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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远处的鞋楦堆突然松动。
  裴家父子不约而同往锅炉方向看去,边上最顶端的一串脚丫子掉落。
  “谁在那儿?”裴俊祖皱眉,步子都迈出去了,裴父把他拉回来。
  “野猫野狗吧,不要过去。”裴父一脸嫌弃,好像仅仅是想象到这些在冬日里抱团取暖的流浪动物,都觉得脏。
  可是野猫野狗就算要取暖,也不会爬到楼顶来。裴俊祖正疑惑,有人在楼梯口喊“老总”,是管理把他们叫走。
  高云歌听到消防门关上的哐啷声。
  他睁开眼,脸颊还在蹭宋洲的唇,脑袋小幅度地摆动,认真得像课堂里摇头晃脑念书的学生。
  “不要不开心。”他双手搂住宋洲的后背,下巴刚好能抵在宋洲肩颈的凹陷处。他短促地嗅了两下,气呼出来是热的,像是在确认宋洲的气味,同时再沾染上自己的。
  “没有。”宋洲再一次否认。
  他捧起高云歌的脸,亲吻。高云歌没几秒钟就推开,定定地看着他,确认道:“你有心事。”
  宋洲打趣:“你怎么知道?”
  高云歌一本正经:“跟刚才亲我的体验不一样。”
  “那刚刚是什么感觉,嗯?”宋洲搂住高云歌的腰,又将距离拉近。高云歌身形看着单薄,腰也细,但实则劲瘦,隔着薄针织毛衣都能抚摸到肌理的柔韧触感。宋洲越摸越来劲,差点没忍住要把手伸进去,高云歌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等我把最后几件货理好。”
  宋洲:“……”
  高云歌:“理完还要扫车间的地,整理一下杂物。”
  宋洲:“???”
  箭在弦上,你还要回去上班?
  这么尽职尽责的员工,路尔德也配哒?!
  第8章 麒麟湾综合体
  “很快的。”高云歌跟他保证,用哄小孩的郑重语气,然后重重地在他唇上嘬了一口,起身,快步往出口方向跑去。
  高云歌的“很快”非常持久。
  待宋洲在小巷里等到他上车,足足过去了四十分钟。
  轿跑的暖气烧了四十分钟。高云歌坐在副驾整理衣服时浑身上下不再有一丝酒味,但口鼻呼出的寒气明显,宋洲摸他耳侧的碎发,也有些湿意,但他很快就缩了缩身子,微微侧目时脸颊时贴到宋洲的手腕,同样冰冷的唇角刚好碰到宋洲抽手时温热的掌心。
  宋洲有点怀念屋顶上那个微醺的高云歌了,多主动啊。宋洲心痒痒,怂恿道:“再喝点?”
  他想捏高云歌的脸,又被高云歌机敏地躲开了。高云歌问:“你去哪里方便?”
  “都行啊。”宋洲说了好几个酒吧的名字,都在市区。
  高云歌摇摇头,说:“你都是那儿的熟客了吧。”
  宋洲讪讪一笑。
  不仅熟,还有常年包着的卡座。要真去了,一晚上下来肯定会有人凑上来打招呼,并客套地问身边的这位又是谁。
  宋洲正失落,以为高云歌是在婉拒自己。高云歌在手机地图里输入个只有两公里远的目的地,说:“这儿反而没人知道你。”
  宋洲的帕拉梅拉七拐八绕,来到麒麟湾村的综合体。
  虽然时常会路过麒麟湾大厦,宋洲从未在里面就餐娱乐过,鞋厂老板们宴请他的时候也不会挑在这里。
  说是大厦,其实是两栋厂房结构的八层楼,连地下停车场都没有,只能停在附近。步行前往的道路两旁全是小摊贩,喇叭里重复的吆喝,红黄蓝绿的led灯闪烁,江西炒粉,贵州咕噜饭,山东杂粮煎饼,武汉热干面……
  高云歌走在前面。宋洲左顾右盼,大厦外墙和窗户边挂出大大小小的霓虹招牌,按摩洗脚和饭馆居多,以及快捷酒店。
  高云歌会经常来吗?
  宋洲看着他轻车熟路的身影,不由好奇。他领宋洲进了电梯,洗脚足浴的广告贴满四壁,价格和服务项目确实很符合体力劳动者的消费水平。
  电梯到了四楼。
  通风用的冷气扑面而来。整个ktv大厅异常温暖。高云歌径直走到前台,跟一个眼珠子亮晶晶的小姑娘说了些什么,她笑起来时牙齿整洁,高云歌也笑,从她手里接过一个房间号。
  高云歌扭头向宋洲招招手。
  他订的包厢很小,在最角落,只有十平左右,但设备一应俱全。两人刚一进去服务员就推了一箱啤酒进去,高云歌要退,服务员赶紧关上门不给他机会:“周姐让送的!”
  不一会儿,那个服务生又端了几个瓜子果盘进来。
  “不够还有。”服务员的声音洪亮,云贵口音的抑扬顿挫明显,“你都好久没来咯,意思一哈。”
  “帮我跟她说声谢咯。”高云歌这次不推脱了。他的口音也被带跑偏,浑然听不出来自西北。
  宋洲也不客气,酒瓶子全放桌上,先开了五六个,反客为主豪爽得很。高云歌本来就口渴,也没说什么,就倒了小半杯先喝了起来,宋洲嘴唇贴着玻璃杯边缘,却又滴酒不沾。
  摇晃的酒杯是他的掩护。他要绝对的清醒,不愿错过高云歌从现在开始的每一个神态。
  “怎么不喝?”高云歌倒不是觉得自己吃亏,只是本来就人少,就他自己喝,欠点意思。
  包厢里还没响起音乐呢,安静得很,宋洲偏偏贴到他耳朵边,说:“我先唱歌给你听。”
  高云歌缩了缩脖子,幅度不像之前在车里那么大。他说:“好啊。”
  宋洲又问:“想听什么。”
  高云歌嘴唇微张,似乎是有个答案。他稍作犹豫,好奇道:“你以前给她们都唱什么?”
  宋洲另一只手隔着口袋里的体检报告揪自己大腿肉。
  他故作淡定,云淡风轻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忘了”
  “啊……”高云歌面上闪过一丝遗憾,话变多了,也变得断断续续,“我记得,我那个老乡,对,梁真,他说过你们以前在学校里,有很多文艺汇演。”
  高云歌眼睛里有从未体验过的新奇和向往,不管是校园生活还是一场正式的演出。他酒喝得也快,一瓶已经见底,“是不是有很多人来听,来看?”
  “嗯。”宋洲长舒一口气,保证道,“现在只给你听,只给你看。”
  高云歌就想知道宋洲都表演过什么节目。宋洲在点歌机上搜了搜,那些英文歌还真能跳出来。
  好歹是花真金白银留过洋的,看着字幕,宋洲还能回忆起那些畅销榜上的流行老歌。他站在桌子和屏幕之间唱,高云歌坐在沙发上喝酒,剥瓜子和花生。宋洲唱完一首坐回他边上,他就把去了壳和皮的瓜子花生全都放到宋洲手心。
  “好听的。”高云歌虽然只能看懂yes和no,不妨碍他喜欢那些旋律。
  包厢里现在有背景音乐了,宋洲却大着嗓门:“以前都是我看你唱。”
  高云歌扬起的嘴角逐渐平复。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些过去,在温州,酒吧的老板娘说他声音太低沉,空灵又沧桑,男生的话听上去没什么吸引力,太丧气了,但如果换个装扮,说不定就能红。
  他是在一个大排档里遇到这个老板娘的,自己当时推着个带轮子的音响在夜市转悠,一首歌二十块钱,歌单上全是短视频热曲,毫无新意,一个晚上开不了几次张,偏偏那个老板娘是个有钱的主,把他叫到夜宵桌边听了一首又一首,结束后还带他去自己运营的酒吧。
  他的兼职里多了一小时酒吧驻唱,换裙子假发那种,妆容像复古电影里活不到最后的白月光。在宋洲出现之前,其实也没几个人会点他的时间唱歌,但是老板娘总会把他的工资顶格算,那些钱并不够支付母亲当时的住院费,却足够让高云歌感激。
  高云歌觉得自己这辈子遇到的都是好人。
  宋洲也帮助过他很多。宋洲也是一个好人。
  “我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高云歌摇摇头。
  但当宋洲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到屏幕前,他没有拒绝,起身时另一只手没摸到酒杯,就刚好握住一个啤酒瓶的瓶颈。
  轻快的音乐响起。
  一首带哼唱前奏的新歌。宋洲这回没看字幕。他的发音很地道,明明知道高云歌一个字都听不懂,他还是无比认真地唱:当你来到我身边……
  高云歌哪会晓得美国人写的词是那么的奔放,浑然不知自己正像词里唱的那样,“不要害羞……靠近,尽情展示身体”。
  高云歌的双手搭在宋洲的肩膀两侧。
  那瓶随意拿起的啤酒又被喝了大半,他另一只手无处安放,揉了揉宋洲的头发,滑过他的脸颊。
  宋少爷金枝玉叶,从未吃过生活的苦,脸蛋细致柔顺,而高云歌的掌心有常年劳作的磨损痕迹,两种肤质的触感对比鲜明。
  他的指节是坚硬的,微微弓起减少接触面积,宋洲没拿话筒的那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往上,五指舒展穿过高云歌手指。
  宋洲还歪了歪脑袋,让他的手掌能贴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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