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采药。”
  徒留两个字在崖缘,整个人已经蹿下去好几米。
  桑绿连忙探到崖边,只一眼,大脑一阵眩晕,心脏像是被人拧住似的难受,她半蹲下来,俯在悬崖边边上,想看又不敢看。
  姜央攀附在崖壁上,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四肢像是吸在石缝里,躯干悬空,背篓压住腰刀,刀身一晃一晃拍打在大腿侧。
  也拍在桑绿的心上。
  悬崖一眼望不到底,团在山下的瘴气浓厚深重,不知道是否有毒。
  若是掉进去,哪怕是真的太阳,恐怕也不见天日了。
  桑绿不敢出声,生怕姜央一个不小心踩空,她嘴唇咬得发白,一个劲祈祷对方不要出事。
  与其说姜央攀附在悬崖上,不如说她挂在悬崖上,着力点只有四肢与崖壁接触的一点点凸起石块。
  就像一枚钉子敲进墙体,绑了根细线悬挂重物,所有的着力点都在钉子上,重物在空中晃荡来,晃荡去。
  细线随时可能断裂。
  姜央无畏的性子,不止体现在贫瘠的法律常识上,还猛踩人的生理极限。
  她在崖壁上甩了一下,一瞬间身子腾空,直接往下掉。
  桑绿小脸吓得煞白,嗓子发堵,想喊喊不出来,只徒劳地伸出手去够。
  滋滋——
  姜央落下半米后稳稳挂住,身体位于凸起岩壁的下方,手臂一收,整个身子就不见了。
  桑绿眼睛一花,悬崖下不见一人,只有翻腾的瘴气。“姜央!”
  “人呢,你别吓我!”
  “我在这。”
  右斜下方,两块岩石夹缝的地方,一个背篓上下耸动。
  桑绿趴在地上,不顾湿润的地面,尽量往外探,瞧见那双黑亮的桃花眼,舒了口气。“你干嘛躲起来!”
  “你刚刚是不是没有找到我?”
  桑绿白了她一眼,。“我以为你掉下去了,别再这样了,一点都不好玩。”
  姜央冒出脑袋,像地鼠出洞。“桑老师,如果盗墓的那个人从悬崖掉下去,有人正好藏在这里,他会有罪吗?”
  桑绿气笑了。“你能藏在这一辈子吗?”
  “我不藏,是‘有人’藏。”
  桑绿不想听她的狡辩。“快上来,别闹了。”
  桑绿起身拍掉身上的杂草和湿泥,等了一会,崖壁下又没动静了,背篓也不再耸动,像是卡着了,她走到夹缝上方看。
  姜央额前的崖缝中,长着一丛类似蚂蜂窝的黑块,黑块下段蜿蜒出褐色根茎,垂直向上长,根茎上2/3处横叉着数条小枝丫,枝丫顶端长着清淡的粉白色小花,在深色的崖壁上格格不入,一看便不是凡物。
  汀——
  姜央自腰后拔出刀,着力点少了一个,身形立马失去平衡。
  “小心!”桑绿心急如焚,手也下意识伸了出去,可离对方还远很多。
  姜央的双脚只有脚尖勉强抵在一块壁缘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左偏转。
  只要身体转过90度,双脚就会失去支点。
  桑绿胡乱在地上扯了几把杂藤,不顾锋利的尖刺,一把把拧成绳状。“接着!”
  藤绳拧得*不结实,一出手就天女散花般打开,几簇抽在姜央的脸上。
  桑绿:……
  姜央没有躲闪,脸上被抽出几道印子,也不生气,睁着黑亮的大眼睛。“打重了。”
  桑绿哪有心思管重不重的。“你快掉下去了!!!”
  姜央在身体即将超过最大限度时,提刀贴着崖壁划过,蚂蜂窝连带着淡粉色小花一齐粘住在刀身上。
  她的身体已近乎垂直崖壁,修长的手臂在此刻反而成了累赘,持刀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来不及收起,坠落已是可以预见的了。
  桑绿面如死灰,真真应了姜央所说,她是坠入悬崖的太阳。
  然而,太阳不是自愿,又如何会坠崖。
  姜央一个肩部带花刀,利刃贴着自己的脸划过,刀背砍在肩膀上,将小花连同黑块震落到背篓中,迅速带刀回手抠住崖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眨眼之间。
  桑绿冷汗涔涔,重重闭了一下眼睛,缓解紧张感。
  她总算知道姜央的刀速为什么这么快了,再怎么勤加练习,都比不过生死时速。
  慢一秒就得死!
  姜央仰头看见半个身子都掉出来的桑绿,笑着问她。“桑小姐,你也想来采药吗?”
  “……”
  桑绿已经没脾气了。“你怎么上来?”
  姜央头顶上方的崖壁,没有任何支撑点,总不能飞上来吧,可巫山已经突破太多自己的生理认知……
  这么想着,桑绿倒有些期待对方再次展示自己逆天的身体素质。
  姜央指了指右手边。“那里有梯子。”
  小臂粗细的藤蔓卷成麻花,攀附在悬崖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杂草野花附着,比主藤细一些的细蔓蜿蜒捆住麻花藤,可供人踩踏,犹如天然的登崖梯。
  桑绿看着眼熟,与中堂内的书柜藤蔓相似。
  几个呼吸间,姜央已经爬在了藤梯上。
  几近垂直的登崖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上下来去自如,除了眼前的人,恐怕再没人能做到了吧。
  姜央攀上崖壁,坐在地上检查她背篓里的宝贝草药。
  桑绿这会儿才发现,姜央是赤脚的,脚面已被湿泥染黑。
  薄薄的一层泥像是显印纸般贴在脚底板,前脚掌有数条褶皱的横缝,脚后跟凹下去一块,像被利刃反复划伤,两只脚都是如此。
  桑绿不敢想象洗去湿泥后的脚掌模样,再抬眼看姜央时,多了几分怜惜。“何必这么冒险去采药,你缺什么,我可以送给你。”
  姜央轻轻拍去粉白花的污泥。“漂亮吗?”
  花朵模样显贵,风一吹,颇有灵气地舒展开,鲜活似妖,可再贵重的东西,终究是身外之物,哪比得上人命。
  桑绿心情说不上好,揪成一团,闷闷地发出一声,“嗯。”
  “只有一朵,不能送给你了。”
  桑绿微怔。“为什么要送我?”
  “你看起来总是很难过。”姜央脸上平淡无波,桑绿却抿出一丝她的关心。
  “所以,你那天送我补血草,是想让我开心?”
  姜央点头。
  “可你说过那是治月经不调的药。”
  “那一朵不是,剩下的才是。”
  桑绿心口暖暖的。“谢谢你。”
  “你那天是不是只打扫了厕所?”
  为什么突然提到厕所?
  桑绿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叫只,你家厕所脏得一塌糊涂,清理起来很累的好不好,我弄了大半天。”
  “其实那天晚上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粉粉扑扑的,阳气上升。说明你平日里思虑太多,活干得太少,才会阴虚亏损。”
  桑绿皮笑肉不笑。“粉粉扑扑是因为被你的猪追了一下午,和什么阴虚亏损没关系。”
  “那天之后,我的小猪一直很想念你,下次请你跟它们一起玩。”
  桑绿拒绝。“不用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猪。”
  “那你的阴虚亏损……”
  说来说去又被她绕回来了。
  桑绿忍无可忍。“我没亏损!我从小就这样,我全家都是这样的。”
  姜央很认同。“你全家都是虚症,嗯…除了那个胖丫头,尤其是你姐姐,身体亏得很严重。”
  桑绿正要否认,话头一转。“谁,清姐?”
  “是啊。”
  桑绿先前反驳姜央,大半还是因为她三句话两句不着调,对于对方医术,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我姐天天都运动,一跑就是十公里,几乎从不生病,怎么会亏?”
  “人的津气是恒定的,过量运动会带跑津液,尤其是寒冷天气,年轻时尚且还能维持身体需要,年纪越大就会越亏。”
  桑绿想起清姐的白发,有些慌了。“那……那要怎么治?”
  “我给她们药方了,要是好好吃药,一个月后就会有明显的改善。”
  “药方……什么时候?那天老刀家的祭祀?”
  “是啊,你妹妹还给了我好多书。”
  桑绿错愕。“为什么?”
  眼前的女人压根不在乎他人的生命,外衣的口袋里还装着怎么弄死人的死亡笔记,更别说自己被几十头猛兽追了一下午,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害怕,她回来连问都不问一句。
  桑绿喃喃又问一遍。“为什么给她们治病?”
  “你说过,家人生病会让你难过。”
  姜央明亮的眸子凝视桑绿,盈满了温柔与深情。“她们病好了,你就不会难过了。”
  桑绿心脏兀自漏了一拍。
  “你就可以放心给我讲法律了。”
  桑绿顿时噎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捏住,生疼。
  疼得好!
  差点以为自己要爱上了,这个恶劣的女人!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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