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只是当下永和宫的宫人皆为太后所安排,无一是她的心腹之人,故而她自是不能将内心的喜悦全然表露于外。
  待返回养心殿后,褚淳贤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你为何会突然想要设立司衣局?”
  “自听你说谢仪眉上辈子钟情制衣,我便有此念。太后欲借她扰我心烦,我先给她事做,让她忙碌无暇烦我。倘若太后对此表示反对,谢仪眉心中定然会生出怨怼之意,她们之间便会起了内讧,这于我而言,自是再好不过。”
  言罢,赵祈轻抿了一口茶,又说道:“谢仪眉既然对制衣之事如此钟爱,又痴迷于绫罗绸缎,我便遂了她的心愿,将宫内制衣之事全权交予她手。若她果真有真才实学,做得好了,日后官府、将士的官服制作,也皆可交付于司衣局。”
  褚淳贤微微点头,“你这法子倒是不错。沈檀擅长琴艺,其技艺水准远超旁人,日后亦可效仿司衣局,设立一个司乐局,交由她来打理,专责宫廷演奏等事。如此一来,她既无需仰仗皇上的恩赏,也不必依靠太后的扶持,仅凭自身的技艺便可在宫中立足,我料想她必然是乐意之至。”
  赵祈也很赞同,“此事待她娘亲身子稍有起色之后再告知于她。”
  褚淳贤轻轻吹散热气袅袅的茶盏,“陛下如此体恤兰妃,臣妾瞧在眼里,心中也为兰妃感到欣慰。”
  褚淳贤所言虽无差池,可赵祈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却总觉得有些许别扭之感。
  第64章
  坤和三年二月初十,公主大婚之期如约而至。
  因太后所订婚期着实仓促,致使公主府仍未修建完成,而朱宝贞府上又狭小局促。
  太后便决定在宫中操办公主婚事。
  宫人们天没亮的时候便忙碌开来。
  刹那间,宫内处处张灯结彩,太和殿更是焕然一新。
  那朱红的立柱被缠绕上了大红色的锦缎,锦缎之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殿内的地面被清扫得一尘不染,墙壁两旁摆放着许多娇艳欲滴的花卉,香气在空中弥漫。
  朱宝贞的府上,宫中内侍早早便前来叩门,不大的院落瞬间被一群人站满。
  内侍满脸恭敬地说道:“驸马爷,奴才奉命为您更衣,还请您换上这喜袍。”
  若是让内侍为自己换衣,恐怕会直接暴露身份,于是朱宝贞接过衣物,“我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不喜欢被人伺候,还是我自己来吧。”
  内侍还想再说什么,朱宝贞却已将房门关上。
  未过多久,朱宝贞便从房中走出。
  朱宝贞本就生得面容白皙,此时身着那鲜艳夺目的红色喜袍,愈发显得气质出众。
  只是她的面上却一片淡然,不见丝毫喜悦之色,眼底似有一抹化不开的凝重。
  她跨上内侍早已备好的骏马,朝着宫中而去。
  此次驸马迎亲,场面可谓声势浩大,沿途百姓纷纷围聚过来,驻足观望,眼中满是新奇与艳羡。
  太后嫁女,也是下了大手笔,沿路洒了一路碎银。
  原本按照平时速度,从朱宝贞的府邸前往宫内,半个时辰就足够。
  然而今日这一路,因人群簇拥道路难行,竟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之久。
  朱宝贞强颜欢笑,拱手迎接众人的祝福。
  “宝贞今日大喜,瞧着却似有几分疲惫,可是昨夜太过欢喜,未能安睡?”
  说话之人是李年安。
  近些时日,朱宝贞忙于女科的事,身边又无得力的人相助,便将李年安调来帮忙。
  此次她与公主成婚,亦邀其加入迎亲队伍。
  “年安兄莫要打趣我了,我是因今日起身过早,故而略感困乏罢了。”
  此时,身旁有人嬉笑着附和道:“昨夜宝贞兄就未能安歇,今夜怕是更难以得闲咯。”
  “姜公子此话何意?”朱宝贞面露懵懂之色,疑惑问道。
  “宝贞兄这话说的,莫不是尚未历经男女之事?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难道宝贞兄先前没去过百花楼体验一番?只可惜了,那百花楼已被查封。不过听闻那地方已被皇上收了去,改建成如意坊。待到开业之时,本公子一定得去尝尝鲜。”言罢,他又发出两声淫邪的笑。
  说话之人是吏部尚书之子姜胥,朱宝贞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厌恶之情。
  李年安见状,赶忙说道:“姜公子,宝贞年纪尚轻,您方才所言,她自是懵懂不知。”
  李年安此前一直在翰林院从事编纂相关事务。
  眼见朱宝贞获皇帝重用,他心中也明白,大抵是因他之前一直与齐明善往来密切,故而触怒了皇上,始终不得重用。
  如今跟随朱宝贞做事,他自是格外勤勉用心。
  宝贞为人刚正不阿,品性纯良,他们又是同科出身,宝贞能予以提携,他自是感恩戴德。
  现今宝贞又迎娶了公主,陛下与太后皆对其青睐有加,在大周权势场中成为两头的红人。
  他跟着朱宝贞,日后的仕途定然前途无量。
  见朱宝贞遭姜胥调侃戏谑,他自然要出言相护。
  姜胥满脸不屑,压根儿就不拿正眼瞧李年安。
  之前这李年安跟在齐明善身后,如今齐明善被皇帝惩戒,他便又换了个靠山,转而依附于朱宝贞。
  这等蝼蚁给他提鞋都不配,还想与自己搭话,简直可笑。
  而李年安呢,面对姜胥这般赤|裸裸的羞辱,面上却不见丝毫恼怒之色,依旧维持着那副乐呵呵的模样。
  待行至宫门口,众人纷纷下马。
  朱宝贞满心的不情愿,脚下的步子似有千斤重,每迈一步都极为艰难,只觉得这一路上是被推着前行的。
  直至望见皇上身影,心中才稍稍有了一丝慰藉,可委屈之感仍萦绕心头,看向赵祈的目光里不禁夹杂了几分幽怨。
  赵祈见她如鹌鹑模样,强忍着笑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宝贞,往后你便是朕的妹婿了。禅儿身为公主,有时性子或许会有些娇蛮任性,你可要多多包容才是。当然,若你真受了委屈,也莫要一味隐忍,朕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公主生性活泼灵动,臣定会好好珍惜爱护。”
  “这是朕送你的贺礼。”
  紧接着,锦清缓缓打开锦盒。
  赵祈从中取出物件,“此乃免死金牌,但凡不是谋反恶逆大罪,皆可凭此免去死|刑。朕今日将其赐予你,期望你日后能与公主琴瑟和鸣,为我朝尽心尽力。今日是你大婚的良辰吉日,朕特下诏封你为侯爵之位,赐予食邑千户,田产百顷,另有宅邸一座、金银珠宝各十箱。”
  “臣,谢陛下恩赏。”朱宝贞欲跪地叩首谢恩,被赵祈伸手拦下。
  朱宝贞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躬身拱手*谢恩。
  众人一时间心中感慨。
  朱宝贞本就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如今娶了公主,又获陛下这般丰厚赏赐,谁人能不心生羡慕?
  即便皇上与太后之间存在嫌隙,可朱宝贞如今身为太后的女婿,身份特殊,谁又敢有异议?
  众人皆在心底喟叹朱宝贞的好命,年纪轻轻,便已将权势、地位与美人尽收囊中。
  于朱宝贞而言,金银珠宝、田宅良亩皆如过眼云烟,她唯一挂怀的,便是陛下所赐的那块丹书铁券。
  陛下的用意,她是明白的,一旦自己女扮男装之事泄露,这块免死金牌便是给予她的一道护身符。
  陛下如此为她周全考虑,她也会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太和殿的宴会已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朱宝贞在接受了众人的祝贺后,便被领到公主的寝殿。
  殿内铺满了红毯,红烛摇曳生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朱宝贞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满室的红妆,心中五味杂陈。
  喜字剪纸贴于窗棂之上,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喜气洋洋,而她却只觉自己像是误入这洞房的过客,满心的迷茫与不安。
  喜床上,赵禅自是不可能端坐在那里,安静等着驸马的到来。
  只见那头上的盖头已被扔在地上,赵禅身着一身鲜艳的红衣,正坐在圆桌前独自饮酒。
  侍女们瞧见朱宝贞进来,皆面露为难之色。
  其中一位稍年长的侍女赶忙上前说道:“驸马,公主只是等候得有些焦急,才扯下盖头的,您可莫要与公主置气。”
  “你同她解释作甚。她算个什么东西。”赵禅手持酒杯,瞥了一眼朱宝贞,满是不屑地说道。
  朱宝贞心中却对赵禅这般态度颇为欣喜,公主越是厌恶自己,那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便越不容易被察觉。
  朱宝贞轻轻摇了摇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公主,夜已深了,臣该睡在何处?”
  “你还想在本宫这里睡觉,滚出本宫的寝殿。”
  “公主许是喝醉了,驸马切莫介意。”侍女急忙解释,又伸手拉住公主的胳膊,“公主莫要再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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