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但杨潮生想不通,方才在鬼屋的时候,纪想异常勇猛,指哪儿打哪儿。就连通关都是纪想在前面冲锋陷阵拉着他和纪琛出去的,怎么会单独害怕这些?
直到金乌西坠,纪想被纪琛拉着上巨大摩天轮时,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摩天轮一圈下来大致有二十五分钟,打着专门打卡欣赏日落和城市夜景的旗号,舱壁四面皆是透明的玻璃,能够将脚下俯瞰的景致全方位收入眼底。
尤其是傍晚时分升至最高点,堪称霞光万丈的瑰丽奇景。
纪想和杨潮生坐在一侧,对面是纪琛。原本纪想还倔强地靠在窗边抓着扶手栏杆,随着高度慢悠悠地越升越高,他不知不觉断断续续地往最中间的位置挪。
和杨潮生之间的距离也在缩短。
纪想始终保持着那种生怕出了差错的端正坐姿,他紧张地偷偷揪着衣角,咬着唇像是在忍受,连回答纪琛的问题时都心不在焉的。
杨潮生朝纪琛递了个眼神,无声和她沟通了几句,示意她先专注看风景,随后低声问纪想:“恐高?”
夕阳照在纪想身上,他耷拉着脑袋,呼吸很浅,渐渐变得急促:“……有点。”
他只能全程盯着裤子,提心吊胆地在脑子里幻想各种突发状况。余光模糊左右两边,不敢移去半分。
杨潮生轻轻叹了口气:“你应该在上来前就直说的。”
纪想心慌嘴硬回道,语速很快:“平常也不是很严重。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觉得这些娱乐设施挺不安全的……这个还都是全玻璃,你不怕?”
杨潮生抿抿唇没回答,而是将纪想轻轻揽过靠在自己身上,左手十指相扣地牵住他的手,右手遮在他眼前:“那这样不看呢?会安心点吗?”
世界明明在眼前遽然消失,纪想却能在熟悉的温度里缓缓宁神。
不仅手是温暖的,怀抱更加炽热。
忽然间摩天轮经过某个点,剧烈地抖动起来,原本身板邦硬的纪想猛然像考拉抱树似的抱住杨潮生,才不至于失声叫出来。
杨潮生没想到纪想的反应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烈,内疚地想着这也算是他的过失,陪在纪想身边一整天,竟只觉反常不知真相。
他早应该在上来前询问清楚的,让纪想不用逞强,更不用找借口来骗他和纪琛。
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事物,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他和纪琛不会让纪想闹笑话,他更想让纪想能在他面前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不怕,再过几分钟摩天轮就降下去了。”杨潮生握紧手,用大拇指揉着纪想的掌心让他放松。
好丢脸……纪想自暴自弃地躲在杨潮生的怀里,自坦白完,后背上就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心在一下又一下地不间断安抚着他。
饶是纪琛也看出来了纪想的不对劲,爱聊天的小嘴巴也紧闭着,担忧地望向纪想。
杨潮生用口型和她说“没关系”,抽出一只手把相机递了过去:“上来不是说想拍日落吗?哥哥现在有点不舒服,没办法帮你拍,你自己可以吗?”
纪琛懂事地接过相机后又掏向背包,里面有杨潮生下午专门给她买的水果糖。
她挑挑拣拣拿了颗桃子味,是纪想爱吃的水果,递给杨潮生,意思是让他哄哄哥哥。
杨潮生了然于心,摩天轮已过最高点,微弱的失重感转瞬即逝。他剥开糖纸,放在纪想的唇边:“吃一颗糖?含完大概就能到地面了。”
纪想现在全身心都依赖着杨潮生,他点点头,微微向前靠近时张开唇,用舌尖卷走了杨潮生指尖捏着的那颗糖。
带着湿濡的柔软触感滑过杨潮生的指尖皮肤,他呼吸一陡,想到了焦糖也喜欢这样吃他喂的猫咪小零食,到最后总是把他的手都舔得水光淋漓。
纪想意识到似乎舔到了杨潮生的手时,道歉的话结巴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想摸摸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被杨潮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
“没事,别动。”杨潮生轻声说。
纪想立刻就定格住了。
如果不提前把糖果咬碎,确实能在落地附近将糖吃完。出舱时纪想吸到新鲜的氧气感到一身轻松,他什么传闻中好景致都没体验到。
杨潮生在身后不放心地虚扶着他,怕他腿软,像刚才站起身时差点跪地上:“纪想。”
“嗯?”
“下次不要当做没事硬撑。”杨潮生用严肃的口吻说。
“摩天轮那么慢,我没想到嘛,而且好久才陪纪琛出来玩一次……”
杨潮生打断他:“那些都没有你重要。”
纪想一愣,好久才弱弱地“哦”了一声,神态和刚被家长训斥过的小孩一样可怜。
晚上回到家,杨潮生收到了朋友发来的一些生日礼物清单推荐。他迟迟敲定不了,就是没想到能让纪想觉得很特别的礼物。
要说现在身边谁对纪想更为了解,恐怕除了纪琛就再没别人了。
杨潮生到房间把猫喂了,再陪着焦糖玩了半晌逗猫棒,准备出去时就发现纪琛探出半个头,在门缝里静静观察着。
焦糖对这个外来者很是陌生,对视了一眼后就迅速窜到床底下不出来了。
杨潮生安抚了下它,随后退出房间关上门,纪琛有点疑惑:“它怎么看到我就跑?上次也是,本来它在好好地玩毛线团,结果下一秒就钻进沙发底下了。”
“焦糖有点怕生,小猫对不熟悉的人都会有点害怕的,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杨潮生解释道,“你怎么过来了?”
“好奇,想再看看哥哥的猫。”纪想想了想说,“它和年年长得很像,但又不太像。”
杨潮生记得纪想说过年年在的时候,纪琛还很小:“你现在还记得年年?”
纪琛摇摇头:“是我后来见过年年的照片,在哥哥房间里,放在床头柜上。”
杨潮生颔首,他看得出来纪想当年是十分不舍地送走那只猫。
“对了,琛琛,问你个问题好不好?”杨潮生蹲下,和纪琛平视。
“你问吧。”
“你哥哥……除了喜欢猫以外,还喜欢什么吗?”
纪想转了转眼瞳,思索几秒:“如果范围只是在喜欢的话,那可太多了。”
“那有没有什么让琛琛觉得它对哥哥来说很特殊?或者是很宝贵的?”
“我想想。”纪琛搓了搓下巴,“我听我爸爸说,以前哥哥唱歌很厉害,在高中就和朋友组了个乐队,他有个吉他很宝贝,不过在高三的时候被妈妈摔断了琴弦。爸爸后来一直说想给哥哥买个新的,都被他拒绝了。”
“那个吉他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只在哥哥的高中表演照上看到过,上面有云朵的涂鸦。不过去年的时候我还在哥哥家见到了,琴弦还是坏的,仅剩的几根好的都生锈了,感觉哥哥根本没修。其实我一直想问他为什么不送去修,但他可能都不知道我听说过这些事,所以我就没问,这个能算吗?”
“算。”杨潮生想到搬家时背过来的那把吉他,被纪想安置在了储物间,便领着纪琛过去看。
他一直没见过吉他的原貌,只是在知道纪想大学毕业后都不再弹之后有点可惜,一意孤行地将纪想本想放弃在公寓的吉他带来了。
没想到那把吉他是早就坏了的。
如今拉开包拉链,确定了上面的坏弦和云朵图案,杨潮生还是问了纪琛一遍:“是这个吗?”
“是。”纪琛肯定道。
杨潮生轻柔地捋了下断弦,犹豫问道:“你妈妈……为什么要摔它?”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听我爸爸说,好像这把吉他是哥哥的爸爸送的。”纪琛小声地说,“你和哥哥结婚了应该也知道吧,妈妈和哥哥的爸爸离婚后关系非常不好。”
第52章
杨潮生从纪琛陈述的口中拼凑出一点有关纪想和吉他的过往, 尽管不是很详细,但他也能大体猜得到故事的始末。
他想到在婚礼上,不仅纪想那位杨潮生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没有到场, 而且连请帖都没送出去,家庭破裂后两个长辈决裂程度可见一斑。
杨潮生作为纪想的丈夫, 霎时有些心疼受父母不良关系影响的伴侣。
在这一刻, 他终于敲定要给纪想送的生日礼物。
这把破旧的吉他能被纪想装在吉他包里放置这么多年,这对纪想一定有着特殊意义。杨潮生轻手轻脚地原路放回去,带着纪琛走出房间, 仿佛从没进来过。
纪琛在家里住了一周后被归家的万文旗顺路接走,一时欢声笑语的屋子沉寂下来,没有带动气氛、爱闹腾搞小动作的小孩, 纪想路过站在纪琛住过的房间门口陷入发呆。
杨潮生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略显凄凉的景象, 原因无他,只是在偌大的客厅里,纪想的表情太像在独自怀念。
杨潮生打破这种孤单的环境,他走过去,纪琛留下的玩偶还在房间里傻呆呆地坐着:“没事,琛琛走之前不是答应你了, 还有假期会再过来陪你玩的, 连布布都没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