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她不止一次出诊过难产的孕妇,她娘说的她都知晓,从发现有孕的时候她便开始多多走动,饮食上也做了些调整,并没有任由赵大娘一味地给她补身子。
  月份大了些的时候,更是每一日都给自己把脉,对自己和孩子的情况了如指掌,她对自己平安生产倒是极有信心的。
  察觉到她娘紧张不安,还反过来安抚了她娘,淡定地令人瞠目结舌。
  若非挺着大肚子的人确实是她,宋母都要怀疑自己才是快要生孩子急需大夫帮助安抚的孕妇了。
  也因着她表现的与往常并无不同,在宁芳与宋母双双劝她不要再去医馆,安心留在府里待产时,祁幼安还帮着她说话,可怜的小将军没弄清楚状况站错了队,挨了亲娘几巴掌又被训斥一顿,委屈的不行。
  但小将军到底是可靠的,在两位长辈面前再三保证不会让她出事之后,宁芳便也依了她,只道刮风下雨恶劣天气不可出府,于是乎,她便如愿在医馆坐诊到了临产前。
  临产前的先兆出现时*,她刚看诊完一位病患,间隙里伸手去接祁幼安递过来的花茶,腹部骤然传来的疼痛令她呼吸一滞,温热的茶水当即便溅出杯沿,打湿了她的手背。
  这茶水泡好有一会儿了,不过天气热凉得慢,还是把祁幼安吓了一跳,她反应迅速,连忙拿走杯子给宋泽兰擦手,“烫到你了吗媳妇儿?要不要紧啊?”
  腹部的痛感尚且不算强烈,尚在宋泽兰忍受范围内,她抿了抿唇角压下痛意,想要把手抽出来,“安安我没事,不烫的。”
  祁幼安察觉她有挣脱之意,下意识握得更紧,低头使劲儿吹了吹。
  她白皙的肌肤上连红痕都不曾留下,祁幼安却心有余悸,“都怪我把水倒得太满了,也幸好水不热,不然烫到你娘亲肯定饶不了我。”
  借着桌案遮掩,宋泽兰另一只手悄悄抚上腹部轻轻揉弄,疼痛感慢慢消减下去,她抬头看了眼等候的病人,只剩下三五人了,便温声道:“是我没拿稳,安安你去后院将晾晒的药材收起来,待会儿我忙完了便一起回去。”
  已经临近傍晚,差不多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祁幼安没想太多,又端起剩下的水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媳妇儿,不用着急,晚些回去也没事。”
  宋泽兰的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祁幼安都不曾捕捉到,那些无精打采的病人就更注意不到了,只看到宋大夫不小心洒了茶水,祁少将军便紧张不已,随即茶水便亲自喂到了宋大夫唇边。
  胆子小的已经转过身自觉非礼勿视,胆子大的见宋泽兰羞赧闪躲,便出言揶揄她御妻有术,宋泽兰最是受不得,自己把水接过抿了一小口便赶祁幼安去后院,祁幼安一走,她便放下茶杯唤了排到前面的病人上前。
  宋泽兰其实也料到生产之日就在近日,收购的药材并不多,祁幼安没有去外面喊车夫进来帮忙,自己一个人很快就收拾妥当了。
  黄昏时分,最后一个病人怀里抱着免费的药对着宋泽兰千恩万谢,宋泽兰亲自去扶她,将她送到了门口,她才肯离开。
  大堂里只剩下宋泽兰一人,她将桌案整理一番,刚好等到祁幼安忙完过来找她,关上医馆的大门,两人便一起坐上马车回府。
  半道上,又一阵疼痛来袭,比在医馆那会儿更疼些,宋泽兰忍不住蹙起了眉,咬着唇瓣没有发出闷哼,奈何她在祁幼安怀里,身子轻微动作便让祁幼安察觉到了,祁幼安低头正想问她怎么了,就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心不由一紧,忙道:“媳妇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还是腿又抽筋了?”
  还不等宋泽兰回答,她就将人又抱紧了些,同时喊了车夫的名字,想让他赶快些,话尚未脱口,就被宋泽兰捂住了嘴巴,“安安,我没事,只是有些腹痛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宋泽兰那会儿不告诉她,是因为那些病人已经排队等了许久,她怕祁幼安知道她身子不适后直接带她回家不管那些病人了,而眼下在回去的路上,马上就要到家了,自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肉眼可见的祁幼安神色更慌张了,她便又补充道:“真的没事,这是临产前的先兆罢了,再过一两日可能才会生,不用慌。”
  听到不用慌祁幼安才松了口气,宋泽兰见状也不再捂她嘴巴,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劳烦安安帮我揉一揉,今个儿写了很多方子,手腕有些酸。”
  祁幼安心疼不已,一边帮她揉着一边用商量的语气道:“媳妇儿,明日不去医馆了好不好?”
  宋泽兰也没打算再去,她又不是不知轻重之人,马上就要生了,不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疼痛让她有气无力的,揶揄祁幼安的心思也只能放弃,她靠在祁幼安肩头闭上眼睛,懒洋洋嗯了声,“好,都听安安的。”
  到了府里,祁幼安让人把她媳妇儿的情况转告给两位娘,自己则匆匆抱着宋泽兰回了卧房休息。
  宋泽兰休息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宁芳和宋母过来看她,宁芳倒是没再怪她不听话非要坚持到这个时候才肯休息,盯着她喝下厨房炖的补汤,又叮嘱祁幼安好好照顾她便匆匆忙忙去安排生产事宜了。
  宋母跟着去也帮不上忙,便留下来陪着她,依旧是絮絮叨叨说些过来人的经验。
  还不让祁幼安听,祁幼安却不敢走远,一直在门外守着,直到夜里宋泽兰终于把她娘劝去睡觉了,祁幼安才得以回房。
  这一夜祁幼安几乎没怎么合眼,宋泽兰睡得也不安稳,不过每次腹痛醒来的时候祁幼安都会一边帮她揉肚子一边认真地告诉小家伙要乖些不可以折腾阿娘。
  小家伙听没听懂不清楚,孩儿她娘倒是挺受用的。
  嘴上虽不曾说什么,却总在阵痛缓过劲儿后,更为亲密依偎在祁幼安怀里,全然没有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不适而迁怒于祁幼安这个‘罪魁祸首’。
  倒是祁幼安自己愧疚的不行,早先还期待着孩子的到来,现在看着被疼痛折磨的神色恹恹的人儿,已经笑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夜,到了白日,阵痛却又愈加频繁。
  宋泽兰身下也已被鲜红染红,约莫是到了要生的时候,她看着某人周身气压低沉不见笑意的脸,生怕把自己还没出世的孩子给怪罪了,便劝着祁幼安去补觉。
  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一夜未曾合眼算什么,祁幼安坚决不去,寸步不离守在床前,俨然是要陪产了。
  宋母和稳婆都不太赞同她这种做法,附和着宋泽兰的说辞让她出去找个地方睡一觉,或者在外面等着也能第一时间看到孩子。
  倒是宁芳知晓她心疼媳妇儿,在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影响稳婆做事可以当她不存在,却仍要被赶出去的时候,出言替她说好话,让她留了下来。
  房中其他人有条不紊地忙着,祁幼安一脸紧张半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宋泽兰的手无声安抚,宋泽兰好笑又无奈,但更多的是从这人身上感受到的安心,她动了动指尖回握住祁幼安的手,努力平稳声音温柔道:“很快就要跟小家伙见面了,安安开心吗?”
  在忍受巨大疼痛的同时,宋泽兰能克制着用与往常无二的语气和她说话,已是万分不易,再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控制手上的力度。
  祁幼安被她抓的生疼,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她此刻承受的痛楚,眼眶倏忽一热,却还是勉强露出笑脸,“开心的,媳妇儿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笑的这么勉强……”
  宋泽兰疼的呼吸都费劲儿,目光却柔柔地望着她一错不错,“安安,不疼的……很快就能与小家伙见面,我心中甚至欢喜。安安不妨猜猜她长得像你还是像我?我希望她长得像安安,毕竟还不曾见过安安小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媳妇儿分出心神温言软语哄自己,祁幼安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深深吸了口气憋住眼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另一只手将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拨至耳后,“宋姐姐你傻不傻,小家伙肯定是像咱俩……”
  稳婆接生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如宋泽兰那般淡定能忍的坤泽,从进入产房到孩子呱呱坠地,没喊过一句疼不说,期间还时不时冷静地开口询问诸如开了几指隔了多久之类的生产情况,如何呼吸如何发力也不用她来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省心。
  陪产的少将军也没一点儿架子,就如先前答应的那般一切听她的,莫说指手画脚了,除了必要的询问,连一句多余的闲话都没有说过。
  稳婆原以为将军府这样的门第规矩多,接下这门差事儿的时候还忐忑的不行,生怕赏钱拿不到还惹来祸端,眼下抱着襁褓中的小千金给宋泽兰看的时候,却已是发自内心地乐呵,“恭喜少将军少夫人喜得千金,瞧瞧小千金这白白净净的模样,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老身接生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接生到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少夫人实在是有福气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