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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目送多鑫老板离开是宋洲最后的礼貌。
  天色在下班前就变得昏暗,宋洲来到三楼车间的时候,工人已全都散去,速速吃晚饭,再继续晚上的加班。
  偌大的忙起来时连个落脚点都没有的车间里还弥漫着烘箱和流水线运作时的余温,高云歌穿一件灰蓝色棉长袖,套背上印有洛诗妮字样的黑色工装长褂,弓着背,坐着的时候衣摆遮住了弯曲的双腿,无数鞋架将他淹没,他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摞硬币大小的号码牌,再用另一只手摊开,统计的同时在不同人的记工本上写下对应的数字,然后再把号码牌重新挂回已经空了的鞋架边。
  高云歌的头发、衣物上都有不规则粘黏的绒毛。
  把浮毛从鞋子上吹掉也是验鞋的其中一个环节。不止是高云歌,每个工人忙完一个班,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一些,用气枪吹一下就好。
  高云歌忙于分发号码牌,并没有注意到宋洲的到来。以至于一股气流陡然冲向自己的脖颈,他被吓得一激灵,唰得站起来,转身看向宋洲。
  宋洲笑得别提有多高兴,满眼都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高云歌也不甘示弱,抓起手边的另一把气枪正对着宋洲的脸,宋洲赶紧闭上眼,良久没听到气泵工作的刷刷声,谨慎小心地眯开一道缝,高云歌就敏锐地抓住机会冲他开枪。
  “啊啊啊。”宋洲捂眼,哀鸿大叫。
  “怎么了怎么了。”高云歌寻思自己才吹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吧,怎么就把宋洲伤到了,尽管十足疑惑,还是放下枪,仓促扒拉开挡着自己的几个鞋架,捧起宋洲的脸,挪开他的手,要好好看看他的受伤程度。
  “略!”宋洲睁开炯炯的双眼就立即做了个鬼脸,另一只手绕到高云歌身后,吹他背和头发上的浮毛。
  高云歌无语,一脸无奈,任由宋洲摆布。
  宋洲嘟囔了句怎么贴着皮肤上的吹不下来,他也任由宋洲摸自己脖子,虎口正掐住喉结的位置。两人的距离又那么近,暧昧的交织和欲望的涌动,不言而喻。
  “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晚班时间了。”高云歌嘴上说着婉拒的话,但并没有甩开宋洲逐渐往下探的指尖。
  于是宋洲毫不犹豫:“那就去卫生间。”
  “你只有二十分钟。”高云歌再次跟他强调,“你能这么快吗?”
  第77章 断底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够两个课间十分钟了。
  工业区的厂房里每层都配有卫生间,偶尔宋洲看一眼监控,会注意到别的楼层的工人如果跟高云歌熟络了,总会喜欢厚着脸皮特意来他们的车间用卫生间。高云歌对车间整洁度有极高的要求,哪怕每天加班到十点,工人们结束生产后都会打扫自己的工位,把视野范围内的浮毛都吹进编织袋里。洛诗妮就连厕所都比别的鞋厂干净,但那也是从工人们的角度,住惯了大平层大house的宋洲待在只有五平方的靠近电梯门的男厕里,首当其冲的感受还是气味的不适与空间的拥挤。
  这让高云歌觉得有趣,抿着唇忍住笑,看向宋洲的眼神都别有深意。来这里虽然是宋洲的提议,但高云歌从一开始就听出他是在嘴硬,现在更是硬着头皮继续。高云歌反而生出了玩弄的小心思,本应该速战速决,却慢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宋洲的腰带,两人在本就狭窄的空间里挨得更近。
  厕所里有水龙头关不紧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侧脸,耳朵在持续的撞击下贴着冰凉的瓷砖墙壁,高云歌能听到不同楼层此起彼伏的频率。他的神游漫无边际,分辨烘箱、气泵与下料机的节奏,但他很快就被身后更为急促的呼吸拉回现实,
  耳边传来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
  高云歌原本舒展的浑身肌肉都是一紧,连带着宋洲都发出一声轻盈的闷哼。
  二十分钟不可能就这么快过去,怎么会有人这么早就回车间,高云歌再次确认门是反锁的状态,透过缝隙,他看到一个青年人斜着身子,拉着一辆堆满鞋底的板车到流水线头卸货。
  来的人是金成的司机。
  许是和宋洲藏在这儿太安然了,短暂地与世隔绝似的,高云歌差点忘了,金成的鞋底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就缺码了,他隔几分钟就要给林文婧打电话催货,催得心烦意乱,才会在看到宋洲来车间时,就顺势而为地想要放松一下。
  高云歌确认完来者是谁之后欲要挪回原来的位置,他的后颈被宋洲摁住,逼迫着他对着那道狭窄的、绝对不会被外面的人注意到的门缝。
  高云歌继而闭上眼忍耐,痛苦和羞耻心叠加着偷情的禁忌,混杂成只属于他们的甜蜜。
  司机卸完货后习惯性找洗手的地方,拉着空板车径直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刘海划过高云歌的眼前,将视野分成两三截,他明知外面的人不会看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呼吸却还是随着司机的走近而越发紧张。
  门外,司机再三扭转门把手却纹丝不动后,发出疑惑的声音,嘟囔了句“平时都好好的,怎么这时候坏了”。
  以为他即将离去,门内,两人的手机都不约而同发出震动的信息提醒的声音。这让高云歌产生了司机脚步停顿的错觉,甚至紧咬住自己的手背,掩耳盗铃地不发出其他动静。他也在所有客户的交付群里,且特意把提示音都特别设定,就是为了不错过报单。等司机悻悻地离开了,他本能地伸手去口袋里摸手机,他的双手被宋洲趁机拉走,反剪到腰椎的位置,再也没有挣脱开。
  高云歌结束后的整理之迅速让宋洲有种自己被使用的委屈。
  “你快回档口吧。”高云歌也意识到自己前后的反差太大,都不好意思抬眼看宋洲幽怨的小表情。宋洲并没有急着先走,而是坐在马桶盖上点了根烟。高云歌想开口提醒他卫生间也算车间的一部分,按规定不能有明火,他觉得自己要是真这么说也太无情了,思忖了老半天,才挤出一个话题:“今天下午……昊得宝的老板都来我们车间了。”
  “非常好,高云歌,你进步了。”宋洲对他表以肯定,“你至少知道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地把我晾在这里。”
  高云歌笑,眯着眼,整个人的状态说不上是疲惫还是松弛。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黑利群的火点,起初宋洲以为他是担心有烟灰掉在地上,还特意频频把手挪向垃圾桶的上方,他在宋洲吸了一口气后伸手接过,明明是个不吸烟的人,还是破例把烟衔在自己嘴里。
  高云歌在百忙之中也需要出口,比如性和烟酒。
  “……自从9960投产,他其实经常会逛到车间门口望一望。昨天又被我看到他路过,干脆请他进来看。他说他在做传统雪地棉,也挺忙的,但没9960那么忙。还说其实很早就有拿不到货的客户给他发9960的版,让他做,但他寻思跟洛诗妮的关系挺好,档口和车间都那么近,就没跟我们的版。”
  “那他当着你的面肯定要这么说啊,最早一批问金成要jc23266样品的鞋厂里就有昊得宝,房东其实早就蠢蠢欲动,只是对市场的预判还是数十年如一日,以为只有中高帮的雪地棉畅销,而不是加棉勃肯。等咱们的9960爆单了,产能也更上来了,他又担心9960订单很快会饱和,等他出货了就不紧俏了。所以他其实每天都眼巴巴地等咱结束,熄火了最好,所以三天两头来瞧一眼,却只能看到9960在持续出货。在山海市做鞋新款的先发优势很重要,犹豫就会败北,他拖着拖着,就越来越不可能跟版了。”宋洲可不认为房东有他说得那么高尚,市场蛋糕就这么大,订单东家不多西家才能多,房东凭借地理优势最早嗅到了爆款的味儿,他还是老了,反应和决策速度,都没年轻人那么快了。
  高云歌轻轻一笑,看样子,是跟宋洲所见略同,只是没他分析得那么精准。逼仄的空间里又剩下两人沉默地四目相视,头顶的白炽灯配合着楼上下料机的工作,仿佛真的能有细微的晃动似的,高云歌又产生了类似眩晕的梦幻感,瞅着宋洲瓷洁的面容,喃喃地重复道:“你快回档口吧。”
  宋洲同样也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当他还没有创办洛诗妮,而高云歌在不同的鞋厂里打临工,高云歌就不乐意看到自己到车间里找他,把他视为娇贵的客户,客户就应该在整洁安静的档口里,和车间忙碌时的脏乱拉开距离。
  如今高云歌依旧这般坚持,对打版眼光的欣赏和出货量的钦佩都属于档口里的宋洲,他从始至终都心甘情愿、也习惯了只做那个幕后的存在。
  “高云歌。”宋洲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里。两人再一次面对面靠得很近,烟头也燃烧殆尽。
  “相信我,”宋洲并不打算口头纠正一些看法,他选择承诺,“我们会打赢这一场战役。”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怀里的高云歌肩膀窸窸窣窣的抖动。他知道的,高云歌也很需要一个不容置疑的耀眼成绩,然后才有底气带宋洲去正式地见弟弟,以及更远方的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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