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哔——
  一声长啸,原本还隐隐的哼哧声,突然猛烈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荆棘草丛动了动,飞出一只又一只的小黑点。
  放眼望去,全是猪。
  这些猪很有特色,头部和尾部是黑的,其他部位又都是白的,黑白交界处有淡淡的黑晕,有些性。感。
  猪身也比较小,并不像寻常看到的土猪那么大。它们的腿上有泥点污渍,但整体很干净,只因听到一声哨声,四条短腿便奋力奔赴过来的模样,很是可爱。
  小猪们乖巧的挤在猪槽一侧,另一侧没有一只猪越界过来,努力昂头,看着高挑的女人,嗷嗷待哺。
  冷清女人的面容终于不再寡淡,她的眼睛发亮,眼尾颤动,目光专注又柔和,手中的长瓢挥舞地虎虎生风。
  一瓢又一瓢的流状食物浇在猪槽前,有些猪宝宝吃相难看,脑袋和脚一起怼进草猪槽中。
  姜央俯身,一巴掌拍在它的脚上。“要注意个猪卫生。”
  猪猪哼哧叫了一声,把脚拿了出来,末了,粘了白心红薯汁液的脚还在土地上蹭了蹭……
  傍晚,供桌烟气袅袅,坛中的香燃烧了1/3,边上还插了许多烧完的棍棍。
  姜央端坐中堂,闭目唱巫,氛围静谧安宁。
  扣扣——
  经年的木质门敲起来并不清脆,可姜央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
  “谁?”
  没人应声,门缝窸窸窣窣。
  姜央偏头看去,一封白纸封怼了进来,然后才是苍老的女声。
  “阿札,封寨的某家,你知道的,他家老太腿脚不便,孩儿也不在家,明儿去不了老屋了,只能辛苦您跑一趟。”
  姜央闻言蹙眉。“这不合规矩。”
  “哎,您看——”又塞一封白纸封,厚到有点卡门缝。“实在是没办法……”
  “晚上送到。”姜央回头闭目,低声唱巫。
  “哎,好好。”苍老女声的脚步声远去,复而又回来了。
  “阿福又下山了,我拦不住,你说她这么个瞎老太婆,一通折腾死在外面可怎么办?”苍老女声语气担忧,忽而狠厉。“倒不如一刀砍。死来得方便!”
  姜央认同地点头,随即蹙眉摇头。“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苍老女声依旧不依不饶。“你阿玛要是还活着,哪会让她这么闹,早就一刀砍——”
  “我说了,我会处理的!”姜央眼底压抑着暴。虐,脱口而出的语气又低又闷。
  “哎,好好。”苍老女声这次是真的走了,屋内恢复原来的安静。
  两封白纸封躺在门缝中间,许久没人捡。
  姜央重重闭上眼睛,鸣鸣唱词,可没一会声音渐渐低落,直至停止。她从蒲垫下抽出一本红皮书,封面破烂,依稀能看见主题。
  华国。刑。法。
  第4章
  农村人起得早,七点多,不仅老太太们开始了亲切的交谈,连鸡鸭牲畜们都进入了社交圈。
  昨晚还宁静的农村,在此刻吵闹无比。
  装修精致的屋内暖浓浓,繁复花纹被子下的女人动了动,眼睛还未睁开,睡意已经跑了一大半。
  “唉。”
  桑绿睁开眼睛,缓缓转头,表妹的大脸怼在自己肩旁,口水印子淌在自己枕头上,她嫌弃不已,再也睡不下去了,掀开被子起了床。
  屋外天色暗淡,阳光努力透出几丝亮光,远处的山叠出了重影,模糊中充满大自然的造物之美。
  桑绿心情大好,起床气一扫而空,洗漱完后在客厅里碰见了早起做俯卧撑的乐清。
  “清姐,早。”
  清姐是大姨的女儿,比她大了十岁,此时着一身冲锋衣,结实的臂膀上下起伏,下巴底下的瓷砖积了一滩水渍,手腕上的丝巾也不复轻柔,吸了太多汗水,颇有重量的贴在手背上。“早。”
  桑绿感叹清姐的身体素质,又四处看了一眼。“姐,有看到我妈吗?”
  “去医院了,说是嗓子不舒服,配点中药。”
  云浮的咳嗽是老毛病了,不知是不是癌症的后遗症,反反复复十多年,中西医看过无数次,仍是不见好。
  “怎么等我一起去呢?”
  乐清撑地起身,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强健高大的身体略显疲态,黑发中的白发异常明显。“姥姥也要去配点补药方剂,她俩结伴去了。”
  她上下打量了桑绿的打扮。“你要出去?”
  桑绿本来要陪母亲去医院,这会儿有了别的打算。“嗯,今天天色挺漂亮的,想出去逛逛。”
  乐清做了十年警察,一出口没有赏景浪漫,只有人身安全。“外面雾大,能见度低,从橡胶道上走,那上面没车。”
  桑绿乖巧应声,一出门便裹进了浓雾中。
  乐清往外掠了一眼,桑绿今天的穿着有些反常,通身的黑,在几步外就不见了身影。
  左阳新农村规划贯彻得十分彻底,不仅村里全是水泥路,农田间也都铺了彩色橡胶,定期会有退休的爷爷奶奶来扫地,比城市还干净许多。
  彩色橡胶路醒目,两侧伫立时尚艺术的路灯杆子,桑绿沿着标志性的道路,在浓郁的雾气中悠闲晃荡,待看到了公交牌,便坐在椅子上休息。
  滴滴——
  半小时一班的公交如约而至,桑绿上了车,彻底消失在迷雾中…
  “江淮市博物馆到了,请有序下车。”
  桑绿踩着播报音下车,入目就是一栋复古的低矮建筑。
  建筑外的石板上雕刻着江淮市博物馆几个大字。博物馆老旧,爬山虎腐蚀墙体,墙砖缝隙间的根茎肉眼可见,虽破旧,却恰好与博物馆的基调相符。
  馆里几乎看不见游客,落叶铺了厚厚一层,无人打扫,抛去氛围感,只剩下落魄二字。
  桑绿刚踏上台阶,便有一老妇人佝偻走出来。“哎,桑桑,你终于来啦,这么多年不见,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桑绿虚扶住她,怕她摔倒。“是我,钱姥姥好,我姥姥最近还念叨着过来看你呢。”
  “嘿,那老太婆,在家闲得一点事不干,就几站公交车都懒得坐,哪里会念叨我。”
  钱老太嘴上不饶人,眼却笑眯了。“桑桑,这次回国待多长时间?”
  “还不清楚,我妈也跟我回来。”桑绿情绪低了下去。
  钱老太面色也沉了下去,语气严厉。“这丫头越来越过分了,当初擅自改你的高考志愿,还硬要陪读,好不容易放个假,连假期也要跟过来,怎么,她自个得癌症弹不了琴,这辈子都要赖上你不成?!”
  桑绿叹了口气。“不说她了钱姥姥,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抓紧时间看看译本吧,在学校的时候您给我发照片,我一直心痒痒到现在呢。”
  “好好好。”钱老太笑容慈祥,欣慰之余又有些感慨。“这年头对民俗民风类的文物古迹感兴趣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也亏得你一直放在心上,要是你当年能读上之大的考古系,我这馆子也不愁后继无人。”
  桑绿勉强挤出一丝笑。“咱们博物馆现在基础设施薄弱,我能做钢琴表演挣点钱,补贴这里,不也挺好的吗?”她语气虽是安慰,却难掩落寞。
  “哎,学考古挣不了什么钱,又苦又累的,你现在就把它当成一个爱好,也挺好。”钱老太的语气也很是怅然。
  两人说着,来到了一处展台。
  不大的玻璃展柜上方开了一盏暗灯,幽幽照着一柄小弯刀,弯刀刀鞘古朴,布满云雷纹,云雷纹的间隙中夹着扭曲的妖兽,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纹路,刀把缝隙雕刻着一个字。
  桑绿认出那是巫词中的封字,欣喜若狂。“这是九黎的刀?他们能让外人进山了?”
  “刀是九黎的刀,但它属于封姓,姜姓一族依旧封闭,要是能进山的话,那本巫词书说不定也能全部解释出来了。”
  九黎人分散在五湖四海,大多已经与汉族同化,极小部分人久居深山,他们继承着幽远的民族文化财富,是很多考古人梦寐以求想知道的东西。
  桑绿也是如此,她做了不少九黎族的研究,唯姜姓始终触碰不到,她不禁想起昨天的那个女人。“要是有机会能进山就好了。”
  “哼!进什么山!命重要,还是这些破东西重要!”
  突兀阴沉的中年男声从斜后方传来,随后是急促地一瘸一拐的踢踏声。“老子为了这点东西,当初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你一个女娃娃,趁早死了这条心!”
  桑绿无缘无故被怼了一下,自然要反驳。“考古一直都有风险,难道事情都不做了?”
  “天真,你以为巫山人和你一样单纯?!他们养蛊,种在婴儿身上,就是为了获得所谓的飞檐走壁的神力,最终把小孩糟蹋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你要是进山,连跑得力气都没有!”
  桑绿面色凝重,她所见过的文物资料,没有任何一支九黎支系有过这么残忍的记录。“先生,你说话要负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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