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怎么跟没见过人做饭似得。”高云歌都不敢把土豆片切得太细,怕宋洲又咋咋唬唬地夸赞。他故意切得很慢,切得厚薄不一,宋洲还是能找到一个闻所未闻的清晰角度,冲那颗土豆竖起大拇指:“这颗土豆切这么久才切一半呀,它的福气还在后头”
高云歌:“……”
高云歌笑得,要停一会儿,才能继续切。
在合租房里的公共厨房里,做饭就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怎么快捷怎么来。除了互相借调味料,聊两句厂里不忙了吗有空自己做饭,高云歌和其他隔断间里的住客几乎没有别的对话,大家上了一天班都很疲惫。
高云霄每个星期都会从寄宿学校里回来一个晚上。那个晚上高云歌不管有多忙,都会回家做菜煮饭。高云霄也不会像宋洲这样围着自己,弟弟习惯在卧室里等,还能玩会儿手机看电视,两人一起吃完后,高云霄会帮他洗碗。
只有宋洲精力如此充沛,一直叽叽喳喳,滔滔不绝。高云歌并不嫌吵,恰恰相反,他挺希望宋洲多说一些,显得热闹,也很可爱。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高云歌加快了切土豆的手速,“以前都没觉得你有这么臭屁。”
高云歌的用词委婉。宋洲还是男大学生那会儿,说白了就是死装。
就连高云歌母亲在上海进icu,他每次都是提一整箱一整箱的现金过来给高云歌。高云歌说好像其实估计也用不了那么多,宋洲戴副墨镜,说没事啊,你先拿着,反正我没数的。
宋洲现在回想起也知道自己当初装得惨不忍睹。他扶额做沉思状,没忍住又瞄了眼垃圾桶里的土豆条,坦诚道:“因为我以前迫切地希望你能觉得我可靠。”
第16章 纹身
宋洲光顾着欣赏高云歌准备食材,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门卫是我一个老乡,以前在鞋厂里干过小工。”高云歌说。
宋洲记得那个门卫说话是贵州口语,高云歌说,出门在外,不是本地的都算老乡。
“还是应该叫你来接我的,车直接下地下室就碰不到别人了。”高云歌叹了口气,有点头疼。他跟门卫其实不熟,仅仅见面能认出来的程度,但老乡非常热情,一定要送他去宋洲住的那栋楼,帮他刷电梯卡的时候老乡实在没忍住问他究竟是去见谁,是不是要跟富婆约会,高云歌反复强调对方是男的,朋友。
高云歌说到底也心虚,他哪来的住豪庭苑的朋友,他又改口,说是一个很好的老板,请吃散伙饭。
山海市的商品房档次藏在名字里。高云歌住在环湖佳苑,带佳苑后缀的小区在山海市有五六个,全是拆迁房。五六年前温州的楼盘基本完工后,宋宛成就把目光放在了山海市,也参小股投了几个佳苑的项目。每参与一个新项目,宋宛成都会习惯性地给儿子留套黄金楼层。但佳苑们不行,没必要,流入二手市场后都不值钱的,倒是佳苑对面的豪庭苑就跟麒麟湾工业区毗邻,当老板的都爱住在那里。
宋宛成投资房产的眼光极佳,跟攒小金珠子似的,在全国各地给儿子买优质资产。宋洲来山海市工作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居然也有一套,他于是自住,装修全部要换成最新的。宋洲自己不做饭,但他在餐厅配了个特别时髦的大理石岛台,一侧连接着木制储物柜。
高云歌坐下后盯着柜壁上的充电口看了很久。
如果是在出租房吃火锅,电锅的线太短,得套一个又一个排插才能接上电,电线歪歪扭扭躺在地面,很不美观。宋洲这里就很方便,定制的柜子上就嵌有三个圆形插口,锅线想插哪个就插哪个。
高云歌第一次见这种设计。
他伸手去摸桌柜上的插口,脑袋探到木板后面看到藏起来的一根电线才罢休。他对这个现代化的房间构造充满了好奇,坐会原位后,眼睛直勾勾盯着宋洲身后。
本应该放置大电视机的墙壁空无一物,正中间挂着一块木牌,没有流苏,牌绳粗糙起毛,可见年代久远。
高云歌眯起眼,想要去辨认木牌上的痕迹,歪歪扭扭像字迹,宋洲顺着他的目光扭头,恍然大悟一声,屁颠屁颠跑到电视墙边,单腿微屈双手扬起做展示状,还给自己配上“等等等等”的介绍音——
“还记得你给我的八块钱吗!”宋洲无比自豪地讲解那幅和木牌挂在一起的装饰画:三张黄色的一元纸币折叠后再弯曲,围绕在五元纸币背面的山峦图案边上如波浪。
“有山又有海,”宋洲抑扬顿挫,大手一挥,还挺绘声绘色,“——像不像我们重逢的,这山海。”
高云歌:“……”
高云歌默默收回视线,给自己配了个辣口的酱料。
宋洲也坐回他对面。那个高云歌充满好奇的储物柜实际用途是酒柜,一层五粮液一层茅台,宋洲问高云歌想喝哪一种,高云歌摆摆手,说算了吧,他没必要喝那么贵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宋洲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旺仔牛奶,一瓶李子园,分别兑五粮液和茅台,请高云歌一定要细品他的调酒手艺,高云歌没办法,勉为其难地都尝了尝。
一沾上酒精,高云歌的状态就不太一样了。
吃东西的时候也更放松,不会拘束地只夹自己面前的食材。他还给宋洲也调了份蘸酱,只放了一点点干辣椒面,宋洲试了一口就被呛到,不停咳嗽。高云歌看到他脸迅速涨红的样,一边笑,一边给他拿纸巾和白开水。
辣椒面有一点洒进汤底了,宋洲还沉浸在辣椒冲天灵盖的余韵里,暂时吃不下东西,高云歌之后煮熟了肉,都会在清水里再涮一下,再夹到宋洲碗里。
酒足饭饱后宋洲主动包揽收拾残局。高云歌耸耸肩,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的啊。宋洲在厨房乒铃哐啷地整理,心想我就不信你真的会不来帮忙。
宋洲短暂地失策了。
至少有三分钟的时间,高云歌并没有进来。宋洲脖子往外伸得老长,看到高云歌站在客厅的大落地窗前,正对面是幽暗静谧的长河,以及河对岸的环湖佳苑。
这处平日里入住率高达90%的小区今晚几乎没有灯火,高云歌能清楚地找到自己的那一盏。他租的虽然是隔断,但也是个有窗户的房间,他仿佛能看到昏黄灯光里百无聊赖等待的高云霄,以及收拾好的那个行李箱。
箱子里就几套兄弟俩的衣服,他们开年装什么来,年底就装什么回去。
厨房里传来瓷碗落地的破碎声。
高云歌闻声前去,安慰不知所措的宋洲,说:“碎碎平安。”
他很快就找来扫帚,地面打扫干净后帮忙洗碗。宋洲的橱柜里其实有安装洗碗机,他偏要自己洗,泛着泡沫的双手浸在水里不动,干活的只有高云歌。
他看着低头专注于碗筷的高云歌,他断定高云歌就是在勾引自己。
绝对的。
不然他吻上的时候,高云歌干嘛要主动伸出舌头呢。
早知道装修的时候把监控都安上,宋洲那叫一个后悔,心里头嘀咕。应该录下来,值得录下来,他以后可以反复观看,高云歌这么傻乎乎的迟钝的人,都能被他亲得那么美。
清洁剂的工业香从厨房弥漫到客厅。两个人都湿着手,高云歌步步往后退,跌倒在真皮沙发里,宋洲骑坐在他身上,尚且还有一丝清醒,不舍地分开唇,说道:“我的检查报告在卧室里。”
“什么,报告?”高云歌竟有些茫然。
宋洲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坦坦荡荡地说自己才没有什么脏东西。高云歌还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说那种报告。”高云歌的声音很轻。他眯着眼,还有水汽的掌心捧着宋洲的两颊,粗糙的指腹划过宋洲细皮嫩肉的脸,又分开了。
“你以前情绪挺不稳定的,会跟我要死要活。我以为你是恋爱谈多了才会那样。”高云歌笑得有些无奈,“你也知道我书读得少,文化不好,嗯……让我组织一下语言,你姐说她大学在国外就是学这些的,做份报表,打勾填空完了以后,就知道脑子里哪里不正常,有什么脏东西,跟做体检一样。”
“我现在脑子很正常,身体叽能不正常。”宋洲再也忍不住了,更密切的吻落在高云歌的脖颈上。
高云歌穿那种不含真绒的纤维毛衣,领口处有轻微的磨损,一扯就拉开好大一片。高云歌推了推宋洲,叫他先去关灯,宋洲可太差这几秒钟的时间了,怎么都不肯和高云歌分开,他热烈的黏腻的贴近骤然降温,还撑在高云歌头发边上的那只手臂肌肉紧绷。
宋洲这时候已经撩开高云歌的毛衣下摆。
他低着头,没打发蜡的刘海遮住双眼,从高云歌的角度,他的神色模糊不清,呼吸依然急促,但明显变了频率。
高云歌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宋洲是什么情绪。
他伸手要去碰宋洲的头发,宋洲躲开了,腮帮子咬到鼓起。他又重新低下头,两只手握住高云歌的腰,大拇指指腹正对着肚脐眼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