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西梓拿烟的手一抖。
“我当时还不信,谁还没过过生日,怎么可能没收过礼物。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从小就一个爸爸,又是飞行员,确实不像是会给他过生日的。”
白玛问林西梓:“他是不是,很傻逼地把一个我顺手给的礼物,珍藏在什么地方了。”
“然后你也误会他了。”
天色已晚,林西梓能看到烟头上的红色火星,慢慢燃起又熄灭。
“他有个小铁盒,放我给他的一封情书。”
那些火星一点一点绵延往下,不知何时才能燃到尽头。
“那颗牙也在里面。”
第12章
林西梓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写情书,是给许曾谙。
他绞尽脑汁不知道写废多少信纸,写朴实的太短小觉得没诚意,写肉麻的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于是林西梓画了一张船票,起点是金城,终点在海洲,船票背面是地图的轮廓,地图上唯一的那条线是金兰河。许曾谙的回礼是一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他并不喜欢林西梓抽烟,但点火的时候能看到自己送的火机,心里也好受一点。
林西梓很喜欢这个礼物,直到在白玛手里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铜制金属外壳,唯一的区别是底座没有刻字。
白玛嘴欠,炫耀般地说,你小情人送的。
林西梓闷闷了一个星期,负面的疑虑在他见到铁盒里的那颗牙终于爆发了。
他不是第一次来许曾谙家,不论是白天还晚上,许曾谙的父亲都会在离市区五十公里的空军基地,从未露面。血气方刚的年纪,干出格事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到什么东西。
比如从床头柜上掉下来的小铁盒。
林西梓没想过打开的,如果他捡起时没听到盒内的碰撞声。许曾谙从他手里拿过,作势要放回原处。
于是林西梓说:“打开看看。”
许曾谙面色潮红,自己没好意思往里看,打开后就塞给林西梓:“你的情书。”
林西梓低眉,确实是那张船票,端正的躺在铁盒里,没有一点折叠的痕迹。
但是船票下面还有东西。
许曾谙不知林西梓为何突然神情严肃,他一丝不挂,情欲还没褪去,只能裹着被子靠近:“怎么了?”
林西梓拿起那张船票,看着那面的小物什:“哪儿来的。”
是颗狼牙,线条流畅呈月牙形,牙尖血纹饱满,品相极佳。
“一个朋友送的。”
“哪个朋友?”林西梓又问,语气里是难掩的暴戾,许曾谙从没见过林西梓这样,被吓到了:“白玛。”
“好啊,”林西梓开始往身上套衣服,“改天我给你找颗红玛瑙,和那颗牙一起串成链,品相这么好的牙,不戴多可惜。”
许曾谙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形势骤降,呆呆地看着林西梓拿了外套出门,关门的声音让他一抖肩膀。
他给林西梓打电话,发消息,可是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应,就在他毫无头绪之时,门外响起剧烈的敲门声,许曾谙连忙开门,见是林西梓,本能地喜出望外,可马上僵住了笑:
“你受伤了。”
林西梓二话不说进门,将什么东西扔到桌上,然后用手背一擦裂开的嘴角,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许曾谙走近,看清那是他之前送白玛的火机,他不解:“什么意思。”
林西梓嗤笑:“人家都送上信物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许曾谙瞬间面无血色:“你误会了。”他想解释,可唇抖得厉害,话说不出来。那样子在林西梓眼里像极了心虚,直接坐实了他那些猜忌。
“我、我应该送白玛火机前就和你说的,是我自做主张了,你真的误会了。”许曾谙语无伦次,“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白玛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难道不信他吗,”许曾谙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不信我吗。”
林西梓看着他,心不可能不一软:“要我信你,把那颗牙扔了,火机也一起。”
许曾谙一愣,这个时刻他居然唐突的说:“可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林西梓觉得受到了欺骗,许曾谙不仅犹豫,而且给了这样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
“我没送过你东西吗,你在海洲,在以前转学的城市,怎么可能没收过礼物?”
“你送的,不一样,”许曾谙着急地,“不一样,你是男朋友,那颗牙是……”
“是什么?”
不再有愤怒,林西梓只有冷漠。
许曾谙想说,那颗牙是一个朋友的礼物。
他第一个来自朋友的礼物。
许曾谙没有说,他有更需要挽回的人。他从那个小铁盒拿起那颗牙,连带着桌上的火机跑到公寓楼外,他在一楼,林西梓能通过窗看到他把东西扔到草坪旁的垃圾桶里。
许曾谙跑回来了,给林西梓看空空的双手:“你信我啊。”
林西梓目光阴沉,突然粗暴地将许曾谙抵在墙边,将他整个人控住不能挣脱,许曾谙挣扎,林西梓一手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林西梓说:“有什么矛盾,操一顿就好了。”
许曾谙软下了身子,任由林西梓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知道林西梓还有理智不会进入,可他也控制不住的对身体接接触产生了恐惧,他开始怕,可又想到林西梓的话。
他气消了就好了。许曾谙闭上眼安慰自己。没有人是完美的,林西梓已经做得够好了,没有人像林西梓对自己这么好。
他就是,就是疑心太重了。
许曾谙转过五次学,从小学就开始。因为转学他多读了一年初一,所以到了高中,比同届都要大上一岁。
他从小就长得好看,和奶奶生活在海洲,山和海滋养着他,所以哪怕他不爱说话碰到生人就怯,他那时候还是有朋友。
可是奶奶去世了。
很快,小学二年级的小曾谙就要做出选择,他的父亲职位特殊,在部队里三五年就是一调令,而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是要和陌生的父亲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还是留在海洲,留在他生长的地方。
换到新学校以后许曾谙长期的不适应,这里的老师讲课夹杂着他完全听不懂的方言,这里的学生对他好奇,说着悄悄话谈论他,却从来不主动找他。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你是一个异乡客。
许曾谙并不知道,那就叫孤立。他的童年过于匮乏,没人教过他,孩子之间的友谊其实简单到用一颗糖一个微笑开始,可他总是沉默不言,除了上课回答问题,说不出一句话。
在本应该最快乐的总角之年,许曾谙活得像个哑巴。他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唯一的支撑便是他还和父亲在一起。他可以忍受一个人的孤独,只要他还和父亲靠近。
可他的父亲更爱他的战斗机和教员,每到一个新的学校就都给他办住校,哪怕许曾谙能照顾好自己住在校外,他一个人在周末等到天明,他的父亲也很少回来。
他终于接受现实,那父子间从未说出口但彼此心知肚明的隔阂。
他的父亲不喜欢他。
一个以母亲生命为代价而来的孩子是不被祝福的。
所以许曾谙从未奢望过,有一天他能遇到林西梓一样的人。如果说连云骁曾经的帮助只是出于正义感,那这个在云端的少年给了他从未想象过的好,让他久违感受到,被爱是什么滋味。
所以许曾谙从不和林西梓讲他的家庭和辗转城市的孤独,少年的敏感和自尊不允许他在心爱的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他希望林西梓眼里的自己也是那么美好,他希望自己配得上这份爱,就像他们站在金兰河桥上,桥下是波涛汹涌的母亲河,他们会明目张胆地十指相扣,他的林西梓说金城和海洲是绝配。
许曾谙坚信,林西梓只是疑心太重了。他可以承受。和林西梓给他的好和爱比起来,那些占有欲和怀疑不值一提。因为林西梓,金城于他而言不再是又一个途径之地,留得住风景留不住心,金城成了他又一个故乡,一个城市都因为一个人有了意义。
他可以扔掉白玛的礼物,他可以和连云骁绝交,他可以茕茕孑立一人,只要还有一个林西梓。
可是许曾谙还是怕,他还是撒了谎。
那时候自主招生是在高考前,两个江大宣讲会上留了联系方式的学长一直帮许曾谙找试题和模拟面试,谁都没想到,寡言的许曾谙不仅过了面试,还拿了六十分的加分。
许曾谙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西梓,他们的未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朗。途中的困难一个个被克服,一切都在好起来。
他只说了一个很小很小的谎,为了不让林西梓疑心,他一直说,帮他做自招准备的是江大的一个老教授。
他并不擅长说谎,但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插曲,林西梓也一直没有生疑。
直到有一天,两个学长来海洲玩,许曾谙心存感谢,就请他们在学校旁吃了个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