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如果这样的猜疑成立,那你许曾谙又把我当什么,当一生的爱人,还是在异乡只为取暖的过路人。
  这是林西梓有过的,最恶毒的猜想,那个最坏的可能,怀疑且否定了许曾谙的人格。
  而且他说出来了。
  他说出来之后也后悔,可他已经说出来了,伤透了许曾谙的心。
  他也心疼,他原本以为长痛不如短痛,分手总比一个不说,一个猜忌互相折磨来得痛快,可他做不到,他才发现爱情是裹了糖衣的毒药,而他甘之如饴,就像许曾谙的名字,风景旧曾谙,金城的每一处风景,他都想到许曾谙。
  直到他遇到有新男朋友的许曾谙,他有多爱许曾谙,那一天他就有多痛苦。
  许曾谙亲口对他说,那是段没和他分手前就有苗头的感情。
  他的猜疑是对的,他的心真的碎了。
  明明他才是被背叛的那一个,可许曾谙远比他早的走出来,而他却在泥沼里挣扎无法重新开始。
  直到他遇到宁歌。
  林西梓的思绪被敲门声拉回,他开了门,门外是许曾谙。不知为何许曾谙的眼睛发红,薄薄的双眼皮微肿,鼻尖也是红的,像是刚哭过。
  林西梓抬手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他问许曾谙:“有事?”
  他还是那副冷淡的面孔,很称他的身份,一个被眼前的人亲口承认背叛的前男友。他绝对不能表现的愤怒,或者轻蔑,他必须很冷静,好像曾经的相遇到别离都是过往云烟,他记不得了。
  这样的姿态许曾谙看一眼就垂下了头,他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像是揣着什么东西,却许久没拿出来。许久他像是憋出来的一句话:“你们明天就走吗。”
  “明天一早。”
  慢慢地,许曾谙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掌心空空没有物什,他鼓起勇气抬头,对林西梓说:“祝你和宁小姐永远都好。”
  许曾谙说完就转身要走,那双眼一闪而过,泛着水光,林西梓还是没能忍住叫了一声:“许曾谙。”
  许曾谙停住了,慌张地转过身。
  “你半夜十二点,就来和我说句祝好?”林西梓问。他其实没有说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他只是想许曾谙曾说过,自己遇到更好的意中人他肯定会退出的话,那姿态放得意料之外的低,像极了现在的可怜模样。
  他没有听到回应,于是他又问:“那你好吗?”
  这话问出来的时候林西梓想到《情书》,他电影和书看的少,有也是和宁歌一起。宁歌很喜欢这部电影,执意要和他再看一遍。林西梓的代入感并不强,直到最后渡边博子在雪地里一遍遍问——你好吗。
  在那一声声“你好吗”之中,他突然的,久违的想到许曾谙的名字。
  那是六年,还是七年后了,他第一眼看不清记忆里那个人的长相,是走近之后,才朦胧的有了一张脸。
  宁歌就在他身边,可他却想着许曾谙,想问许曾谙,你好吗。
  后来宁歌问他火机底座的anan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和宁歌提过有这么个人,没有说名字是什么,只是说自己谈过一个顶失败的恋爱,闹到不欢而散不相往来,至于为什么留着前任的东西,便是时刻谨记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他想自己的怀疑和揣测还是伤害过人家,他无从得知许曾谙所说的苗头是不是和他逼得太紧有关,时间冲淡了太多东西,冲淡了他想见许曾谙的冲动,冲淡曾经刻骨铭心的快乐和痛苦,人生没有多少个八年,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全然不同的轨道。
  那么,既然明天就走,不如再问一句——你好吗。
  许曾谙一揉眼睛:“挺好的。”
  林西梓想反驳,他觉得许曾谙并不好,他还是老样子,不说。刚要开口的时候他想到阿响。
  不说的阿响和不说的许曾谙。
  他有些明白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那也好。”
  他说:“那我祝你也一切都好。”
  关上门的那一刻林西梓想,确实结束了,许曾谙毕竟是他“刚巧碰到的”那个人,他注定忘不掉,而哪怕那丝丝缕缕斩不断的情愫会捆缚他一生,他也得带着遗憾继续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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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许曾谙敲了宁歌的门,宁歌开门的时候提着来时林西梓带来的小行李箱。
  她都整理妥当,今天是音乐节的最后一天,在桃花源岛再呆一个白天,他们就该上岸离开了。
  许曾谙伸出手,掌心朝上摊开,里面是一个打火机。
  他想了一个晚上怎么处理这个火机,扔掉他舍不得,放着又伤心,还给林西梓更是不可能,他昨天试过了,话都说不出口。
  所以他想,这个决定权在宁歌。
  许曾谙磕磕绊绊地还原昨晚的情形,一个热心肠的安保人员如何认出自己然后归还。
  宁歌并没有表现出失而复得地喜悦,这毕竟不是她的东西。听许曾谙说完,然后接过握在手里:“谢谢老板。”
  说谢谢的时候她也很平静,很前两天接触时的活泼灵动全然不同。她将房卡交还,然后坐到前台的小转椅上等林西梓。
  许曾谙坐回前台内侧,他将林西梓的身份证也给了宁歌,之后两人都没有交流,好半天许曾谙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些什么。
  他想祝宁歌和林西梓长长久久,可话到喉咙口,卡着一个字都挤不出。
  宁歌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放在桌上,随意地把玩那个火机,将它推倒又立起。
  突然她问:“老板你觉得林西梓好吗?”
  许曾谙木讷地说:“好啊。”
  宁歌听了,笑地恬静:“他对我确实很好。”
  宁歌又问:“老板你看过《情书》吗?”
  她将火机翻了个身,底座朝向许曾谙,往他的方向一推。
  某一瞬间许曾谙以为宁歌知道些什么,可她双目微阖陷入沉思,并不像是要质问自己。
  她只是突然起了兴,将眼前再不相见的人当成树洞,娓娓道来一个埋藏的秘密。
  “你别看林西梓对我这么好,他心里那么多年,都装着白月光呢。”
  “我比渡边博子聪明,早早就知道,藤井树是透过她看到另一个藤井树。”她指着底座的字母,“林西梓也是。”
  “这个就是他白月光送的。”
  许曾谙心漏跳了一拍,一声轻而淡的“不可能”脱口而出:“宁小姐肯定是误会了,火机是林先生自己要丢的。”
  许曾谙喉结一动:“林先生是真的很喜欢你,再没有人,像你们这么般配。”
  “不管外人觉得多登对,他到底爱不爱我,只有我知道。”宁歌撩了一把头发,手扶住额,“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那个叫安安的人,他一定用生命爱过。”
  “小说里写替身梗,那个替身总是时时刻刻被主人公提醒,你只是个替身,我最爱的是白月光。但结局总是美满的,不管白月光有没有变成白米粒,主人公终会在朝夕相处中发现替身的独一无二,把他当独立的个体来爱。”
  “可现实不是这样的。现实是,林西梓自己都不知道,他爱的还是那个人,他每每透过我的眼看到的那个人。”
  “他从来没和我讲过他的安安,一个字都没有,喝到烂醉儿时的糗事都被套出来了,他也从未提过这个名字。他一定是觉得,他自己早忘了这人了。我也一直以为我能接受那样一个瑕疵,做人不能太贪心,毕竟他先遇到的不是我。”
  “可当他,捧起我的脸,我看到自己的脸落到他的眼眸里时。”
  “他的唇张合,不知道该叫谁的名字。”
  宁歌倒吸一口气,她看着许曾谙,那双眼很漂亮,大而黑亮,天生带着水光。
  她对许曾谙说:“我发现我接受不了。”
  “所以我才一直没答应和他正式交往,一来我不愿意做替身,二来,”宁歌抿着嘴笑,“二来我也确实喜欢他。”
  “所以我希望,有一天他对我好,爱我,不再是因为我和那个安安某一刻的相似,他这人够狠,不提就真的一辈子埋在心底。可是我贪心,我希望他爱我,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宁歌。”
  旋即她露出一个笑:“不过我觉得他昨天终于丢掉这个火机,应该也是想走出来了吧。”
  她笑得俏皮,一丝满足的喜悦涌上心头。
  她说:“谢谢你啊老板,这两天住在这里,很开心。”
  许曾谙默默地听完,那个人的名字也从最初的被提起就钻心一痛,到竟有一丝温暖,他想说什么,但一开口第一个音节就呕哑的厉害。
  他一清嗓子,问宁歌:“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年了,林先生心里还有那个人。”
  宁歌冲他一眨眼睛:“玄学。”
  许曾谙也笑,腼腆而真诚。
  他想,那就够了。
  宁歌又说:“也祝福你和阿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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