第47章
何玉铭也知道纪平澜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所以并不在意他此刻的情绪,继续说:“我会搬到父亲那边去住,我们暂时就不要再见面了。”
“不……这样不行!”虽然在盛怒中,纪平澜还是立刻感觉到了不妥,“我是说……你用不着搬走,这样做就显得太刻意了,就算我们不是情人,至少明面上还是战友。你还是留下来,最多我们少接触一点,我保证不碰你就是了。”
如果何玉铭搬去他看不到的地方,到时候被老狐狸横插上一杠子,说不定就跟哪家小姐结婚去了,他绝对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
“如果我不搬走,我们还是会每天见面,这样的‘分开’会有效果吗?”何玉铭感觉不放心。
纪平澜急了:“我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效果,我只知道你要是搬走了一定会有反效果。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长时间看不到你,我就会胡思乱想,会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完了,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何玉铭有些疑虑,但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好,那就先这样试试吧。”
纪平澜那天是带着满腔怨气回去的,何玉铭眼里的分开和纪平澜心里的冷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他们突然就变成了见面只是点个头的关系,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几乎不交谈,连顾琴都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异常的气氛,还偷偷地问小叔是不是跟纪团长吵架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也没有需要一起参加的会议,于是见面变得更少了,纪平澜清闲了下来,但何玉铭仍有应酬。
这天他收拾好准备出门时看到纪平澜,就意思意思招呼了他一声:“我要去歌剧院,一起去吗?”
纪平澜还在气头上,皮笑肉不笑地答了一句:“不去了,你玩得开心。”
他此时并不知道这个决定将让他后悔多长时间,如果他知道何玉铭今天会遇到什么,他肯定死乞白赖地也要跟着一起去,并亲自出手把那个人对何玉铭的纠缠直接扼死在摇篮里。
这次约何玉铭的人是牛部长,跟之前请他们看戏的马大员是死对头,两边都想争取到何家这个强大的盟友,但是何啸铭这人煞气太重不好亲近,老狐狸又贼精贼精的,光打太极拳坚决不站队,所以他们都一致把目光放在了崭露头角的何玉铭身上。
虽然看起来马大员暂时抢占了先机,但牛部长并不因此感到沮丧,他觉得老马那种俗气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何少爷这种喝过洋墨水的精英打交道,一个照面人家就看得出来他是个土鳖暴发户了。
听说上次马大员包了场子,请何少爷去听小凤仙的戏,他自己倒是听得如痴如醉,何少爷却完全不买当红名旦的帐,跟陪同的纪团长中途离席了半个多小时,马大员楞是没发现,散场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地约他下次再来,被人家当场婉拒了。这就叫傻人办傻事,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牛部长当然不会犯这种傻,他要请何少爷去听的,是正儿八经的西洋戏——歌剧。
地点自然要选在全城唯一一个专门表演歌剧的剧院,今天上演的剧目是《夜莺》,一个来自欧洲的悲剧故事,剧院的班主把西班牙文的歌词译成了中文,大意是说一个王子与公主相爱,嫉妒的女巫把王子变成了一只夜莺,变成夜莺的王子依然每天在公主的窗前歌唱不休,公主觉得很好听,就让侍卫去抓住那只夜莺,鲁莽的侍卫却一石头把夜莺打死了。死后的夜莺变成了王子,于是公主在王子的尸体前哭泣,结束。
总体来说,王子演得很出彩,尤其是扮作夜莺歌唱的那一段,公主也还行,其他的配角大概是扫地大爷帮厨大妈们穿上戏服客串的,也只能将就看看。
其实演出开始没多久牛部长就有点坐不住了,心想这西洋戏果然没意思,剧情莫名其妙,而且规矩特多,还写个“请勿喧哗”的牌子放在那儿,不像戏园子可以大声叫好嗑瓜子聊天,何少爷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欣赏歌剧,楞要没话找话吧又显得他很没素质。
好不容易忍到演出结束拉下帷幕,牛部长也不等演员出来鞠躬谢幕,就站起来笑眯眯地请何公子移步了,觉得一下午的时间算是白浪费了,幸好晚上还有节目,可以借机聊点正事。
他们离开剧院的时候,几个清一色黑衣服黑帽子,一看就是黑道流氓混混的人正蹲在门外抽着烟,跟警卫大眼瞪小眼。
看到有人出来那些流氓们自觉地让到了一边,等他们出了大门上了车,流氓们就从衣服里抽出明晃晃的砍刀气势汹汹地进了剧院。
牛部长觉得这就不关他的事了,准备让司机开车走人,不过何玉铭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外号金毛猴儿的候金茂今天是特地来找剧院的班主杜秋白催债的,没想到一向门可罗雀的剧院今天居然有客人,能包场子听西洋戏的自然不会是一般的小老百姓,他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带着小弟们蹲在门口抽了两个小时的烟,才把这些大爷们等走。
杜秋白即是剧院的班主,同时也是主演,他这会儿连演出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就被流氓们堵在了舞台上。
何玉铭回到剧院的时候,候金茂正把明晃晃的砍刀“咄”地一声钉在桌子上:“借据上写的清清楚楚,想抵赖,也得先问问我金毛猴儿答应不答应!”
杜秋白脸都气白了,还在义正辞严地据理力争:“我不是把本金和利息都还了吗?你们怎么不讲信用!”
“诶哟,这话我可不爱听,咱出来混的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您是有学问的人呐,这帐可要算清楚了,借据上写的是每月三十号结息,不足一个月的就按一个月算,也就是说从你借钱那天到三十号要收一个月的利息,从下个月的一号到你还钱的时候又要收一个月的利息,你少还了一个月的利息,欠到现在利滚利得多少了你自己算算,要是还不上,可别怪我抓人抵债了。”
“你敢!”
“哟,别激我啊,我这人最经不起激了。”候金茂一挥手,“兄弟们,‘请’杜班主走一趟。”
“犯不着吧。”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场即将爆发的混乱。
☆、歌剧王子
要说这年头当流氓也是个技术活,讲通俗一点就是出来混一定要有眼力,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得。当下的重庆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就算大街上随便碰到一个大头兵,搞不好都是给委员长看大门的。
何况何玉铭还是个上校,候金茂虽然不认识他,但刚才跟他一起出去的那个牛部长他是知道的,能让牛部长当贵宾的人,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放肆。
所以候金茂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换上了一张讲道理的嘴脸:“这位军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对不对,杜班主欠了我的钱,我今儿是来要账的,要是哪里叨扰了军爷,您可不要见怪。”
何玉铭不想跟他废话:“他欠你多少钱?”
“连本带利一千四百个大洋。”
杜秋白怒了:“你这根本就是胡扯,是讹诈!”
“候金茂是吧?”何玉铭说:“明天上午,到城西何公馆来拿。”
这话一出口,候金茂就愣了,且不说这位爷怎么会知道他这个地痞小混混的名字,这指名道姓地让他上门,只怕到时候钱没见着人还给搭进去了,想到这一层,他额头上就见了冷汗了:“哟,这位军爷的意思……小的有点不明白了。”
“你来就是了。”何玉铭存心吊他胃口。
话被说到这份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候金茂总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来:“行,既然军爷这么说了,我今天就不找杜班主麻烦了,明儿咱不见不散。”
说完候金茂就灰溜溜地带人走了,他要赶紧去打听打听这位爷的来头,还有是不是被他不小心得罪过。
何玉铭对杜秋白说:“你没事吧。”
倒是杜秋白难堪了:“何少爷,谢谢你替我解围,这人就是存心讹诈,你可以不用理会他的。”
“我知道。”何玉铭笑笑:“没事就好了,你今天的演出十分精彩,可惜歌词译成中文终究少了点韵味,若能用原文来唱一定会更加完美。”
杜秋白楞住了,直到何玉铭转身走了他才回过神来。
“让您久等了。”何玉铭上了车,歉意地对牛部长颔首。
“哪里哪里,何贤侄古道热肠,实在是令人钦佩。”牛部长打着哈哈,心里暗想:看来传说何二公子有断袖之癖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个杜班主长得倒是不错,难怪他一看到就迷上了,若我能借机成就了他们的好事,那个姓马的还拿什么跟我争?
他不知道的是,何玉铭根本就不是回去英雄救美的,更不是见义勇为,其实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才是他的处事方针,刚才多管闲事一把,实际上是冲着金毛猴儿去的。
事情还要从何家的产业说起,几年前何玉铭开始筹建何家商业圈时,在云南某地投资办了一家制药厂。要说这可是一件好事,即能缓解前线官兵药品不足的问题,又给国库交了税,还给当地的老百姓提供了工作赚钱的机会,工人们的聚集又带动了一些比如剃头澡堂杂货铺之类的副业,使整个地方都繁荣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