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男孩小脸苍白,汗湿透了头发,嘴唇发抖,模糊念叨着什么。
  细听之下。“好冷,有鬼,阿玛,有鬼…”
  姜央取下刀头的黄纸,贴在孩子额头上,轻拍他的脸颊。“洪洪,睁开眼睛看看,鬼已经被我抓起来了。”
  洪洪额头上的汗水润湿了黄纸,慢慢浸透了。
  桑绿心下奇怪,这孩子只是出了些冷汗,黄纸的厚度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浸透的,可现在那黄纸已经湿得快透明了,正在往整张纸扩散。
  “阿札…鬼要吃我…”洪洪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满世界都是黄黄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熟悉的天外来音。“阿札,救我…”
  姜央两指并拢,揭下黄纸,立于男孩眼前。“洪洪,看这里,鬼已经收起来。”
  洪洪陡然冲出梦境,一直纠缠自己的鬼魂也被揪出,困在黄色的世界中凄厉尖叫,他看见姜央,声音多了几分中气。“是它!是它!”
  黄纸上的汗水迅速收拢,竟然形成了一副诡异的图画,涡云状的眼睛,时大时小,无数锯齿状的牙嵌在眼睛一圈,虚虚实实的身体,挣扎着扭成桑绿梦里的模样。
  桑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地瞳孔放大,耳畔居然响起了尖厉的嘶吼,她慌忙捂住耳朵,可那声音没有变小,仿佛是从脑内传出来的。
  难道…真的有鬼?!
  扑——
  姜央两指夹着黄纸一抖,整张纸竟然褶皱了起来,不是被手捏的,像是有一股外力,由上至下,狠狠挤压。
  纸上的两只鬼扭曲变形,惨叫凄厉。
  桑绿耳朵刺痛,眼前有模糊的重影,红衣长发,苗刀晃荡……
  砰的一声,黄纸粉碎,惨叫也消失了。
  没有火烧,没有手撕,就这么…凭空碎了…
  桑绿眼神涣散,随着飘落的纸碎,没有焦点,身体也像踩在云上,没有实处。
  “阿玛,鬼死了!”洪洪脸色苍白,目光却炯炯,仿佛真的是鬼魇住了他。
  鬼死了,他便活了。
  荒诞的一切超出桑绿的认知,再回过神来时,一屋子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她和床上的男孩。
  “你的鬼还没死。”
  桑绿猛得一抬头,对上男孩发亮的眼睛。“我的鬼?”
  “嗯。”洪洪乖巧点头,指了指她肩后。
  洪洪的眼睛明亮浑圆,映出桑绿的影子,他的眼睑隐隐有一圈锯齿状的牙浮现,瞳孔一收缩,就将影子碾碎,再张开时,自己的影子血痕遍布,憔悴瘦干。
  桑绿不敢相信,颤抖着手,摸向自己被吸干血肉的脸。
  而探入视线里的手,枯瘦发黑,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桑绿感到身体的温度一下子流失了,全身颤抖,自己的手……怎么可能?
  枯瘦的手不受桑绿控制,在空中转了个弯,拍了拍桑绿的肩。“阿札叫你出去。”
  桑绿如梦初醒,慌忙转身,原来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好,我这就出去。”
  中堂的中柱边,黄纸碎片在火盆中燃烧,火光照得姜央的脸微红,她又扔进去一叠香纸。
  桑绿盯着碎纸上残存的图案,听到大叔问。“这下是死透彻了吧?”
  姜央将溢出的黄纸推回火盆中,手在火焰中随意进出,不怕烫似的。“死透彻了。”
  黄纸焚成灰烬,桑绿心里轻松了很多,仿佛那鬼真的如姜央所说,死透彻了。
  大叔重重叹出一口气。“真是折腾死了,平白无故,怎么会惹鬼来。”
  姜央手探进火盆,一一碾碎片状的灰烬,答非所问。“你家老太太回来了?让她回幸运屋。”
  大叔一脸震惊。“您怎么知道?”
  桑绿也是满眼的震惊,姜央赤..裸..裸的手就这么在火里翻来覆去,没有丝毫损伤,她也蹲下,试探着朝火盆摸去,一股股真实的炙热烤干了她的冷汗。
  绝对是真火。
  姜央沾满灰的大手裹住桑绿的手,拉着她突然伸进火盆。“寨子里的事,没人可以瞒得住我。”
  桑绿的力气在姜央面前完全不够用,被她硬生生拖入火中。“别!”
  只一瞬,又被拉出来。
  那一瞬的灼烧感足以吓得桑绿再不敢靠近,偏头间看见姜央的脸,挑眉弄眼的,像是在说:好玩吗?
  桑绿:……
  大叔不敢反驳姜央,五大三粗的个子低眉顺眼。“快到祭祀的日子了,阿玛想着早点回来帮忙,她性子强,我拗不过她,说太多也显得我赶她……”
  “规矩就是规矩。”姜央冷眉冷眼,随意扒拉火盆,低低的声音有些喑哑,沉的像诅咒。“不守规矩,总会遭报应。”
  大叔脸上立马露出畏惧的神色,佝着背问。“这次是什么鬼啊?”
  “两只女鬼。”
  “女…女鬼?”大叔不知所措。“怎么会招女鬼呢,是我家婆娘…”
  “不只是婆,还有娘。”姜央道,“一个家里有两个女主人,才会招来两只女鬼。你儿子还没长全,阳气弱,女鬼就容易附在他身上。”
  大叔点头哈腰。“我明天,不,下午我就送她回去。您看,这女鬼怎么办?”
  “我会处理的。”姜央淡淡瞥了他一眼。“记住,规矩就是规矩。”
  “是是是。”
  桑绿听得一头雾水,这个寨子里还不让母子同住吗?
  一家有两个女主人还与鬼有关?
  与大叔的惶恐不安不同,在他低眉顺眼间,姜央顽劣的笑容毫不避讳桑绿。
  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却坐上了治理国家的位置,整天装出一副大人模样,随意处置他人的一生。
  这座与世隔绝的山寨,如姜央这般心性的少年皇帝
  是常态还是偶然?
  第32章
  呜汪汪——
  黑黄的大狗血目而视,黏连液体的牙咧开,散出一股子浓重腥臭。
  桑绿捂着口鼻躲开。
  姜央拍合狗子的嘴,一掌按住狗头,直接压在地上,看着没用多少力气,可那狗脑袋动弹不得,只余后肢在泥土地里划拉出道道,不时蹭到石头,脚趾甲崩裂,流出黑红碎肉的血。
  桑绿捂着口鼻的手往上走,遮住了眼睛。
  姜央摸出油纸包,虚空中一递。“打开。”
  桑绿充当她的临时助手,挑开油纸包,是一堆褐色的粉末。她蹲在姜央身边。“怎么用?”
  “抹在人中处,就不会难闻了。”
  桑绿撑在她膝盖处的手紧了紧。“给我的?”
  姜央懒懒地瞥她一眼,意思是:废话。
  桑绿尾指挑出一点,略微清淡的苦,却足以压住恶臭。
  姜央等桑绿抹好后,才从包里摸出一个罐子,拔出罐子的塞,往狗鼻子上倒了一些,粘稠糊住鼻孔,黑乎乎的有些恶心。
  狗子呛住,大张着嘴喘气。
  姜央趁机往它的嘴里倒去。
  咕咚咕咚——
  狗子的喉咙呼噜了好一会,像是咽,又像是吐,反应奇大,四只脚在地上来回扒拉,腹部抽搐,呜咽不止,很是凄惨。
  桑绿不忍地移开眼。“你给它喂了什么?”
  姜央朝姜奎伸手。“拿盆来!”
  木盆刚放在狗头下,狗嘴便大口大口地往外吐,黑黢黢粘连着一些谷物和碎肉组织,恶臭味更冲了。
  桑绿闻不太到,但能清楚的看到,只一眼就反胃。
  狗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要不是吐出的舌头还在冒热气,桑绿会以为它死了。
  姜央没再管狗,目不转睛地盯着盆里的呕吐物,面上没有嫌恶之意,她捡了根树枝,在盆里扒拉。
  桑绿连忙走远,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冲击,这比姜央家后院的露天厕所还上头。
  姜奎满面愁容。“阿札,大黄怎么样?”
  “我留两副药,你中晚各一副给它灌下去,明天要是还凶人,就带到老屋去吧。”
  姜奎不是很情愿,又不敢质疑她,语气弱弱的。“大黄跟家里很久了,能不能再治治?”
  姜央手中的棍子在盆子边缘敲了两下,裹在棍子顶端的呕吐物四溅,她按按狗子的腹部。“它的魂被老祖勾走了,今天回不来,你就留不住。”
  “强留,会伤了活人的生气。”姜央隐晦地看了一眼左屋。
  姜奎一下子反应过来。“好好,您说这样办就这样办。”
  桑绿听了他们的话,警觉起来。
  老屋?是墓地吗?
  姜央留下孩子和女主人阿梅的药,拒绝了他们家的早餐。
  回去的路上,阳光大好,空气温暖,两人不着急赶路,慢悠悠地走。
  “你不喜欢在别人家吃饭?人家都做好了。”
  桑绿不觉得姜央是个谦让的性格,不想吃就是不想吃,强硬的拒绝弄得姜奎一家都有些尴尬。
  “他家水缸没水,饭肯定是昨天的,我不要吃隔夜饭。”姜央斜挎药包,慢走也能响个丁零当啷,敲出惬意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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