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过今天这首歌的歌词,和你们在专辑里听到的版本并不太一样,但是——”梁真紧接着就是扫视全场,问,“这首歌的hook大家都会唱吧。”
异口同声的,大家都说“会”。
“那等一下一起唱好吗。”
“好!”
“好,最后一首歌,”梁真双手握着麦,当舞台的灯光变成单一的暗蓝,他也不再嬉皮笑脸。
“最后一首歌送给我爱的家人,”梁真道,“送给我远道而来的父亲,《翻山越岭》。”
几乎是下意识地,原本靠着椅背坐的梁崇伟在听到梁真的这句话后挺直了后背,好像这样就能离舞台上的那个少年更近一分。
他也听到了梁真的声音,讲“他来自兰州,这是他在温州度过的第九百三十七个夜和昼……”。梁真用一个非常平和的声音讲述他过去那些和说唱有关的经历,有起有伏,有喜悦有沮丧。不知是谁第一个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当梁真唱完第一段verse最后一句的“但我翻山越岭是为了音乐为了hiphop”,人群里不仅响起了大合唱,还都不约而同地挥动着手机制造出了一片光海。
梁真也和他们一起唱,唱那段重复两边的副歌——
“不论是哪座山川
哪片湖海我
翻过山和岭
都只为你而来
不论是哪座山川
哪片湖海我
翻过山和岭
都只为你而来”
这首歌梁崇伟也听过,很抓耳,副歌的部分听一遍就能记住,如果他再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就会像当年听摇滚一样跟着唱。他看着舞台上的梁真,在那不算敞亮的光线里,那个少年在积蓄着能量。
而他也继续唱——
“这听上去值得唏嘘
但我并没有多少风雨
彩虹也没有那么绚丽
我不管是谦虚还是傲慢都有可能被妒忌
就像盖茨比开头有advantages的那一个
我去走大多数人走的路也未尝不可……”
这是第二段verse,也是梁真对自己现状的剖析,他不避讳自己前二十年在梁崇伟庇佑下的生活,在不得志的时候他退缩过犹豫过,是否要妥协回家安安稳稳做他的公子哥少年郎。
但梁真此时此刻站在这里,而他的父亲在不远处听他歌唱。
“我家里有矿
我不愁钱粮
谁都说我是叛逆才特么去玩说唱
我退路那么多我偏要去撞那南墙
到底该如何衡量
关于挚爱和别人的期望
我爸帮我做选择那就回到北方
前程和未来有他在前面闯
他并不知道我要的不是名和利
而只是个药方
治的是心病是何时能不彷徨
如果我选一往无前音乐在旁
那这一切是不是都跃然纸上”
梁真很短促的停顿了一下,依旧是双手握麦的姿势,他说“所以我此刻站在场上。”
这句歌词出来后舞台的灯光迅速一灭,然后又迅速的变成更冷调的白,还没等人群发出欢呼,梁真伴随着一段新加的特殊的旋律继续唱:
“我知道我做不了第二个宋岳庭
但我也不会在名字前加个lil
把小eminem当成榜样
我生来就嚣张猖狂不卑不亢
因为梁真这个名字是我父亲倾注的希望——”
一瞬间,那段伴奏戛然而止,其他的舞台灯光在这一刻无缝衔接的熄灭,唯有一束白光从上往下的打在梁真身上。在这个peak中所有人包括梁崇伟都是秉着呼吸看着梁真在那曙光里张开双臂。
在所有人的注视里,梁真在寂静中坚定地说道:
“listen,i'm a new rap god and real.”
那几个单词撞击着梁崇伟的耳膜,当他在欢呼声中看到四面八方的灯光全部打开变成暖调的黄,当他将那几个单词的首字母拼凑成梁真的姓,那撞击也落在麻木的泪腺。他眨了眨酸胀的眼,在那段动人的“只为你而来”的副歌里,他重新看清了舞台上将麦拿离麦克风架子的少年。
——那是他的儿子,那是他给的姓氏。他的血也在梁真身上流淌,那是他独一无二的少年。
而那个少年也在看着他——
“嘿这一年我二十岁
离一生中的那个黄金时代越来越近
我也想吃想睡想变成忽明忽暗的云
想永不放弃永远活在当下
我突然能明白我父亲用心和良苦
他是希望我不做那挨了锤的牛羊
他帮我铺了路盼我少受他当年苦
他爱我
就像我爱他
但他给我的safety zone再大我也要成长
而他今天就在现场——”
唱到这里梁真的声音是发颤的,也有鼻音,并且重复了好几遍“他今天就在现场”,梁崇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向邵明音时眼里除了询问更多的是担忧。
“他没事,也没忘词,”邵明音看过梁真的词,知道原本就是这样,“他就是真的很开心您今天能来现场。”
很高兴您在现场,能听到他说和唱——
“他今天就在现场
他会知道他儿子永远是西北的狼
选择走这条路就不畏惧肩上担当
从金城戈壁到瓯江湖海从未迷茫”
接下来的副歌邵明音跟着哼了,边笑边动着嘴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梁崇伟,却发现梁崇伟也在笑。随着对视的延长他们两人眼里的笑意也更深,至少在这几句副歌里,他们都抛开了其他所有的一切,只沉浸在那旋律和歌声里,只享受音乐本身的美。
而等他们再一起看向那个舞台,舞台上的梁真也极其的放松。没有刻意的去找节拍,梁真说,我必须唱。
“我必须唱
为了梁真这个名字为了hiphop”
邵明音也是有些好奇,是没想到梁真在hook结束之后还继续唱——
“为了不辜负理想
音乐和流逝的时光
我自认没让那个人失望”
伴奏已经渐变着消失了,但梁真还没有结束。起初邵明音以为梁真说得“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是就坐在自己身边的梁崇伟。
可当邵明音看向梁崇伟,梁崇伟却是有些存疑的摇摇头,同时他们也听到了,听到梁真说,“所以站在这里我想问问他”。
二十岁的梁真站在舞台上,他拿着麦,他喊得那么大声,他要问得是邵明音——
“莎莎!你愿意和我回兰州吗?”
梁崇伟是看着邵明音笑起来的,捂着嘴笑,肩膀也因为嘴角的弧度一耸一耸细微的抖。
他上来之前从舞台也往这个方向看过,他知道他们现在坐的地方很昏暗,站在聚光灯下面的梁真肯定看不清楚邵明音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
但梁真还是很准确地看向邵明音,极其灵动的眨了下眼睛,然后亲了下并拢的食指和中指,那个停在指尖的吻同样指向那个方向。
他站在舞台上,笑得同样放肆并且露着那颗小虎牙,他并不知道他的莎莎掉眼泪了,而他的父亲递上了一张纸巾。
“对不起…我……”像是根本没料想到自己会掉眼泪,邵明音有些语无伦次,他并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但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他接过了纸巾,但没有用,只是捏在手心里。那睫毛上还沾着的泪水看得梁崇伟心里也是一软,而当他胡乱的抹了把脸,再看向梁真,他选择了笑。
梁崇伟侧着身重新贴着椅背,这让他的视野里有旁边的邵明音以及余光里模糊的梁真。
他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他已经做不到像之前那样苛责般的全盘否定,说他们之间的不是爱情,而爱情——
爱情啊。
梁崇伟看着他们,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念那两个字,爱情。
他的观念依旧没有改变。他依旧认为爱情无法明码标价,虚无缥缈没有绝对的保障。爱情还随时可能出现变故,就像此刻明明知道了梁真有对象,还是会有一些歌迷出于被感染和喜爱而大声地回应“愿意”。
他知道的,邵明音也肯定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梁真,就有多少人愿意和梁真回兰州。
可这个最应该说“愿意”的年轻人却是沉默的,因为无需言语,台上的那个少年就知道他的答案。他再次摸着自己的脸颊将残留的泪痕擦得干干净净,吸了吸鼻子后依旧只是笑。而当他侧过头并没来得及将那笑颜里的情愫收回来,梁崇伟看着那样的邵明音,竟有那么个一瞬间羡慕自己的儿子。
他那拥有爱情的儿子。
那一瞬让他明白爱情无法定义不是因为廉价,而是无价,就像梁真的那个眨眼和邵明音的那个笑。谁都不能保证明天百分之百的安全,但他们在今天拥有彼此,他们富有的像拥有整个世界。
那一瞬也让梁崇伟放弃了分开他们的念头。他站起身了,离开前用手拍了拍邵明音的肩,动作和力道恰到好处的像个认可后生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