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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果不其然,那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还在做开场白,选集都没打开呢,高云歌就张了张嘴,眼神闪烁瞟向两侧,似乎在确认,是不是只有自己没听懂。
  在座的各位全都聚精会神,他们翻书到第几页,高云歌学着他们翻书到第几页。
  宋洲放心了。
  高云歌还没入门呢,这个已经死透了的拉康还不成气候,他宋老板依旧是小夜莺的唯一真神,地位不容撼动!
  第37章 对象小a
  高云歌选择这个叫“晚杯”的民宿并非无迹可循。
  点开江浔皮革老板娘陈筠的朋友圈,除了样品展示,材料到货通知,月底催账,就剩下一个海边民宿的公益活动,多以读书会的形式。她诚邀广大客户假期也前去游玩。
  有其他鞋厂在评论,还以为这民宿是陈筠投资的。陈筠回复,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哎呀我哪懂这些,我儿子的一个男同学搞的。】
  陈筠的独子名叫江浔。
  改行卖皮革后,她的门头就用儿子的名字。这样的取名在山海市并不稀奇,多少老板和老板娘,都是把自己的车间和档口当成含辛茹苦养育的孩子。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宋洲昨天为了登记身份信息,加了晚杯老板夏清泽的微信,才发现宋恩蕙也有给这个民宿点赞。
  原来这位精神学博士在瑞士留学期间,也去巴黎做过交换生,和宋恩蕙当了一个学期的师姐弟,共修的课程也是《句读拉康》。
  当然了,他们当年学的是法语版。夏清泽今天组织读中文的《治疗的方向和他的力量的原则》。
  高云歌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块儿,就连单个词汇都难以理解。
  夏清泽看出他的格格不入,应该是在座各位里理论基础最薄弱的,就在邀请别人念读前特意鼓励高云歌:“拉康故意把自己的论文写得晦涩难懂,他希望读者不要理解得太快。”
  高云歌神色坚定,点了点头,努力跟上与会者的节奏。宋洲在屋里眼睛都要瞪直了,绞尽脑汁想知道这个夏清泽都跟高云歌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他这么笃定。这男的谁啊,不就戴副眼镜吗,穿得人模人样捧着本原著,就知识分子了?
  可你还真别说,以宋洲这段时间对高云歌的观察,他好像就吃这一套。
  卖苦力的对高学历的多少都带点滤镜。宋洲别提多后悔,早知道三年前他就应该把南洋理工的毕业证挂脖子上,这玩意儿在高云歌眼里,可比在酒吧里撒钱有魅力多了,宋洲更忘不掉的是那天在麒麟湾大厦ktv里,他唱的英文歌多简单啊,高云歌会让他反复唱,并露出“哇你怎么这么厉害”的崇拜的神情。
  并不一定要西装革履,而是一种氛围。夏清泽就自带这种文化气息。宋洲都不需要企查查一下他的名字,就知道男人在这个年纪开办这样一个民宿,还能在非工作日的下午岁月静好地组织一场非盈利性质的读书,绝对需要家里的支持,更通俗的说,贴钱。
  他的父亲至少是一个规上企业的实权经营人。山海市最大的空压机制造企业叫什么来着?法人代表好像也姓夏,夏楼山?
  不仅仅是夏清泽,与会者里除了高云歌,绝对都是中产以上的家境。正领读的那一位女士放书的帆布包都是爱马仕的,旁边那位男士的手表能顶高云歌以前一年的工资。
  都是这么些在现实生活中没有经济压力的人在学习精神分析啊,宋洲忍不住阴阳怪气,巴不得路灯平地起,把这一窝布尔乔亚打尽全都吊起。
  这年头不够小资,都不好意思得点精神疾病。百忙之中总算有一天假期的高云歌在这群人里却是最快乐的,看不懂,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就时常抬头看看身边的人的笔记,再装模作样地自己也划上两句。
  他这会儿还真灵动得像只夜莺,又穿印花衬衫,落在人群里左顾右盼真稀奇,摇头晃脑的样子极其轻盈。
  他很努力地聚精会神,可这世间比理论术语更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屋外的海浪,撒在吧台上的阳光,每个人用的笔的颜色,帆布包上的小马挂件……高云歌一直盯着,试图不去触摸就猜出用的是哪一层牛皮,他也会看向自己房间的方向。
  站在窗内的宋洲被一帘薄纱遮掩,他看得清高云歌,高云歌看不到他。
  很快小夜莺在这人世间就探索累了,泄气一般地塌下半边肩膀,小狗眼地看向旁边的那一位,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记录得那么起劲。他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恩,不是自己没有定性,而是宋洲发来信息。
  宋洲问他:【学到哪儿了?】
  高云歌陡然挺起身板,把手机夹进书的翻页里。他还考起了宋洲,反问他:【什么是费勒斯?】
  宋洲没有犹豫:【叽。】
  高云歌还补充起来了:【虽然拉康是法国人,但费勒斯是希腊语里的叽。】
  宋洲很难不笑出声。合着高云歌听了那么久,就学了个叽的多种翻译?
  他决定解救高云歌于枯燥的学习,又发了句:【甭管是法国叽还是希腊叽,都什么年代了,国外的月亮没有国内的圆,你还不赶紧净水楼台先得月,回屋吃点温州叽。】
  隔着窗,二十余米的距离,宋洲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高云歌盯着藏在书里的手机,瞳孔随着阅读放大。
  显然是看到比《拉康选集》更提神的内容,他也不管礼貌不讲客气,默默起身,收了书,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宋洲度过了人生最为忐忑的半分钟。
  自从过完年从温州回来,两人天天同吃,但谁也没提要同住。
  高云歌住惯了环湖佳苑,弟弟每个周末又要回家,流水线上好几个做长期的黄毛也以他的房间为中心,住进临近的隔断间里。
  他没道理要主动提跟宋洲住一起,宋洲没动心思,才是值得奇怪和疑虑的。
  但宋洲确实对去年年底的第一次心有余悸。
  岂止是没发挥出平均水平,宋洲饶是三年没开过荤,也不应该结束的那么快啊,当真跟没干过这事儿似的。
  再加上厂子一开线就兵荒马乱,不是在抢鞋底,就是去抢鞋底的路上,宋洲每天忙得性缩力满满,哪还有这方面的性致。
  并且宋洲在那之后也没觉得意犹未尽,而是平静的虚无。像是明确触碰到内心深处的一处匮乏,他短暂的被高云歌填满了一下,高云歌离开了,那块空洞的棱棱角角,反而都变得异常清晰。
  高云歌进屋后立即关上门。
  跟小学生喜迎寒暑假那般雀跃,他三两步跳到了床上,小腿弯折,刚好跪坐在宋洲身边。
  宋洲靠在枕头上面不改色,心里实则慌得一比。
  也不用这么开门见山吧,一上来就真的吃叽?咱不得整点暧昧小前戏呐,万一我的叽这次也没表现好该怎么办?男人尊严尚且放置一边,让高云歌失望了觉得无趣,事态就严重了!
  宋洲喉结动了动,那张好看的脸淡漠,内心戏却丰富。
  好在高云歌保持高昂的愉悦。选集被他也带上了床,他翻到其中一页,问宋洲:“什么又是对象小a。”
  objeta a,大他者,费勒斯……都是拉康最为重要的几个概念之一,高云歌就是想速成,也记不住那么多专业名词,为了防止消化不良,他就只挑几个吃一吃。
  宋洲张口就来:“就是对象,恩,耍朋友谈恋爱的时候介绍对方时候用的词,对象。”
  “你骗人!”高云歌“啪”得把书合上,像是被那一阵风刮倒,他直直倒在了床上,仰头看宋洲:“它后面明明跟了个a。”
  “恩,外国叽配外国对象啊,所以加个a。”宋洲面不改色地继续编,“你别以为外国叽就比国内的大,费勒斯也喜欢谈个小鸟依人的对象,而且你听呐,小a,小a,加个小字,多可爱哟。”
  “还是骗我!”高云歌眯眼笑,咯咯了好几声。明知宋洲是在逗弄自己,他的讲解比屋外引经据典、逐字逐句的朗读有意思太多了,高云歌双腿放松曲起,穿短袜的脚不知觉地抖动交替了两下。
  宋洲注视着笑得合不拢嘴的高云歌,余光一直往他脚踝的凝望。
  和手的粗糙坚毅不同,高云歌常年穿长裤,袜子和裤脚接壤的那一小圈皮肤几乎没露出过,光那一小截,就白得明显。
  宋洲的呼吸有些加重。
  他深情注视着高云歌,高云歌的目光向下,注视着他那起反应的逐渐鼓起的叽。
  高云歌不笑了。他挺严肃的,继续问宋洲:“那你以前岂不是有很多个对象小a?”
  宋洲喜出望外:“你吃醋了?”
  “啊……那倒也没有。”高云歌再一次翻开了书,在有“对象小a”这个概念出现的地方,宋洲不止一次用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自己的名字。
  不止一遍,不止一面。
  “我就这么特别吗?”高云歌还是不确定。宋洲之前有过那么多段关系,来来去去,怎么就偏偏对自己,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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