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不容易抽取了顺序号，少年跟随涌动的人群挤进报告厅。
不大的报告厅挤满了参赛学生，大家三三两两坐到一堆，周围被电脑文件沾满，很少有空位。
白言环顾了一圈也无从下脚。还是颜晓瑞眼尖，先看到他，远远朝他招手，少年才在她身边找到了空位。
早上九点，比赛正式开始。
白言取的号码牌是上午场第十五号，轮到他还早。
颜晓瑞运气更不好，抽到的是上午场的倒数第二号，刚好到饭点。她和两个2面面相觑的时候，就知道她这次悬了。
算了，她耷拉着肩膀，安慰自己就当积累经验了。
可等参赛者一个个信心满满上台，再由导师不留情面，猛批一顿，灰头土脸下台的时候，再乐观轻松的心态也没有了。
“白言，你说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颜晓瑞扫了眼她的报告，感觉桌下的两只腿都在发抖，拔起来就想跑了。
“怎么会，你的选题很有创新。”认真听讲的少年闻声转头，皙白的脸颊绯红一片，两只眼睛也弥散着水色。
颜晓瑞这才发现了omega的异常，眼底的忐忑慢慢转变为担忧，凑近少年耳边，压低声音问：“白言，你生病了吗？”
白言轻轻摇头，也放低声音说：“没事，我吃了药。已经和林导请假了，等比赛结束我就回去。”
空气中没有一丝茉莉的信息素，少年也说得语焉不详，细心的女性alpha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话却堵在喉咙里。
半天憋出一句，“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赛程过半，众位评委纷纷打出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再充分的课题也能筛出瑕疵，报告厅的气氛一阵萎靡。
白言越听越觉得他的课题错漏百出。可能汇报完，他就会被愤怒的教授当作垃圾制造商，当场轰出报告厅。
等他出门，就要立刻签署转系申请，永生永世不能再踏入植物系大门。
白言和颜晓瑞难兄难妹，你一下我一下偷偷叹气。
在第十五个惨遭摧残的选手，摇摇晃晃，精神恍惚走下台之后，终于轮到白言。
omega深吸一口气，顶着颜晓瑞看勇士一样的目光，踏着上刑的步伐慢慢走到讲台，调试设备，点开他ppt。
少年向台前的评委鞠了一躬，缓缓开口：“各位教授好，我是十六号参赛者白言，20xx植物系。我的研究课题是白化植物基因序列研究，以下是我的报告……”
经历了人生最漫长的几分钟，白言手抖着退出ppt，接受各位教授的审判。
几位教授相互交流一阵，提的问题虽然依然锐利，但还在白言准备范围内，他还能回答出一二。
即便没遇到波折，少年的心还悬在半空，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眼看就到最后一位教授，她慢条斯理举起了话筒，镜片后的目光直直盯住少年的脸。
这位老教授在生物学院向来以治学严谨，记忆极佳著称。
她的专业课从不点名，但也没有人会选择缺席。
因为哪怕是100多人的大课，她也能在第一节课点名之后，准确无误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和脸，并且在你缺席后的第二次课，立刻在人群中将你找出来。
这次比赛，她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很少提问，但每次提问都能直指课题要害。
上次提问还是第七号，硬生生把一位信心满满的研究生学长说红了眼圈。
瞧见她握住话筒，白言的后背瞬间绷紧。
林学音锐利的眼光扫过少年的脸，淡淡说：“白言是吧，我记得你。上学期分子工程课，拿了全年级为数不多的a＋分数。”
白言脸上的肌肉僵硬抽动，勉强笑了笑：“是的，林教授。”
她推了推眼睛，稍微坐正：“我想问你，你这份选题，是否经过深思熟虑，还是仅仅脑袋一拍就定下结论？”
“从白化植物研究，横跨到人类基因，多学科融合，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尝试。但恕我直言，大胆的尝试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失败。”
omega教授语气平淡，说的话却没那么平淡：“你能告诉我，它的研究价值在哪里？为什么不尝试从白化动物入手，仅仅因为你是植物系学生吗？”
“我的提问并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如果有冒犯你的地方，我先道歉。”
一时间，场内各色的眼光都集中在了白言身上，有同情不忍心，也有质疑看好戏，更多是替他捏了一把汗。
白言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心，迎上老教授锐利的目光，缓缓开口：“几百年前，人类觉醒了abo第二性别。刚开始，人们只是把它当作少数人基因的罕见病。”
“alpha的易感期被称为狂躁症，omega的易感期被视为低迷症。所有的药物干预均以失败告终。”
“直到越来越多人觉醒，又因为没有得到治疗离世，人们才不得不重新寻找研究方案。”
“研究停滞了十年多的时间。直到一位生物科学家偶然发现，ao后颈细胞中，存在某种未被激活的物质，和植物细胞中气味源相同，这才发现了人体潜藏的信息素。”
少年的目光缓慢扫过在场所有人，不疾不徐：“大家对于这段历史都不陌生，这是我们生物人共同的骄傲。”
“白化是动植物共同存在的罕见病症。与动物的遗传因素不同，植物的白化原因更复杂，也为破解白化基因遗传，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他的目光坚定，语气诚恳：“身为白化病患者，我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或许和大家不同，但对于生物研究造福人类的追求，却和大家没有区别。”
“我知道我的课题还很幼稚，算不了什么，也许没办法获得正式参赛资格。在浩如烟海的研究成果中，更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但是如果等到未来，有人能从我的课题中获得灵感，真正研究出有意义的东西。我想这就是这份课题的研究价值。”
“这不正是我们生物人研究的意义所在吗？”
少年不大的声音在汇报室内回响，一时间，报告厅静静可闻落针，连轻微的交谈声也没有。
而后不知是谁开始，如同浪潮一般，报告厅内渐渐被雷鸣般的掌声淹没，有动容的学生用手背抹去了眼尾的泪珠，站起来鼓掌，高声叫好。
白言脸上顿时扬起一个腼腆的笑容，红着脸，朝观众席的众人再次深深鞠躬。
“谢谢、谢谢。”
第56章
直到众人的掌声彻底消失, 场内恢复平静 林学音才点点头，淡淡道：“很好，下一位。”
白言擦掉额角冒出的细汗, 吐出一个浊气, 慢慢走回座位。
少年心里有些忐忑，刚才他不知不觉, 模仿了裴先生在福利院讲话的神态，希望教授们不要觉得他太煽情了就好。
他坐回原位，颜晓瑞立刻兴奋凑近, 朝他竖起一个钦佩的大拇指:“白言，你刚才说得太好了！我看好几位教授都很兴趣，你这次一定能入选，说不定连院长都会选你的题目！”
少年将桌上的文件理好, 忍俊不禁说，“你说得太夸张了, 能不被轰出去就是我的幸运。”
“我先走了，你加油哦。”
alpha笑盈盈的，小声说:“嗯嗯, 我会的，听了你的话, 我现在信心十足！路上小心哦。”
和颜晓瑞告别，白言最后瞥了眼讲台，推开汇报室的厚重大门出去了。
其实他知道, 这个选题很难入选, 但他参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身体的异常让白言的童年时代分外孤单，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是在医院, 就是被送去医院的路上。
那段时间，他身体不好，和福利院的同龄人也很少接触。小白言能隐隐约约意识到，他被排斥在健康的孩子们之外。
小孩们连恶意都很天真，喜欢不喜欢都直白地直接写在脸上，有些人甚至会当面叫他小怪物。
那个时候林予还没有来福利院，孤独的小白言没有玩伴，没有朋友，只能和后院泥巴地的杂草小虫打交道，逐渐养成了安静不爱说话的性格。
连他自己都认为他太怪异了，偶尔和镜子里白头发红眼睛的小孩对视，都会偷偷躲起来哭。
直到某天在墙角，小白言偶然发现了一株没见过的白色植物，好奇地凑近去看。
明明那么矮小瘦弱，却还吃力地钻出墙面，费劲心思想长在太阳底下。
植物的世界天真简单，向阳就是唯一的目标。
虽然那株白化植物很快就因为缺乏叶绿素，无法进行光合作用，消失在第二天清晨，却在少年心中埋下了一颗隐秘的种子。
哪怕暂居黑暗，也要向光而行。
希望是人类最伟大的迷题，它总会你迷茫无助，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大发慈悲给予你答案。
白言从回忆里抽身，完成这桩心事，他心里彻底轻松，和赵叔发完消息就打算下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