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跳下车,车头歪在一边减速,速度并没有完全停下来,整辆车都往悬崖边冲了冲,直到桑绿后座的位置都能看到悬崖处夹缝的树干,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你不能用刹车吗?!”
  “坏了。”
  桑绿白了脸,看着对方满脸的无所谓,她算是明白了,只要这辆车的三个轱辘是能动的,对方就敢往阎王爷的头上骑。“为什么停下来?”
  姜央下巴朝枫树仰了仰。“这是我干玛,要向她借路。我说了很快,没有骗你。”
  桑绿微张了张唇,荒诞中又觉得有几分合理,措辞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所谓借路,不过是拜上几拜,聊表敬意,与路面上碰到熟悉的亲友打声招呼差不多。
  姜央很快骑上了车,摆正车头,车尾不可避免的又往悬崖边溜了两下。
  这回轮到桑绿不安心了,毕竟入乡随俗,悬崖峭壁的,全靠这些百年枫树当围栏。“要不,我也下去拜拜?”
  姜央把手一拧,车子启动,奇怪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理喻,像是在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那是我干玛!”
  桑绿猝不及防地后仰,拽住栏杆,亲眼看见姜央的车轮子,深深轧过了她干玛的树根……
  “姜小姐,你刚刚借路,你干玛同意了吗?”
  姜央把手拧到底,速度达到最快,声音夹在颠簸声中,一点都不笃定。“她默认啦。”
  桑绿:……
  第9章
  越进山,空气越潮湿,附着在皮肤上,让人不禁打冷颤。之后的路桑绿昏昏沉沉的,只记得不停地颠簸摇晃,这辈子最难走的路,莫过于此。
  “桑~小~姐~不要睡觉。”
  姜央称呼桑绿时,总会似有似无的拉长,这会儿拉得更加明显,透着股缱绻粘腻的暧昧味道。
  在昏暗的天色下,这股暧昧显得有些危险,桑绿本能的抗拒。“姜~小~姐~,你为什么这样叫我?听起来好……奇怪。”
  九黎传承中,似乎没有巫女魅人的记载,但进山后,姜央似乎总在莫名其妙的靠近……
  “三……桑~小~姐~你的名字好难叫。”
  桑绿:……原来是这家伙普通话不标准。
  “桑~小姐,到了。”
  简直是天籁之音,终于到了!
  桑绿意识回归了一些,发觉车子停在一处院子的小竹棚里,朝北几步路是一座三层木屋,陈旧暗淡,一楼左侧墙壁被木材竹片堆满,右边的墙壁是几个木架子,每一层都放着筛子,不知道上面晒了什么,满满当当的。
  整栋房屋只露出门和窗户,像只精疲力竭的驴,浑身上下都驮满了货。
  好忙的屋子啊。
  姜央不等桑绿反应,一步跨上后座提下行李……以及人。
  桑绿站稳身子,不自觉发了一下抖,山里的气温比山下要低得多,加厚的防风衣也抵挡不了多少。
  姜央停好车,顺手帮她提行李,见对方抱着芦笙不放。“你的芦笙很贵吗?”
  桑绿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是…”
  “你被骗了。”姜央忽然笑了一下,仿佛对方被骗是什么可笑的事。
  桑绿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跟着她进屋。
  天色已晚,黑蓝色笼罩大山,并不算全黑,堂屋的两扇门有镂空雕琢,中间空着的部分用纸糊着,有些许破损的地方,暴露了其中的一些秘密。
  桑绿走过堂屋,闻到冷寒的檀香,与姜央身上的味道同源,余光覷进破洞,供桌上的人像在夜色中隐隐描出轮廓,姿态诡异,不似寻常人印象中的神像,没有神性,有些瘆人。
  桑绿没敢多看,紧跟姜央。
  过了堂屋,姜央推开了右侧第二间屋子,将桑绿的行李放在门口。“桑小姐,你睡这里,最右边的那屋就是厨房,里面有热水,你可以自己倒来喝。”
  “谢谢,劳烦了。”
  桑绿上下打量屋子,房间不大,但很空旷,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
  床不大,宽约一米,上面铺着一床布单,比床大得多,四周垂了下来,几乎盖住了整张床,布单上压了一层厚厚的山棕垫子,扎实紧密,应是纯手工编织。
  姜央取了一床褥子,压在山棕垫子上。“褥子好新的,过年才用的。”
  桑绿连连道谢,她自己有带被褥,也不好回绝对方的好意,况且这山棕垫子,她曾买过几次,总是买到偷工减料的,没曾想到大山里能体验一下,已经足够惊喜了。
  姜央嘱咐几句便留桑绿在房间里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桑绿并不打算用这里的柜子,行李箱权当柜子用,取出睡衣裤就坐在床上休息。
  床很高,坐下后脚掌无法着地,空荡荡的晃着。
  桑绿颠簸了一路,累得很,缓缓躺下,睡意马上找上了门。
  铿——
  重物落地的闷声,不响,但足以让人不安。
  桑绿瞬间惊醒,悬空的脚掌应激地一跳,脚后跟砸在床底挡板上,发出空空的鸣声,回响在空荡的室内,听起来很不舒服。
  一抬眼,硕大的钢琴出现在自己床前。
  姜央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埋怨。“这个东西比我的小猪还重。”
  桑绿震惊,这么大的钢琴,两个壮汉才费劲抬进车里,姜央一人就抬下来了?“你……你不是说要请人抬吗?”
  “我以为两个人才能抬动,怎么也得有两只猪那么重。”
  姜央大拇指和食指抿出一条小缝。“我刚刚试了一下,就比一只重一点点。”
  桑绿:……这山寨的重量是以猪为单位的吗?
  姜央拍拍手上的灰。“好了,你睡吧,我走了。”
  桑绿还沉浸在震惊中没缓过来,早已没了睡意,再看向钢琴,突兀地出现在古朴的房间中,本就扎眼,硬朗漆黑的线条在灯光下,闪着令人不舒服的冷意,像她妈冷不丁的责骂。
  桑绿连忙披上布罩。
  嗯,感觉好多了。
  滋滋——手机屏幕亮了一瞬,马上就挂了。
  桑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钱老太,马上回拨,却没有信号。
  她举起手机满屋子找信号,晃到后院才依稀摸到一点。“喂?钱姥姥,听到吗?”
  电话那头的苍老女声很模糊,断断续续。“桑桑,我听你姥姥说你进山寨了?”
  “是的,折腾了一整天,好歹是落脚了。”桑绿想起进山的折磨,脚底直犯凉气。
  “那就好,那就好,一定要注意安全。这帮寨民顽固不化,要是被她们发现你的真正目的,打你一顿都算轻的,就应该让警察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一群盗墓贼!”
  桑绿牵起一抹憔悴的笑。“哪有这么夸张。”
  “哎!当初考古队报警了,几十个警察上山也没讨到便宜,他们可真敢动刀动枪的,老曲的腿你也看到了,都是活生生的证据。”
  桑绿想起那个阴沉跛脚的男人,疲惫的心头又覆上一层忧虑。“我会小心的,情况不对我姐会救我。”
  “哎哎,有乐书记在,我就放心了。”
  桑绿挂了电话,隐隐觉得馆长的话有些奇怪,可脑仁一阵阵发涨,抓不住重点。
  “你在干什么?”
  冷不丁的女声吓桑绿一跳,她刷得一下回头,藏起手机。“我…我找卫生间,啊对了,房间里好像没有卫生间。”
  姜央还穿着那身衣服,苗刀也没撤,食指在刀尾上轻敲。“你喜欢在外面上厕所?”
  桑绿大脑一顿,知道自己犯蠢,谁家的厕所会在外面?“我…”
  “跟我来。”姜央牵起她的袖子,拉她到一间小屋的旁边。
  小屋只有一人高,黑黢黢的,四周杂草丛生,不长草的地方,压了两块石板。
  走进了,桑绿嗅到一股浓浓的牲畜臭味,虽不至于反胃,但也不想再靠近一步。
  姜央俯身拉开石板,露出巴掌大的缝隙,屎臭味扑面而来。“这里就是厕所,上吧。”
  “什…什么?”桑绿怀疑自己幻听,眼下席天幕地,一点遮挡东西都没有,露天上厕所?
  姜央歪了歪脑袋,额前碎发撩过高耸的鼻梁,痒得耸了耸鼻尖,五官微皱,减弱了攻击性,像是在努力包容对方的无理取闹。“你不喜欢吗?”
  桑绿强颜欢笑。“我更喜欢室内。”
  姜央哦了一声,拉着她绕了木屋一圈,来到一个低矮的门前。“进去吧,室内的。”
  木门没有门,只有一个被时间磨得光亮的门框,上方垂着一块黑蓝门帘,门帘没到底,黑漆漆一片。
  桑绿心沉了下去。“有灯吗?”
  姜央嘴角撇了撇,不耐烦。“没有。”
  桑绿纠结了一会,打开手机电筒,探了进去。
  地面不干净,而且凹凸不平,遍布一滩滩黑色的不明物质,每一滩黑色物质上都不少三叉脚印,将整个地面勾连的不堪入目,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异味似乎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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