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落像模像样地捏着一支红笔批改,越改面色越凝重,啪的一下,放下红笔,吓了桑绿一跳。“姐,我觉得你选错路了,你应该学法才对,以后当个检察官法官什么的,肯定比我靠谱。”
  桑绿一边翻看手机里拍的照片,一边与书里的图片对照,那银饰满身、苗刀横立的九黎女巫,十分勾她兴趣,随口敷衍表妹。“我哪有什么选择,都是我妈选的。”
  “50道单选题你居然全对!我要是发到网上,别人都不会信呢。”
  云落一屁股坐在桑绿床边。“德国不也是大陆法系吗?咱们很多法。律还是学人家的呢,姐,你要不直接转专业,更方便了。”
  桑绿白了她一眼,哪有人从钢琴演奏转到法学去的。“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什么,都考第三次了能不能上点心?”
  “不是这么说的呀,老师说法考这东西不能学得太久太深,不然很容易内耗,最后精力耗费了,分数又不高,反而不如那些随便学学的。”
  “那你就用朴素的法律观念去做不就好了?”桑绿对云落,既羡慕又无奈。
  这丫头读了四年法学本科,又勉强上了法硕,法考证却考了两次还没过,换做自己的母亲,早就剥夺了自己的自由,以杀。人。犯的规格待遇在家坐牢了,可二姨和二姨夫整天乐呵呵的,为了云落九月份的考试,甚至请假特意送她来姥姥家,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再修身养性,这丫头都要修到140斤了!
  云落一脸为难,肉嘟嘟的脸难得挤出一丝困扰。“我是这么做的啊,但是该朴素的时候他考得深了,该深的时候我又朴素了,诚心为难人嘛!”
  “那你收拾一下往年例题,哪类题目会朴素,哪类题目会考深,自己好好整理一下,这次要是再不过,后面就到写论文,找工作的时候了,你的时间就会很紧了。”
  “啊~~”云落一团烂泥般摊在桑绿的大腿上。“姐,我好焦虑啊,我不想写论文,也不想找工作,我也去读个博好不好。”
  桑绿提不起心力去说她,一点压力都受不住,惯成这样,姨妈姨丈应该负主要责任。“回你房间做题去。”
  “不嘛,我想跟你睡,我那房间阴森森的。”
  “你怎么不跟清姐睡。”
  “啊,我怕她。”云落想起清姐不言苟笑的脸,哆嗦了一下。“桑姐,你不觉得清姐自从边境回来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了吗?”
  桑绿不以为然。“哪有这么夸张,她现在是市。委。副书。记,肯定要严肃一些。”
  云落想想也是,撅嘴撒娇道,“姐,就让我跟你睡吧。”
  桑绿无奈,只好同意。
  闭了灯,两人平躺在床上,云落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十点多哪能睡得着,张嘴嘟囔个不停。“姐,你看见今天那个女道士长什么样了吗?”
  突然一问给桑绿问懵了,她依稀记得,那女巫从祠堂里走出来时,已经摘下了面具,但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她没敢仔细看,现下只能想起那双特别的眼睛,和潮湿的特殊味道。她撒了个小谎。“带着面具,没看着。”
  “姐,你说那人是做什么的?跟一般白事上的道士穿得不一样,而且她还是女的哎。”
  “她不是道士,是九黎一族的女巫。”
  “女巫?给人下蛊的那种吗?!”
  云落激动地坐起来,“屋里放满小罐罐,里头都是虫子,看谁不顺眼,就大手一挥,直接操控对方!哇啊,这也太酷了!”
  “当然不是,那是小说。”
  桑绿笑着解释,“九黎一族世代崇巫,生老病死、人生大事都需要巫者祭祀祈福,嗯…你把她理解成一种精神信仰吧。”
  云落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脑海中想起那漂亮的抽刀方式。“那她们还要习武吗?会不会跟电视里演的那样,在梅花桩上打斗、赤。身裸。体在瀑布底下冲水,增强抗压力之类的。”
  外界对九黎女巫知之甚少,桑绿也无法解释清楚,模模糊糊回应。“可能吧。”
  “那女人的身手,凌厉又漂亮,有点世外高人的感觉,要是能录下来发到微博上,肯定能火!”
  云落啧啧不停,遗憾自己当时看呆了,没能拍照录像。“姐,你说她们这种人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每到月圆之夜就坐在山顶上,吸收日月之精华,功力就会大增。”
  桑绿虽觉得表妹说得夸张,却也觉得有点道理。
  那恐怖的抽刀速度,几乎就是眨眼之间,比寻常的抽刀快上一倍不止,能做到这个地步,必然需要多年的高压练习,听那女人的声音,年纪似乎也不大。
  九黎女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桑绿喃喃自语,“要是有机会能接触一下就好了。”
  “肯定有啊,我问了姥姥,说是村头老刀家的丧事,得举行三四天呢,不过明天悬棺一天,后天就吃席了,咱们后天再去看看不就行了。”
  桑绿想起今天下午的事,尴尬地心麻了一下,好在过去几个小时,残余的尴尬还不足以压过好奇心。“好,后天我们远远看一眼。”
  “干嘛远远的看,直接进去不就得了,姥姥说了,吃丧席人家不会拒绝的。”云落胖手往床头柜一捞,递给桑绿。“而且我们还有秘密武器呢。”
  “什么?”
  细软的毛茸茸摩挲在桑绿脸侧,残留的檀香底下是淡淡的草药味,冷不丁溢出一丝青竹香,极淡,却肆无忌惮地钻入鼻腔,直接掀开强压下去的记忆。
  ——你的味道太浓了。
  云落道,“那女巫的发穗啊,你身上掉下来的,可以借口还东西和她说话嘛。”
  桑绿一把夺过发穗,藏在被子下,动作很应激。
  云落不明所以。“姐,你怎么了?”
  好一会,桑绿支支吾吾地问,“云落,你觉得…我身上的味道…重吗?”
  “啊?”云落奇怪表姐的问题,埋进她颈侧嗅了嗅。“不重啊,就是沐浴露的味道嘛,嗯…姐,你用的什么香水?有点点玫瑰味,又不太像,怪好闻的呢。”
  “不用凑这么近闻。”桑绿推开她的脑袋,“没用香水,都洗过澡了。”
  云落脑袋歪到枕头外,委屈道,“姐,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好了,太晚了,不准说话了,快睡吧。”
  扣扣——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没有等人应声,门就直接打开了。
  快睡着的桑绿太阳穴一跳,没有看来人是谁,应激道,“妈,你——”
  云浮直截了当。“我敲过门了。”
  桑绿短促地叹了一口气。“有什么事吗?”
  “你说呢?”云浮抱胸靠在门框上。
  “小姨…”云落唯唯诺诺地藏起手机,她从小就怕这个严肃的女人。“你要跟桑姐睡吗?”
  “你睡你的。”云浮语气并不算太好,嗓音干涩难听。“咳咳,过了中秋,你就跟我回去。”
  “为什么?”桑绿不满起来。“我要在这陪姥姥,而且我的课题也要找素材。”
  “你那是陪姥姥吗,还找素材,仗着姥姥的名义在这瞎玩,你快无法无天了你!”云浮想起下午女儿的挑衅就生气,在德国的时候,女儿乖顺得很,别说弹错一个音,就是情绪不对都会被她教训一顿,回国了以后,有了后盾,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
  “阿迪教授这几年热衷于中西方的音乐交流,民族音乐这一块很得她的兴趣,妈,我博士已经第四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汉诺威有多难毕业,再拖下去,后面的比赛我不能保证能参加。”
  德国汉诺威音乐学院,排名世界前列的著名音乐院校,加上德国出了名难毕业的buff,即使是桑绿这样的天才型选手,在毕业方面也是焦虑不已。
  云落把被子拉到鼻梁之前,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小姨还是一如既往的凶,病态苍白的面容更是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偏执。这么一对比,桑姐虽然偶尔会疯,但这副不卑不亢和小姨对峙的模样,有亿点点帅。
  云浮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她不说话,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反应,窗外闪烁的ktv式夜灯照在她脸色,更加阴晴不定。
  云落后悔留在姐姐的房间了,脑袋缩进被窝,手机的亮光映出一只攥紧的拳头。
  桑姐……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淡定啊……
  “咳咳……你得给我个期限,咳……我不可能由着你瞎胡闹。”
  桑绿的拳头松了松。“半年。”
  “不可能!”云浮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撇了一眼最南边的卧室,声音压了下去。“半年,你不用回学校了吗?!”
  “我跟教授沟通过了,取材和民族乐曲的融合,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好的。”
  “不行,最多三个月。”
  “那就三个月。”
  云浮反应过来了,又被女儿摆了一道,正想发作,思绪一转,暗沉着脸走了,留下敞开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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