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之江省的老人大多喜欢自己酿点黄酒,没事就小酌两口,各家的酿法大同小异,乐清少年时就喝过不少黄酒,姥姥酿的黄酒香几乎是刻在灵魂里的罂..粟,根本戒不掉。
乐清殷勤地接过取酒勺。“我去温,我去温。”
老太太笑得五官褶皱。“看你,八百年没喝过酒似的。”
一杯温酒下肚,老太太神清气爽。“今天怎么不在单位吃?”
“单位里全是蔫巴老头,还是回来陪您吃饭爽快。”
姥姥咧着嘴笑。“你这张嘴,最会哄人。”
乐清陪着笑了一会,抿了两口酒,面色才端正起来,犹豫着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推给姥姥。
“城郊陵园,我去看过了,风景很不错。”
老太太放下筷子,颇感兴趣地扫动起来,一张张图片掠过。“嗯…”
“成了?”
老太太又没兴趣了。“再看看吧。”
“十几年了,您一直这么说,到底要选啥样的地啊。”
“怎么,你姥爷活着的时候这么疼你,死了你连他这么大点骨灰都容不下?”
“这是哪的话,咱不是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吗。”
“我觉着他在这挺安的,吃饭的时候还能就着他下酒。”
乐清没法,手机一撩。“安安安,就安在这,行不行。”
吃完饭,不等乐清找,一抹橙黄色的身影就从弄堂里跳出来了。
云落摸了摸肚子,最近瘦了不少,腰身宽了很多,她趁爸妈不在出去买了几身新衣服,都是抓眼鲜艳的颜色。
“哟,云落,你跑出去买新衣服了?我要和你爸妈说!”一个头发邋遢的女人坐在河边栏杆上,晃着脚,嗑瓜子,囫囵的方言和一嘴的瓜子壳一样黏糊,听不清。
云落拍拍自己的肚子,熟稔地用方言回复。“姨,你没发现我瘦了吗,瘦这么多衣服都穿不上了,别和我爸妈说了,他们又得念叨我。”
“那你晚上来陪我看电视!”
云落为难。“晚上我爸妈就回来了,周末行不行,我陪你两天。”
邋遢女人跳下栏杆。“那我等你!”
“好!”云落一蹦一跳地回家,推开门就对上一张缺少血色的脸。“姐,你吓我一跳。”
“你跑哪去了?考试两次都不过,这第三次要是还考不过,你不嫌丢人吗?还华政的研究生,想当司法浪人啊。”
云落从纸袋里摸出一塑料袋的中药,塞给乐清。“干嘛这么凶嘛,我给你配药去了。”
乐清本想继续说教,一时语噎,接过中药,居然还都是熬好的。“我自己会去……”
“那方子在你桌上都放多久了,我就觉得姜姐姐挺神的,比附医的医生好多了,哈——”云落朝乐清呼了一口气,“是不是没有口臭了。”
乐清一巴掌扇开她。“滚去看书。”
“好嘞。”云落知道这是放过自己了,抬腿就往楼上跑。
“云落,你记得要来!”楼梯下的窗户冒出一个脑袋,只说了一句话又消失不见。
云落被吓了一跳,又见怪不怪地拉开窗户。“姨,下次走大门!”
乐清叫住她。“等等。”
“咋啦?”
“后院那阿姨说什么呢?”
云落不明所以。“周末陪她看会儿电视。”
乐清面色发沉。
“哎呀姐,姨的精神是有点问题,但她现在已经不打人了,不然精神病院也不会放她出来啊,而且我小时候她对我挺好的,陪陪她也好,姥姥都不说什么。”
“你听得懂她的口音?村里的方言不是这样的。”
“那是巫山话啊,靠近巫山脚下的这一片村民都会说的。”清姐就爱大惊小怪,之江省的方言加起来比全世界的国家都多呢。
巫山!
乐清灵光一闪,那石洞阿婆的口音,极有可能是巫山人!“你也会说?”
云家三姐妹,老二是招赘的,云落与几位表姐不同,从小就和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这里是巫山脚下,会说巫山话确实不奇怪。
“姐,你别小看我,我现在也是会三种语言的人才。”
乐清目光放在云落身上,几番心思沉浮,云落被姐姐看得浑身不适。“怎么了……嘛。”
“明天开始你跟我去单位。”
“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段时间我去哪,你就去哪。”
“我不去!你这是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乐清几步上楼,甩下一句。“那你报警抓我。”
“我……”云落憋住了,乐清就是警察头头,怎么报?!
第37章
“唔…”
桑绿手肘撑在床上,微陷的眼窝沁出细汗,后背裸..着,素白的手指揪住床单,虚虚掩在胸前,一对蝴蝶骨隐隐颤颤,好不漂亮,可惜的是,蝴蝶骨周围遍布的小刺创破坏了美感。
姜央俯在桑绿身上,捏着一把精美的小刀,挑刺头,她的衣摆宽大,用襻膊简单兜着,垂下来的布料时不时扫在桑绿腰侧。
桑绿额际的汗,有一大半大概归因于此,逃又逃不开,躲又躲不掉,只能控制呼吸收缩腹部,在紧绷的吸气中,腰际可以享受短暂的安宁,但随之而来的,是更难以忍受的骚..扰。
“还有…多久。”忍到声音变形的柔媚女声。
姜央挑刺并不怎么专心,似乎挑坏了也无所谓,如孩童在画布上随意涂画。“还得很久呢。”
床头有一盆水,不清亮,淡淡的粉红和沉底的碎刺。
微红的水面映出姜央隽秀的眉眼,红唇覆盖了细小的血痂。
那是桑绿的血。
桑绿勉强转移了视线,不自觉摸向额头。“那时候……为什么亲我?”
“你好没用,亲亲鼓励一下你。”
姜央说得认真,并不像开玩笑。
和姜央呆久了,桑绿渐渐能明白她表达的意思,不是因为自己没用,而是怕自己害怕。她想起下午的事,险些被凌辱的画面被激烈的反击抹去,留下的只有一道道悠远的天外来声。
那时候的姜央,宛如神明,庄严权威,没人想反抗。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姜央挤压伤口周围,擦掉脏血。“我碰到洪洪了。”
桑绿咬牙忍着。“我…还以为…他跑了呢。”
姜央不想她忍着,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在桑绿呻..吟出声时,偷偷笑个不停。“他不跑,你们俩都会折*在那里。”
桑绿在脸盆里看得分明,又气又无奈。
此刻的姜央哪还有下午的神性,就是个顽劣调皮的孩子。
“你们怎么跑到那去了?如果不是我出来的早,可能压根碰不到洪洪,你就完蛋咯。”还挺幸灾乐祸的。
“…那个,弹完琴以后心情不好,就出去随便走了走,恰巧碰上了洪洪,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碰上了那个男的。”
桑绿半真半假的解释,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虽然当时她打得很爽,但姜央要是不在,以她的体格,在那个男人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以前你偷偷溜出去,都只走大路的。”
偷偷二字将桑绿的行为盖棺论定了,本想再狡辩狡辩的她,看不见背后姜央的表情,气势瞬间就落了下来。“也没有偷偷…只是没跟你说嘛~”
“胡乱在寨子里走,容易死。”
之前桑绿听这句话,只以为是姜央在敷衍自己,或是瞒着自己什么,现在看来,姜央从进山那天起,就提醒过她了。
“你如果想出去,要等我有空的时候。”
姜央话里有几分不情愿,桑绿心思绕几个弯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大抵是懒得浪费时间带自己出去,先前不论是采药还是看病,都是事出有因,带上自己只是顺便,现在却要特意腾出空来专门带自己出去。
巫山尊贵的巫女大人,每天空闲在柴米油盐中,晒个柴都要摆套阵法,不晓得为什么这么在意那点指缝里的时间。
而且,她又不是不付钱!
但姜央在勉强自己迁就她,桑绿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下自然是提议以后再说。
果然,姜央语气直爽多了。“等鼓社节过去,就闲了。”
桑绿暗笑,趁着她心情好,状若无意地挑了个话题。“对了,下午和洪洪随便逛的时候,好像看见祠堂里有一具棺材…听说停了二十年了?”
“唔…得有二十年了吧。”
“那是谁的棺材?怎么不发丧?”桑绿支棱着耳朵,趴着的姿势太受制于人,只能通过对方的语气判断真假。
“那是空的。”
“怎么会是空的?!”桑绿扭过头来看,背上的刺创挤得她眉眼狰狞,还不忘从嗓子里眼里挤出问题。
“是…要做什么祭祀仪式?”
“是啊,我已经做完了,做得很完美呢。”
姜央眸色漆黑,右眼倒映着小刀尖尖上血光,左眼点着灯泡的暖光,襻膊只束缚了她右半边的袖子,左半边依旧松松垮垮,垂下来的袖口绣着暗红巫词,一荡一荡的,那巫词凌空飘起来,缠绕在她的左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