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何玉铭对着镜子随意耙了把头发,语气轻松地说:“那我跟你结?你嫁给我还是我嫁给你?”
  在何玉铭看来,这只不过是情人之间一个寻常的小玩笑,可是何玉铭没想到今天的纪平澜竟然这么较真,刷地一下就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到底你还是要结婚吗,你……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何玉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自然是把你当情人啊,你这是怎么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情人的关系,因为也不可能更进一步了。纪平澜过去没觉得怎么样,今天却觉得“情人”这个词听起来格外刺耳,因为那些家里有老婆的达官贵人们也是这么称呼他们包养在外的小白脸的。
  想想他们也会变成这样的关系,纪平澜都觉得呼吸困难,说出来的话也破碎不成句:“如果……如果你真的要结婚,那我只好……只好跟你……”
  “分手”一词,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放得下?这是他一生的挚爱,曾让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幸福,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如此贴心地照顾和爱护他的人,要他说分手,他怎么舍得?
  ☆、争执(二)
  虽然纪平澜没有说出口,可何玉铭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好怎样?”何玉铭质问。即使他一贯淡定,此刻也有点火了,纪平澜不久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不可能主动说分手,这才过去几天时间?
  何玉铭清冷的声音让纪平澜心里一个激灵:“不……我、我不是……”
  “我没有说过要结婚,担心你会不高兴,我已经拒绝了父亲的要求。”何玉铭冷冷地说。
  “呃……”纪平澜语塞,刚才太冲动,还没有问清楚就口不择言,结果白白冤枉了何玉铭,他刚想要道歉,何玉铭却对他说:“我真没想到,为了这么点事,你就想要跟我分手了,原来你对我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不是的!你……你听我说……”纪平澜万没料到竟会引起何玉铭这样的质疑,又悔又急地想要跟他解释,但何玉铭却摇摇头,“你现在不用急着辩解,等你冷静下来了再好好想清楚,如果你确实已经不爱我了,就早点散了吧。”
  纪平澜愣了,怎么会这么严重,他不过就是说错了一句话,照何玉铭的言下之意就打算跟他分手了?
  纪平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缓和:“玉铭,别说这样的话。我们能在一起挺不容易的,有事好好说,别吵架好么。”
  “我没想和你吵。”何玉铭的语气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淡,“我只是说,如果你想分手,随便你。”
  纪平澜赶紧否认:“没有!我没有这样说!我……我只是……”
  “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何玉铭现在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了,“明天起我搬出去住,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丢下这句话,就想离开房间。
  纪平澜急了,一把就抓住了何玉铭的胳膊:“玉铭!”
  何玉铭吃痛皱起了眉,转过头盯着他:“干什么,你想对我动武吗?”
  “不是!”纪平澜赶紧放开手,何玉铭揉了揉被他抓痛的地方,冷漠地说出了一句更加伤人的话:“你真让我失望,如果换成是杜秋白,一定不会这样。”
  本来还想阻拦的纪平澜听了这话就楞在了原地,直到何玉铭离开了何宅,他都没有缓过神来。
  何玉铭开着车行驶在路上,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也找不出答案。
  至少刚开始的时候纪平澜确实是很爱他的,不知情的时候就愿意拼死保护他,两人在一起了以后又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怕他不高兴。虽然表达上笨了一点,但是何玉铭并不在意,他对纪平澜的要求不高,只要纪平澜不想跟他分手就行,笨点呆点没情趣都不要紧,他并不需要纪平澜的照顾和关爱。
  这段时间坚持要分开,也是担心长此以往纪平澜会厌倦,他本来以为已经把一切可能的风险都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可是从结果来看,他毕竟还是错误地估计了感情的脆弱和人心的善变。
  虽然之后又反悔了,但纪平澜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表现出了想跟他分手的心思,他都不知道纪平澜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好吗?以当下中国的风气来说,就算他真的去结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他都已经拒绝了。
  谁知道他以为很稳妥的伴侣竟会为了这么点事就要跟他分手,何玉铭当时十分烦躁,早把完美情人的标准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话伤人就拣什么说,一心只想让对方也不好过。
  可即使报复了对方,也没有让他觉得好过一些,何玉铭还是觉得不高兴,却不知该怎样排解。以他过去的做法,谁让他有一点的不高兴,他就能让谁再也高兴不起来,但是他又不能这样对纪平澜。
  当一个人类郁闷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何玉铭想了想,一打方向盘,向着歌剧院的方向开了过去。
  大晚上了何玉铭还跑来找他,让杜秋白很惊讶,他一眼就看出何玉铭心情不好,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何玉铭不答,沉默地走进了剧院。
  剧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就剩下几个负责看门扫地的杂役还没离开,演出大厅也被收拾得空空荡荡,只有那架已经送给了何玉铭的钢琴,因为没有安排好时间,还孤零零地放在这里等待搬运。
  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朋友家该做些什么呢,何玉铭也有些没主意,便问杜秋白:“有酒吗?”
  “有。”杜秋白不多问,很快就拿来了他收藏的洋酒。
  洋酒的度数非常高,何玉铭喝起来却跟喝开水一样面不改色,杜秋白在旁看着都有些担心,几次想劝,还是忍住了。
  “唱点什么给我听吧。”他对杜秋白说。
  “好。”杜秋白坐到了钢琴前,“你想听什么?”
  “随便。”何玉铭说。
  杜秋白想了想,指尖弹起了轻柔的调子,开始哼唱一首节奏舒缓的歌,希望这样的音乐可以缓解何玉铭的烦躁。
  何玉铭安静地坐着,脑子里有些混乱,借酒浇愁毕竟是人类才能做的事情,他不是人类,酒精只能麻痹他的身体,影响不到他的精神,何玉铭还是感到烦闷。
  许久之后,他问杜秋白:“假如我结婚了,你还喜欢我吗?”
  杜秋白的手僵了一下,钢琴发出一声突兀的重音。
  静默了好几秒,他才笑了笑说:“不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喜欢你。”
  何玉铭笑了,果然,他没有说错,杜秋白就不会这样。
  纪平澜焦虑得彻夜未眠,他跟管家打听了何玉铭的去向,第二天一早就到歌剧院来找何玉铭。
  何玉铭还在气头上,看也没有住他的方向看一眼就跟杜秋白有说有笑地上了车开走了。
  纪平澜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因为杜秋白脸上灿烂的笑容刺痛了他。
  他很难抑制自己去想像那样的表情代表什么,当年何玉铭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脸上应该也时常洋溢着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吧,可他终究还是用自己的愚蠢和多疑,把一切都搞砸了。
  何玉铭肯定知道他来了,却装作看不到。说了不再见面,就彻底对他视而不见,何玉铭当然说得出做得到。纪平澜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继续死缠下去就有用吗?
  回去的路上,纪平澜的脑子里基本就是空的。
  也许是一直都在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这样,所以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才能以这种看似平静的姿态去接受。
  此刻他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满心里只有茫然。
  以后……该怎么办?
  杜秋白看着何玉铭慢慢切开蛋糕,叉起一块放进嘴里,抿着嘴唇无声地咀嚼。
  这个人就连吃东西都特别有风度,杜秋白越看越喜欢。
  他一开始确实只想跟何玉铭做朋友,也只把他视为一个难能可贵的知音。在此之前他对男性之间的不正当关系极为厌恶,因为他一直把自己视为一个正派的艺术家,但是在国内某些有权势没素质的人眼里,他也就是个唱西洋戏的高级戏子而已,他回绝了不知道多少人明着暗着的示好,即使再窘迫的时候也没有动过自甘下贱让人包养的念头。
  可是这样洁身自好的他,却有一天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男人,杜秋白自己也想不通。
  不过何玉铭的确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倾慕的人,尤其对杜秋白这种有点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的人来说。在杜秋白眼里,何玉铭博学多才,不像他只有唱歌比较厉害,何玉铭有保家卫国的实干能力,不像他只能伤春悲秋地感慨战争的不幸,何玉铭有权有势却不骄不躁,往那儿一站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关于完美人生的经典范例,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特质,无一不在加深他对杜秋白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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