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姜奎凑近桑绿,有些手足无措。“哎呀,你没事就好,我到家就听洪洪说了,这小兔崽子没个脑子,带你到处乱跑迷了路,碰见封寨的那个畜生……哎,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奎似乎是怕戳到桑绿伤口,说得隐晦又局促。
桑绿心思玲珑,自然明白。“你别怪他,是我让他帮忙带路的,迷路了也算我们运气不好,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
但姜央不明白。“洪洪都七岁了,这么大个人连路都不认识,都被你们惯坏了。”
“哎,是是,你也知道他阿玛身子骨不好,这孩子生出来就体弱多病的。”
桑绿抿唇,那孩子上山下山跟猴似的乱蹿,一瞬间就跑没影了,哪有一点身体不好的样子。
姜央不依不饶。“要不是我去的及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哎哎,阿札说的是,我回去就教训他!”
姜央一个劲责怪奎奎叔,桑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姜奎搓着手低声下气地道歉,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厨房。“那什么,你们还没吃饭呢吧,我家婆娘做了饭,有肉有酒,一起去我家吃点。”
桑绿身上一堆伤,又累又困,婉拒。“不了,我们……”
“刚杀的猪吗?”
姜奎连连点头。“刚杀的。”
姜央开心地点头。“那去你家吃。”
桑绿:……
第38章
泛黄的小四方桌挤着五个人,桌面上还好,六菜一汤,碗沿碰着碗沿,规整放着倒还不算挤,洪洪和阿玛坐在一起,稍稍挤了一些,其他人各坐一端,还是宽裕的,只是桌面下,挤进五双腿就有些局促了。
而这局促的大半原因,就在姜央身上。
姜央大咧咧敞着腿,一条腿霸占桑绿的地,另一条腿还要伸到姜奎那儿去,双手也搭在桌角两侧,比主人家还像主人,整张桌子都盛满了她的身影。
桑绿被迫曲起腿,绷得背上的伤更紧了,她只好微微弯腰缓解,但二十多年教养形成的仪态审美,骨子里又不得不优雅起来,姿势便有些奇怪了。
桑绿用脚尖戳了戳姜央的鞋。
没反应。
轻轻踩了踩。
反应倒是有了。
姜央左脚一撤,勾着桑绿的脚踝,直接拉到自己这边。
“唔!”
背上猛地一扯,桑绿闷哼一声,瞬间挺直背,仪态是有了,冷汗也有了,她冷冷覷向罪魁祸首。
姜央眉头微微朝桑绿挑了挑,控着嘴型:好玩么?
桑绿:……
“阿札,刚起开的酒,香着呢。”奎奎替姜央倒酒,缕缕热气裹着酒香,勾得她咽口水。
姜央直勾勾地盯着酒碗,恨不得脑袋就下去喝,姿态仍端着不可一世。“温过了?”
桑绿忍着后背的麻木,越发看不惯她。“你看不见那热气吗?摆什么谱!”
奎奎眼睛眨巴几下,眼神在姜央和桑绿之间转。
“温过了吗?”姜央下巴扬得更高了。
“温…温过了,您摸摸,热乎着呢。”奎奎殷勤地给桑绿也斟了一小碗。“来来,这位桑…”
姜央:“她叫桑小姐。”
桑绿:……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姜央是不是忘了她叫什么名字。
“奎奎叔,我叫桑绿,你叫我桑桑就好了。”
“哦哦,桑小姐,你也来点。”
桑绿:……
桑绿喝过不少好酒,尤其是这酒香闻来应该是黄酒,在姥姥的熏陶下,也能分出个好坏,但她有伤,不知道喝酒会不会影响,端起酒碗与姜央示意。
姜央提起大叔即将放下的酒坛,一举把五分满的酒碗倒满了,眉眼弯弯。“够不够?”
桑绿:“……够了。”
真是少说一句话都理解不了啊。
奎奎也不是小气的人,当下就拍板。“喜欢就带一坛回去。”
姜央:“带两坛,我一坛,她一坛。”
桑绿再一次见证了姜央铜墙铁壁般的脸皮。
奎奎真心有点肉疼了,咬着牙笑着。“成成成,带两坛。”
一旁看戏的阿梅大笑。“阿札多拿几坛去才好呢,他这人酒量不好,还好喝,一喝多就吐得到处都是,麻烦得很嘞。”
桑绿有些惊讶,如此大方畅快的笑声,不像是从眼前这个瘦小局促的女人身上发出来的。
阿梅与上次见到相比,气色好多了,枯瘦的手腕也长了点肉,她朝桑绿笑道,“桑小姐,手艺不好,见谅啊。”
桑绿连忙摆手。“怎么会,婶子你的手艺很不错,比我好太多了。”
阿梅顿了一下,又温和地笑起来。“我叫姜梅,虽然比你大不少,但按照辈分,妹子你喊我梅姐就成。”
那一顿持续的时间恐怕都不足一秒,桑绿却敏感地品出些深意来,只是她还来不及抓住那丝奇怪的感觉,便略带歉意地说,“梅姐,您也喊我桑桑就行。”
歉意?
桑绿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为什么会有歉意呢?
阿梅拍拍姜奎的肩膀。“我们和阿札是同辈。”
桑绿不爽地看向姜央,这混蛋就看着她一直奎奎叔、奎奎叔的这么叫,一点提醒都没有,硬生生占她便宜!
姜央浑然不觉,喝下一碗后长叹一声,做起了最讨人厌的长辈。“洪洪,过了年你就好大了,敢下崖了吗?”
洪洪正是人嫌狗弃的好动年纪,可在姜央面前连筷子都不敢伸出两盘菜远,此刻突然被点名,支支吾吾着。“嗯…我不敢…”
“那以后吃什么?成了大男孩也要在幸运屋吃饭吗?”
“种…种地也有的吃。”
姜央:“你不行,你的子女就不行,子子孙孙都不行。”
此话一出,桌面上冷滞,大哥脸色不好看,但更多的是羞恼,而梅姐的脸,惨白。
桑绿留了意,面上打了个圆场。“子孙后代的事哪说得了准,我也不会下崖,还不会种地呢,不也活得好好的。”
桑绿不在大山生活,这番话实在毫无意义,不过确实宽慰了奎奎和梅姐的心。
尤其是梅姐,感激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持筷子的手隐隐在颤抖。“妹子,你……你多吃点。”
这似乎有些激动过头。
桑绿甜甜道谢,目光却这几个巫山人中流转。
姜央仍旧举止冷淡,喝酒的姿态霸道,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可几次三番落了奎奎和阿梅两人的面子,他们依旧笑脸相迎。
桑绿能看出来,虽然是苦笑,但二人都没有责怪姜央的意思。
是真的觉得自己是错的,还是畏惧姜央巫女的身份?
好在,几轮酒下去,先前擦出的一点点芥蒂消失了。
姜央有些上头了,霸道的架势随着微醺的状态摇摇欲坠,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常人该有的温度。“阿梅,你的兔肉做得真好哦。”
“好吃你就常来。”阿梅笑得温婉,是桑绿很少见到的巫山女人的形象。
姜央凑到桑绿的耳边,声音不小。“就是比我差一点,对吧。”
桑绿:这人的本质就是没情商。
桑绿朝梅姐歉意的笑笑,手指顺着姜央的腰线游走,找到一块合适的软肉,抿出一点,用力一捏。“少说话,喝你的酒吧。”
姜央疼得皱眉苦脸,嘴硬。“这酒凉了就发苦。”
奎奎打了个大大的酒嗝,去摸姜央的酒坛子。“哪…哪凉了,我这烫着呢。”
“你去温一温。”姜央在奎奎即将摸到坛子时,一把拎起坛子,塞给桑绿。
阿梅站起来。“我去温吧,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桑绿松开桌下捏着她腰的手,甜美的笑容夹杂着一丝危险。“别麻烦了梅姐,凉的就凉着喝,喝不死她的。”
阿梅瞥见她的小动作,愣了一会儿,眼神意味深长。“哦哦,好。”
砰——
“封寨那窝囊废,喝点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霍霍了我们一个姑娘还不够,见天的干畜生事!”奎奎越喝气越闷,一酒碗砸在桌上。
已经霍霍了一个姑娘?
险些被侮辱的激愤瞬间冲上颅顶,桑绿拳头都紧了,深觉下午姜央的话很对,就该砍死那个畜生!
“你们说的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几人又不说话了,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桑绿讨厌这种局外人的感觉,她也喝了几碗酒,少了做客的拘束,酒碗一磕,颇有些女侠的气质。“你们说啊!”
姜央侧目看她,眸子里明明亮亮的。
梅姐放下筷子,开口了。“唉,也是作孽啊。那畜生是封寨的,他媳妇是咱们巫山的,结了后,按道理男女双方都是各住各家,每月下旬才能见面,等有了孩子,家庭也稳定了,再考虑分家,可她直接住到那畜生家里,她阿玛一气之下,与寨老一说,直接把她的田给收了。”
桑绿怔愣着不动,红唇染了酒渍,在圆润饱满的唇珠上凝聚。“结了婚后,男女双方各住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