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他眼中俱是震惊与不可置信,‘欺君’二字已到嘴边,下一刻却又将自己的猜测推翻了。
  五殿下绝无可能娶一个乾元为妻,眼下这乾元不应是将军府的小姐,可也不是那颇有名望的宋家小医圣啊,那位可是东启出了名的坤泽大夫……
  王忠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恰好又瞥见拿着各种农具的男女老少三三两两走近看热闹,便计上心头道:“祁大将军,这天色已是不早,再往回赶也已是来不及,劳烦将军留我等住宿一晚,咱入府再细谈此事?”
  不等祁朝燕应声,便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祁朝燕你要逼死我吗?”
  宁芳从丫鬟仆妇手下奋力挣脱,冲上来便抱住了祁朝燕大腿,“妻主,幼安是您唯一的孩子啊,您怎能忍心看着她入宫为妃,她是乾元君啊,您这般羞辱一个乾元君,您还不如亲手杀了她……”
  祁幼安朝人群中的席景盛使了个眼色,便作漠然姿态走上红毯,她脚踏上去的一瞬,武将们便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大将军三思啊……”
  也有些人跪到了祁幼安跟前,“少将军万万不可啊……”
  一群扮作百姓的人也义愤填膺,大骂当今皇帝是个好色昏君,抢夺乾元君入宫为妃,也不怕寒了戍边将军们的心。
  整个场面乱作一团,祁朝燕被宁芳抱着大腿摇晃,只得弯下腰安抚,一副自顾不暇的样子。
  王忠气得脸都要绿了,指着一众武将,又指着窃窃私语的布衣百姓,颤抖着手指,声音阴柔尖锐,“你们……你们这些刁民,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圣上是昏君,一个个脑袋不想要了?”
  他带来的那伙人手握刀柄,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动手。
  原因无他,无论是那些手持铁锄的百姓,还是身着铠甲腰配长剑的武将,都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他们正情绪上头,万一发生冲突,他们人多势众,自己这一方定然是要吃亏的。
  王忠话音落下,却迟迟不见自己人动手,他还是第一次受此轻视受此侮辱,脸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了。
  他捂着胸口,一副要被气晕过去的样子。
  身边两个小太监连忙搀扶着他,顺便冲宫卫们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那些刁民抓起来啊!藐视皇威,当诛九族!”
  首领见状,咬咬牙拔出了刀,与此同时,宁芳也将跪地武将腰间的长剑拔了起来,“祁朝燕,你要逼死我儿,便先杀了我!”
  她说着便要把剑往脖颈上横,可是吓坏了一众人,饶是深知演戏,祁朝燕也神色骤变,“夫人,你快把剑放下,我……我答应你就是……”
  宁芳不会武,手里拿着武器着实吓人,祁幼安也担心她伤到自己,连忙伸手去夺,却也不敢使蛮力。
  两人拉扯之间,席景盛举起手中铁楸,振臂一呼:“乡亲们,如果没有大将军威慑南蛮,我们这些人早就死在蛮人的铁蹄之下了。做人要有良心,大将军举家戍边保我等平安,如今大将军有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人群中有人率先冲了出去,“冲啊,保护少将军,杀了奸贼……”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离王忠最近的一个络腮胡将军直起腰身,抽出腰间佩剑干脆利索斩下了王忠的头颅。
  寒光一闪,鲜血四溅,祁幼安迅速转身将她娘护在怀里,“娘亲,别看……”
  宁芳的剑几乎是与王忠的头颅同一瞬掉在地上,当啷一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的身子也不由一抖,颤声说道:“老娘……才不怕。”
  祁朝燕似堪堪回过神,对着杀王忠的将军怒斥道:“刘翼,你大胆!”
  那叫刘翼的大将似被震怒的祁朝燕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很快又梗着脖子道:“属下没错,大将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百姓’跟宫卫打成一团,太监们四处逃窜,武将们则纷纷为刘翼求情,“大将军!反了吧,昏君无义,便休怪我等无情……”
  祁朝燕一脸沉痛,似被逼狠了,终于点头,在她点头的那一瞬,武将们纷纷起身,手握长剑与宫卫们展开厮杀。
  不过,说是单方面的屠杀也不为过,他们对上身经百战的武将们,毫无还手之力。
  趁着混乱,祁幼安拥着她娘亲回府,踏进门槛的时候,宁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幼安,这事成了?”
  “成了,”祁幼安神色如常,眸里带着些许关切,“娘亲,有祁朝燕在,你别担心了,回去好好休息,等忙完了我跟媳妇儿说一声,让她给你开些安神药。”
  “幼安你看不起为娘?”宁芳回过味儿来,不淡定了,“我不喝,你少管闲事……”
  宋泽兰过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她的婆母一把推开祁幼安,愣了片刻,“娘,安安,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祁幼安瞧见她过来,眼睛一亮,“媳妇儿你来的正好,娘亲交给你了,那啥……娘亲吓住了,你帮我给娘亲弄点安神药,我怕她夜里做噩梦。”
  宁芳尴尬笑着,“别听幼安胡说八道,她才是那个怂货。”
  宋泽兰微微颔首,上前搀扶她,祁幼安见状,便道:“辛苦媳妇儿,我先去忙了。”
  “去吧,小心些。”
  宋泽兰回以笑颜,浅淡温柔,注视着她重新走出府门。
  惨叫声,刀剑碰撞声交织一片,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单凭想象,也能猜出战况是何等的激烈了。
  王忠带了五百号人,其中百人乃是精挑细选的宫中禁军,虽不如身经百战的武将们,却也比普通士卒强上三分。
  双方打的不可开交,祁幼安目光巡视全场,发现东南角处十几个宫卫护着一名小太监奋力突围妄图逃跑,当即提剑冲了过去。
  祁朝燕看了眼,便收回视线,目光肃然览尽整个小战场,也顺势将宫卫们的势力猜个七七八八。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王忠带来的人已经全都倒下,鲜血染红了门前的青石台阶,早已习惯了的众人没有丝毫畏惧,一个个兴高采烈,犹如打了胜仗一般。
  祁幼安眉间倒无多少喜色,在众人清扫尸体时,便悄然进了府。
  她先派人去芳兰院报信,而后便匆匆回平安院沐浴更衣,洗去一身血腥味儿。
  等她从浴室里出来,宋泽兰已经回来了,在梳妆镜前向她招手,“过来安安,我帮你擦头发。”
  祁幼安乐意至极,屁颠屁颠跑过去乖乖坐下,“媳妇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说收拾好便去找你呢。”
  “没什么事便回来了,”宋泽兰唇角微扬,浅笑着又说道:“娘确实受了惊吓,医馆里有我先前准备的安神香,效果绝佳,待会儿我便去医馆将它取来。”
  门外尚在清理血迹,必定惨不忍睹,虽说她比婆母胆子大些,但亦是怵的,若能避开,自是最好不过了。
  “咱俩一块儿吧,从后门走。”祁幼安看穿了她的心思,嘿嘿一笑,又说道:“宋姐姐,想回去住吗?想回去的话待会儿便带你回去。”
  她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宋泽兰瞬间会意,脸不由一热,强烈的回家念头促使她忍着羞意,慢慢俯身在祁幼安脸颊落下一吻,“安安,娘那里你去说可好?”
  祁幼安眉眼带笑,痛快答应,“好,一切包在我身上。”
  约莫小半个时辰,祁幼安收拾妥当,牵着她媳妇儿的手来到芳兰院。
  宁芳捧着茶杯,出神地饮着,祁幼安拉住宋泽兰在她身边坐下,“娘亲,我们打算回去住,你要是怕了,咱一块儿走,今夜就走。”
  “回去住?”
  宁芳顿时提起了精神,却又在认怂和嘴犟之中摇摆不定,摩挲着杯沿半晌,啪的放下,人也站了起来,“走,只是突然回去,屋子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就委屈亲家跟我同住了。”
  宋母连忙道:“哪里哪里,我怎会觉得委屈?只要夫人不觉麻烦就好了。”
  宁芳连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之前的精神劲儿,连连摇头,“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这就收拾收拾回去吧。”
  祁幼安不动声色紧了紧宋泽兰的手,笑道:“娘亲,你们慢慢收拾,我和媳妇儿先去医馆取安神香,有了它,您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
  宁芳眼神威胁,凉凉瞥了她一眼,便径自走进内室。
  宋母恍然大悟,她方才还在疑惑为什么偌大的府邸整理不出一间屋子呢,原来如此……
  她呵呵笑了起来,随即又压低声音关切道:“幼安,你娘怎么了?”
  祁幼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呢,里面便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警告之意明显,她听话地闭上嘴,讪讪笑了笑,“娘,你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时候不早了。”
  宋母见此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应了声好,便取下脖子里挂着的钥匙,递给宋泽兰,“你们快去吧,路上小心些。”
  “嗯……”
  宋泽兰接在手中,还能感受到钥匙上传来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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