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桑绿好笑,对方也不算完全没有情商,至少没有真的把原因说出来。“他们说的祭祀仪式是……”
  “鼓社节,要做三个月呢。”
  “这么久?我看村子里没什么人,都在家里准备?”
  “是啊,下个月才开始呢,也不知道他们在着急什么,我都还没开始准备。”姜央踩上田埂一侧堆积的竹竿子,张开双手保持平衡。
  桑绿虚扶她腰后。“你?三个月的祭祀你都要在?”
  姜央居高覷向她。“所有的祭祀,我都是主角。”
  桑绿眸子微暗。“那寨老呢?他看起来比你厉害哦。”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然后呢?哪里不一样?
  桑绿等了一会,没等到姜央的解释,心下疑惑。
  小皇帝骄纵的性格也能容忍有人和她平起平坐吗?
  桑绿故意挑拨。“如果我想参加,是要你同意,还是那寨老同意?”
  “当然是我,整个巫山,我说了算。”
  桑绿微弯的眼睛露出一丝狡黠。“可寨老并不喜欢我,想赶我走呢。”
  姜央嘴角瞥了瞥,似乎很烦提到他。“他是老头了,我才是九黎最亮的太阳,我让你留下你就能留下。”
  “那…我留下能做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
  姜央很喜欢阳光,闭目仰头,张开双臂,碎发在光晕中飞扬,长袍也随风飘舞,蒙住了桑绿的双眼。
  袍子加了一层滤镜,青色朦胧的姜央,很美很仙,仙得不像人间可有。
  她孑然一身,仿佛什么都不在乎,随时都会消失在这个人世间。
  桑绿好一阵失神,袍尾一掠即去,也带走了心头那股,来不及抓住的酸涩。
  “姜央,这世上真有鬼吗?你那张黄纸真的能把鬼给锁住?鬼真的灰飞烟灭了?”
  那凄厉的鬼叫声回荡在脑海里的声音,能勾起一个人心底深埋的恐惧,桑绿不敢信,又不敢不信。
  姜央哼出一声轻笑。“鬼怎么会死。”
  “可在奎奎叔家,你说那鬼死透彻了。”
  “我骗他们的。”轻悠悠的一句话,没有一丝道德的拘束,骗了就骗了。
  “为什么要骗人,他们那么相信你。奎奎叔只是想和母亲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你一句话就让他把母亲送走,那鬼难道真与他母亲有关?”
  “当然没关系,他不听话,得受到惩罚。”
  桑绿斥她荒唐。“你凭什么惩罚他,就因为他不听你的?”
  姜央神色平淡。“不听话,就惩罚。”
  桑绿总是等不到姜央理由,就像对方从来没有义务向别人解释什么,她渐渐不再等了。“那两只鬼在哪?”
  姜央转头看向桑绿,似乎在看她,又似乎错过她看向别处,那带着暖阳的笑容,诡异又恶劣。“你说呢?”
  桑绿心里发,感觉周边一圈都阴风阵阵,脖颈僵得不敢偏头看,心里不断默念马克思,坚定地给自己套上唯物主义的外衣。“我…我怎么知道,我们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那就好,先让她们跟着你吧。”
  桑绿:!!!
  “什么东西就跟着我?!”
  “鬼没有实体,需要附着到人身上才能移动。”
  “她们怎么不附到你身上!”
  “我让她们跟着你,你阴气重,我是九黎最亮的太阳,会烫伤她们的。”
  桑绿:……
  明明日头已经开始热了,桑绿却觉得透心凉。“姜央。”
  “嗯?”
  “你那两只…鬼,要一直在我身上吗?”
  “你当她们不存在就好了。”
  就是没法当她们不存在啊!
  “我和她们说过了,安静一些,不会吵到你睡觉的。”
  还要跟着我睡觉!
  桑绿冷得打牙颤。“你最后要怎么处理她们?”
  “送她们回家。”
  送鬼回家,荒诞无稽。
  “送去哪?老屋?”
  姜央不再回应,遥遥望向远方。
  那股飘渺虚幻的感觉又来了,桑绿一巴掌把姜央从竹竿堆上推下来,打碎了扭捏的滤镜。“别装深沉,你要送就赶紧送走!”
  “不行呐,适合送鬼的日子得到半个月后了。”
  那鬼岂不是要和我睡半个月?!本来阴气就重,半个月后,我也成鬼了吧!
  “你怎么算的日子?”
  “天晴在树上,暗了进树根,十四一轮回,掐头不去尾,正好是第十五天。”
  桑绿眼睛一亮,九黎巫词的实际意义,这不就是现成的?
  九黎人信仰枫树,这里的树指的大概就是枫树,天晴、暗了、十四,应该就是确定送鬼日子的密码。
  桑绿掐着指头算了算。“第十五天,十四一轮回……你从今天开始算的啊。”
  “是啊,从抓到鬼的那一天开始算。”
  桑绿本以为这巫词密码怎么都该是八卦易经那种,有诸多算法上的讲究,没成想大道至简。“十四一轮回有什么说法?”
  “抓到鬼的那天是雨天,就要隔十四天,鬼不喜欢下雨天。”
  “是晴天呢?”
  “那就可以不用隔十四天。”
  桑绿眨了眨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的眼睛。“今天不就是晴天,不能送吗?”
  “可以啊,但我今天有点点累了,假装今天是雨天吧。”
  桑绿:“不许假装!!!!”
  桑绿好说歹说,姜央勉强同意今晚把两只鬼送走。
  姜央一脸遗憾。“她们晃荡了好些日子,本来想让她们多休息几天再赶路的。”
  桑绿无语,鬼还能感到累吗,但转念一想,姜央对这两只鬼过分体贴了,这不符合小皇帝没心没肺的品性。
  “姜央,鬼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嗯—”姜央鼻腔里拖着长音,有种小心翼翼的偷摸感,像怕人听见,只说给桑绿听,又像是…说给鬼听。
  “鬼,比人重要。”
  姜央的小木屋
  桑绿推开中堂的门,一靠近藤蔓角落,手机便有了信号,滴滴响个不停。
  是钱姥姥的消息:
  你上次发来的石像照片,我给好几个专家都看过了,我们一致的结论是:可能是少数民族异化了孙思邈的形象。
  桑绿抬眸,供桌右侧的石像映入眼帘。
  笑意冉冉,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双手朝天拱卫着的东西,与黄纸上的厉鬼有几分相似。
  桑绿恍然,终于对姜央的身份做了一次相对正确的定义。
  巫医。
  第33章
  夜色一端,月光森森。
  微风吹不透密集的枫树林,树叶落在地上堆积起来,盖过枫树的根。枯枝败叶之下是腐烂潮湿的味道,方圆数十米都是如此,可有一块地方显得有些特别。
  靠近一棵枫树根下,隐约有蓝光冒出,不强烈,幽幽伏伏,轻轻扑腾着上方压盖的落叶,像什么怪物在冲破封印。
  簌簌——
  死气沉沉的树林有了踩踏的声响。
  一袭黑长袍的高个子女人出现在树林中心,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比周边的树林还要暗沉,缭绕着几分鬼气。
  女人用刀尾轻挑树叶堆,封印一解,蓝光乍现,一团幽蓝色的火焰腾跃起来,张牙舞爪,想吞吃了她。
  她不躲不避,声音低沉轻柔。“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可折腾了阿梅家一晚上。”
  火焰也在回应她,不停向上撩烧,幽幽暗暗,照亮女人藏在兜帽里的脸,说不出的温情柔和。
  “我给你带了两个新朋友,她们初来乍到,你要多照顾一下。”
  嗤嗤——
  火焰席卷扭曲起来,淡蓝缩成深蓝色,颜色最深的中心不停地蠕动,像是吃进什么东西在咀嚼。
  “你是在怪我吗?”
  嗤嗤——
  “谁让你不听话呢,不听话的人,总是会受到惩罚的。”
  女人长臂一挥,不知撒了什么下去,蓝光瞬间泯灭,露出一颗半边光秃、半边被啃噬过的骷髅人头。
  以及人头旁边,一朵紫白色的花。
  撕拉——
  剩下半拉腐肉掉了下来,带出蠕在瞳孔里拳头大的蛆虫群。
  女人神色愈发柔软,蹲下身。“藏好了,别让人发现。”
  夜色的另一端,月光温柔。
  左侧屋的窗头也依着一个女人,眉间满是忧虑之色,她素指下压着旧书,微风吹动书页,奇形怪状文字周围的红色笔记,仿佛漂浮在空中。
  她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探出窗外。
  “也就是说,那个老屋,很有可能是巫山人的族墓地?”
  “可能是。”
  桑绿小臂压在窗沿上,风吹动发丝,撩动半合的窗,夜色给她加了一层清冷又遥远的滤镜,可望又不可及。
  “姐,姜央好奇怪。”
  “怎么了?”乐清停笔,摘下眼镜,揉了揉使用过度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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