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们两除了上车之后那句谢谢，再也没有说过半句话，每次杜若文从后车镜上一看，就会先对上涂南那双湛蓝色的眼睛。
姜沉绯短暂地闪过这一瞬诡异的念头，但很快又在心底否决。
她又想这么多干嘛，总是在怀疑涂南像人。
黑发女人逃避地收回视线，抿唇继续用笔在画板上勾勒。
她不自觉加重力道，有些走神。
这段时间被影响之后，她会下意识不断去寻找着涂南回应自己的痕迹，试图用细节去佐证自己心底某些隐秘的期望。
或许是自己奇怪的想法导致她忍不住去希望涂南是人。
姜沉绯皱眉，力道越来越重。
她以前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情感寄托，只要事业顺利，能够有自己自由的生活，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
但自从涂南出现之后，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心思也开始落在感情这件事，并且越来越不可控。
咔哒——笔尖清脆断掉，顿时变粗的线条偏移她原本的轨迹，在画布上刮滑出一道斜长狰狞的痕迹。
正好滑过涂南的眼睛，把那双包含着温柔的眼睛割开，整幅画面都失去了原本的神韵。
姜沉绯呼吸一窒，心口的跳动乱了半拍。涂南稳稳地接住了她的手，握在掌心，调节了温度的手很温暖，从姜沉绯的指尖一路透到心口，渐渐温暖了她过于冰冷的体温。
黑发女人抿唇，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有再动，乖乖地任她牵着。
涂南没有碰到主人的伤口，相反，她还很注意地避开了那个地方，没有用太重的力，怕弄疼主人。
金发机器人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半起身晃了晃她的手，温柔笑说，“让涂南帮主人涂药好吗？”
涂南温柔的声音藏了一丝丝似有若无的引诱，可能她本人并没有这样的目的，但姜沉绯却听得耳尖发麻。
她抿唇偏头，这也应了，“嗯。”
黑发女人终于起身，但她蹲得太久，猛然起来眼前就是一片发黑，往前摔去。
涂南连忙接住她，把人抱进怀里，手还牵着不愿放开。
“主人没事吧？”她担忧地问。
姜沉绯摇摇头，空出来的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没有说话，也没有退开。
机器人的拥抱很暖，温暖了她的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在鼓动的心跳里，一声接着一声迸发出来，灌回她全身。
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涂南拉着她在沙发上做下，拖出药箱来给她上药。
碘伏刺激到伤口会痛，涂南用之前还温柔提醒她，“痛的话，主人和我说。”
姜沉绯没有回答，只是把手往她手上推了推。
过度的情绪会让人短暂丧失说话的能力，涂南不逼迫她开口，只是低头轻轻地帮她处理伤口。
但的确是很痛，几乎是她一沾上去，女人的指尖就猛然蜷缩了一下，往后抽。
涂南停住，抬眼观察主人的表情。
只是这一看，她就顿住了。
姜沉绯凝视着她的脸，已经泪流满面。
机器人被她这样的情况震惊，连说话系统都陷入了紊乱，她无措地扶着主人的身体，想抬手给姜沉绯擦眼泪。
但姜沉绯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黑发女人无声地流泪，她的泪水从眼角滑到下巴，接连不断，晕染出了两条细痕。
可她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连呼吸都很轻。
她就这样失神地淌着泪，像是一切情绪在郁结心口许多年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喷薄而出。
涂南怕挣脱她会让她的伤口生疼，只能担忧看着她沉默落泪，几度想要开口，又都被姜沉绯的眼泪堵了回去。
姜沉绯很久很久才哑声开口，把手给她。
“涂药。”
嗓音是带着哭腔的软，连命令也说得很没有威慑力。
涂南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压低声音回复她，“主人乖乖坐好。”
姜乖乖没有说话，只是用沉默来答应她。
机器人收回视线，继续帮她处理。
她处理得太仔细，太温柔，耗费了很多很多时间，忽然，她肩上一沉，有什么柔软的滚烫的气息落在她的颈边。
涂南有感抬头。
黑发女人已经闭眼睡了过去，头不偏不倚地搭在她的肩上，呼吸平和，脸色好了很多。
机器人放下她处理好的手，小心而缓慢地把她抱进怀里，用鼻尖蹭了蹭女人的发丝。
涂南没有再把她放回床上去，而是就这样抱着姜沉绯坐自己腿上，让女人好靠着自己的肩膀入睡。
机器人的怀里的确很舒服，温暖柔软，还能根据主人的身形做细微的调整。
涂南轻柔地给姜沉绯顺背，捞起她外面的手，交握住，温柔地看着她入睡。
姜沉绯埋首在她肩窝，自觉找好了最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那些乱成麻团的思绪也就此打结，源头埋入线团深处，再也没有解开的机会。
机器人怎么可能有感情，一切都是氛围正好，她作为人类多想了而已。
姜沉绯缓缓垂下手，紧张的脊背放松下来，长久地凝视在这张已经废掉的稿子上，没有再动一笔。
她画不下去了。“期待以后和山外楼的进一步合作。”宋知婉跟她握了握手，客气地回答。
“宋总的能力很强，和您合作也是我们山外楼的荣幸。”姜沉绯商业互夸回去。
她的笑容算得上是真实，让宋知婉愣怔了一会。
“姜总很开心？”她冒昧多问了一句。
被提醒的姜沉绯稍顿，收回笑容，恢复了冷静的模样，“毕竟能和宋氏合作很不容易。”
她恭维一句，把这件事翻了过去。
想来陈亦澜应该已经在master知道消息了，自己当然不会过去，这种口头上的承诺，就算放鸽子又如何。
就是不知道这个二世祖会不会暴怒跳脚。
姜沉绯不觉得什么畅快，她只是觉得可笑，真不知道master背后是谁坐镇，居然有陈亦澜这号人物都还能经营下去。
黑发女人颔首打过招呼，和助理一起离开。
不确定陈亦澜那个疯子还会不会继续来烦自己，但吃这一次瘪，她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忙碌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姜沉绯疲惫地靠在车椅上，闭目养神。
这一周连轴转，消耗了她不少精力，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更何况她身体也不算很好。
不过接下来短暂的假期应该能修养回一些精神。
姜沉绯在车上小眯了一会，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来着？
她的意识陷入短暂的昏沉，并没有想起来。
检测到主人心情值快速回落，已降低百分之三十，还有继续下降的趋势。
“主人？”涂南笑容顿住，在刚刚一瞬间姜沉绯的心情有所提升，但是没等自己阻止，那点快要触碰顶峰的数值又极速掉了回去。
金发机器人的怒气值上升了一小节，她懊恼自己没有及时控制主人的情绪，才让姜沉绯的心情回跌。
但是人类的情感又怎么可能被她随意控制呢。
姜沉绯被她唤回神，稍微平复了一点自己的心情，摇头道歉，“今天就算了吧。”
她也没说以后，并不给涂南许下承诺。
那张画了一半的肖像，就这样被她撕扯下来，折叠好扔进垃圾桶。
涂南抬了抬指尖，没能阻止她。
那张画，就不能先给自己看看吗？
金发机器人的眼神闪烁暗下，名为沮丧的情绪被数据流体现在进度条上，从中间往外扩散，在边缘慢慢转成了一小段黄色。
她现在的情绪值变得复杂，当蓝色进度过多时，就会转变为黄色的恼怒。
不过那点黄色太小，还不足以让她真正的生气。
涂南只是伤心，看着姜沉绯回房，心里只有被抛下的沮丧。
她想，主人的世界里，或许是没有她的。
有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吧。
金发机器人等她离开才来到垃圾桶旁，从里面捡出来那张画稿。
白纸上，自己坐姿太过板正，莫名看起来有几分严肃，脸部的表情还没有画完，只画了一双眼睛，还有略带笑意的唇角。
温柔含情，涂南不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但她莫名能从上面的笔触看出来，画画的人大概看得很认真，也……真正感觉到了那股情绪。
只是眼睛那里的一道错痕生生破坏了这张图的氛围，也让这幅画再没有了结局。
涂南久久不动，她指尖抚摸过那些涂绘的痕迹，回想着刚刚主人落在这的每一分力道，观察她然后再融入其中的感情。
主人画她的时候有没有感情呢？
机器人看着这幅画想。
有吧？好像周围一切都已经模糊远去，她再看不见其它东西，眼前只有对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