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不懂的是爱。
弟弟的出生,真的会分走父母给她的爱吗。
宋恩蕙当然否认。
她问女儿喜不喜欢舅舅,敖心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宋恩蕙说,舅舅刚出生的时候,也会有人嚼舌根,说外公外婆不要妈妈了。所以妈妈从小对舅舅很差劲,老是冲他发脾气,还使唤他。有一次他正在上厕所呢,我叫他一声,他都没尿干净,就把小叽叽塞了回去,屁颠屁颠跑过来给我拿东西。
宋洲:“……”
宋洲欲哭无泪。
这个发生在他五岁时候的小段子林琅已经讲了很多年,重复次数多到鹿城里的所有好姐妹都倒背如流。原本以为这桩糗事会终结在老一辈的玩笑里,现在看来敖心会帮她一直流传下去。
“对,没错,”宋洲鼓励她,“我们的心心那么聪明,肯定也能训练出一个听话的好弟弟,保护你。”
敖心咯咯直笑,声音清脆得像只百灵鸟,宋洲没忍住,又拍了好几张发给高云歌。
宋洲愿称敖心为一种全新的硬通货。人类幼崽谁能不爱呢,只要是发敖心的照片过去,高云歌就回秒回。
通常是一些非常古早的表情包,然后礼尚往来,也发来几张在老家的日常,屋外的黄土高坡,屋内供暖的烤火炉。孙菲并不在甘肃过年,没待几天就要回去。高云歌还要送她去兰州机场,他开一辆二手的吉利帝豪,宋洲翻看过他的购买合同,那辆车要四万多,且不保实表。
高云歌托路人在兰州机场的大红字下给兄妹俩合了张影。宋洲把照片放到最大,满屏都是高云歌的脸,笑起来时整个人洋溢着他自己并不自知的生命力,宋洲隔着屏幕都能吸一吸,浑然不知宋恩蕙站在自己身后良久。
宋恩蕙轻飘飘地来了句:喔唷,这谁啊。”
她属实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早就把这个人忘了。”
宋洲吓了一跳,手机一哆嗦掉到怀里。他目光跟随宋恩蕙绕到沙发前,抱起已经熟睡的女儿,即将各回各家。
宋洲这时候才硬气起来。
不对啊,我和高云歌当年不就是被你宋恩蕙棒打鸳鸯的吗,咋还怪我头上来了。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把他妹妹带去上海,让他知道孙菲是被山海市那边的人家收养的,他能离开温州吗?”他挺起胸膛挡住了宋恩蕙的去路。别人家的白月光都是突然回国,光鲜亮丽,他的小夜莺兜兜转转归来仍在车间,只是换了城市。
敖心正在酣睡,他控诉的声线压得很低,故意讲反话,用一种得意洋洋的语气,“失算了吧。有情人终成眷属,茫茫人海总会相遇。你三年前要是没帮着咱爸把我和他拆散,说不定我跟他还走不到现在。这下好了,他在我心里地位都不一样了。”
宋洲期待在姐姐脸上看到气急败坏的痕迹,宋恩蕙从始至终处变不惊,眉毛都不抬一下。
“可你们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宋恩蕙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客厅略微昏暗的光线竟有些魅惑:“想迅速把一个人拿下,又打心眼里认定能被迅速拿下的,不值钱。”
“况且你当时拒绝任何诊断。你但凡有份医院盖章的证明,诊断你是强迫或者躁郁,哪怕是双相也好,你那些出格的言语和行为,至少也能用精神疾病来解释。”宋恩蕙耸耸肩,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现在如果跟我说你要去跳楼,我会很平静。但高云歌不一样,他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突然疯狂地追求他,又给他花那么多钱。你让他压力很大,你以前是不是说过很多次,如果不一起回温州,你就去自杀。”
“那又怎么样,”宋洲面色有些沮丧,“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嗯,就像我们母亲每次发现父亲出轨,用跳楼自杀来威胁,宋宛成也不吃这一套。”宋恩蕙看向弟弟的眼神里有悲悯,“你说得很轻巧,跟喝白开水一样,但听到的人多少都会当真,包括高云歌。”
“你真的让他很困扰。”
“所以当他询问我——嗯,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亲姐姐,还因为对高学历人群有滤镜——他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到你,我给出的建议非常简单,断联。”
“他起初也很犹豫。”
“但事实证明,就算他在你的世界里消失了,你也照样好好活着,完成学业,步入社会。你们俩若真的有缘分再相遇,你再跟他撒泼打滚,也比三年前有分寸。”
“明明是我,帮你把这段在当时无法延续的感情,硬生生保留到现在。”她又露出个无辜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漫不经心,“你应该谢谢我的。敖杨的周岁礼你还没给我补过来呢,我要一条香奈儿红宝石版的水冰月。”
第19章 爱是给出你所没有
宋家饭桌上的话题经久不衰的就两个,一是宋恩蕙的终身大事,二是宋洲的终身大事。
宋恩蕙孩子都生两个了,接下来要提上日程的就是婚礼。日子也挑好了,就在明年的十月份,很多流程早就开始准备,势必要比订婚还要大操大办。
宋恩蕙嫁的那么好,宋洲必须娶的比她还要好!宋宛成自己就是温州最南边山沟沟里出来的,如今两家人变一家人,老家亲戚推荐来的姑娘,他自己却看不入眼,更不会推荐给儿子。但他会在敖家吃饭的时候,随口提一一句自己儿子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叫亲家公婆们帮忙留意。
敖程峰的父母是澳尔康的实际控股人,当初宋洲能被任命为澳尔康山海市总经理,也是经由他们俩拍板同意的。他们介绍来的大家闺秀起码都有林文婧的学历和家境,宋洲说自己工作经验还不足,得先立业,敖父并不觉得天骐带来的那些损失算得了什么,他可是在九十年代一把火烧光整个不良品仓库的铁腕人物,宋洲才刚毕业,二十五岁,未来的路还长,可以回温州总部继续历练,如果有在留学期间或者肯恩里还保持联系的同学,确实可以考虑先成家。
宋宛成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上面三个姐姐,宋恩蕙小时候就寄养在三姐家里。今天晚上来的是大姐一家,宋恩蕙也帮弟弟打掩护,说不着急,跟她同一年结婚的朋友里都有人开始离了。宋宛成瞪了女儿一眼,宋恩蕙也不恼,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语气,转移话题:“诶,姑妈儿子不是说今年带女朋友回来吗。”
“别提了。”姑妈也是直爽的人,跟恩蕙诉苦。儿子和女友是大学同学,女友是外省的,也是为了结婚,把工作找在温州。儿子在温州市区里做点小生意,这干买卖的哪能不宴请客户,出入酒吧会所,她儿子只不过是给客户点了两个陪酒小姐,他自己没点,他女朋友知道后就说要分手,理由是受不了丈夫后还有这类娱乐活动。
“又没叫她去陪,还没过门呢,就要给我侄子立规矩?”宋宛成冷哼一声,“外地女人就是麻烦,读过书有什么用,就这格局,跟那些来温州工厂里打工的有什么区别?这都受不了就去找个上班的嫁了,死工资拿手里就老实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她就知道我侄子的好了。”
宋洲已经尽量避免不去看到自己父亲的嘴脸,但许是妻子不在场,又酒过三巡,宋宛成彻底不装了,鼻孔里哼气:“这点小事。”
他的语气极为轻蔑,细蚊毛虫般钻进宋洲耳朵里,一下子唤醒他记忆里很多的蛛丝马迹,最证据确凿的是二十二岁那年在办公室,他亲眼见过宋宛成和一个穿售楼小姐制服的女人贴得很近,丝袜和皮鞋缠绕到一起。
宋洲今晚只喝了小半杯红酒,远不及平日里正常酒量的三分之一,他胃里顿时汹涌,往天灵盖直冲地那种恶心,他起身推开椅子就往二楼卫生间跑去。
宋洲扒着马桶盖就开始呕。
生理性的反胃让他比喝醉了都还要狼狈,吐了两下后就只能干呕。宋恩蕙很快跟了上来,站在他边上,给他递纸巾。宋洲仰头看到侧面梳妆镜里,宋恩蕙贴着瓷砖墙壁而立,另一只手捏鼻,满眼嫌弃。
宋洲大声哀嚎:“你就这么照顾我的啊。”
“都几岁的人了,说这种。”宋恩蕙往门口又退了一步,鼻音浓重,“你现在又不是不能自理。”
宋洲算是看明白了,她可不是来关爱自己的,而仅仅是盯着,防止自己吐太用力一头扎进马桶里。
宋洲更委屈了:“我小时候为了你叽叽都塞回去,你现在来扶一下我的额头不行吗!”
宋恩蕙没多少耐心:“都说了你又不是真的醉死过去。”
宋洲接过她给的纸巾:“高云歌就不会像你这样冷漠无情!”
“好,”宋恩蕙话接得很快,完全不过脑子,“那你为了他把叽叽再掏出来。”
别墅二楼的公共卫生间里先是一片死寂。
然后爆发出姐弟俩爆笑的鸡鸣。
一楼餐厅里有人高声问发生了什么,宋恩蕙离楼梯更近,就一边咯咯笑,一边叫楼下的人先吃,宋洲还要清理一会儿。
然后姐弟俩的笑声平复,宋洲冲了马桶,洗了把脸。冷水泼上脸颊时,他额角的神经突突跳到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