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奎奎和梅姐异口同声。“对呀。”
唇珠上的酒渍欲坠不坠。“每月下旬才能见面?”
奎奎和梅姐和洪洪异口同声。“对呀。”
“有了孩子就分家?”
“哈,接住了。”姜央盯着她的唇许久,终于在坠落的一瞬间,用手背接住。
桑绿旺盛的求知欲爆棚,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
奎奎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摆摆手。“那…那不一定,也有不分的。”
也就是说分家才是常态,虽然小型家庭的模式在现代社会已经普遍,但这里是大山啊,是最需要劳动力的大山,轻易不会分家的。
桑绿:“什么情况下才不用分?”
奎奎:“家里没田咯,兄弟姐妹加起来就那么一块地,有啥好分的,不得一起先把这个家撑起来呀。”
桑绿:“那到时候这块地怎么分呢?姐妹嫁出去就没有份额了?”
“啥子嫁不嫁的。”
奎奎脑子一蒙一蒙的,一时不知怎么解释,直接推给姜央。“阿札,你文化高,你来说。”
姜高学历九年义务教育完成者央,目光炯炯地盯着手背上那滴酒,在桑绿求知的眼神中,伸出舌头一卷,将那滴酒吞入腹,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桑绿的脸一下红了,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滴酒是从……“你,干嘛啊!”
尾音带了上翘的羞意,余光也下意识看向周围,怕被其他人瞧见姜央奇怪的动作。
可……却瞧见了更奇怪的。
奎奎高高举着酒碗,大张着嘴,连碗沿坠着的几滴酒也没浪费。
桑绿:……
姜央又背上了人前的包袱,面容紧绷,可那双桃花眼在酒的作用下,泛着一波一波的涟漪。“谁家的地好就落户到谁家,巫山留有足够的公田,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落户到巫山,寨老会分他一块田的。”
“兄弟姐妹合起来只有一块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姜央明明年纪不大,却有些沧桑地说着她没经历过的往事。“阿札玛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人人都能分到良田了。”
桑绿几番思绪涌动,总结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巫山人,并没有嫁娶的观念。
外面的世界度过了上千年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一夫多妻这些糟粕制度,哪怕到现在也还隐晦地存在着,九黎一族直到雍正时才从原始社会被迫进入封建社会,那些糟粕思想,兴许还没进入变化的阵痛期就已经被磨灭了。
桑绿惊喜于这样的存在,但又很疑惑,九黎其实并不止姜姓一脉,但在现代社会的同化中,确实只剩下姜、封二姓仍然维持着自己的生活习俗。
是什么原因,这二姓能够抵抗时代的潮流?
第39章
“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婚后直接住到男方家,自己的田就会消灭吗?”
屋子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叮叮声,有些安静。
“咎由自取。”
姜央眼神荡漾着一层迷离,起伏下却是少见的冰冷。
桑绿听得心里不舒服,见姜央没打算解释,又看向姜奎和梅姐。
姜奎酒醒了些,低头夹菜,刻意避开桑绿的视线。
梅姐悄摸掠了姜央一眼,又移开,几番纠结,最终还是开口了。“按理说,分到田才能消田,那个姑娘不顾祖法,还没生孩子就住到男方家里去…”
三句话,梅姐起码看了姜央十次。
她有这么可怕吗?
桑绿睨向罪魁祸首。
姜央置身事外,懒得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自顾抿着酒碗,垂下的眼眸掩在碗中。
从侧面看姜央,五官比例优越,那张脸上的一撇一捺,锋利异常,不像传统的南方姑娘,一旦那双桃花眼不再展现情绪,呈现出的就是一副能克死人的凶相。
薄情寡义到六亲不认,确实有点可怕。
说来也怪,巫山人的长相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基本盘,哪怕是那天见到的十来个采药姑娘,除了过于离谱的身高,模样上也并没有太多相似性。
桑绿敢保证,那些采药姑娘的颜值丰富度,比外界所谓的选美小姐要高得多。
巫山不过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婚姻几乎只在两寨之间交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梅姐磨蹭一会,不见姜央阻止,说话流利多了。“还没生孩子就到男方家里去,就意味着她选择了去封寨落户,巫山的田自然要消了,私田归公田。可没有孩子,而且住过去不清不楚的,封寨不认他们是一家人,没给她分田。”
“就这么的,什么也没落到。”
桑绿搅和着碗里的青菜粥。“必须等到生孩子才能落户?”
阿梅:“那倒也不是,两人感情好,就是生不出来也可以分的,主要是结契头几年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候,要是一开始就落了户,真要分开了,田屋牛猪就不好分了嘛。”
哦,居然考虑的是夫妻共同财产。
桑绿手指蠢蠢欲动,还是没忍住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总有落户后离婚的吧,那他们该怎么分财产呢?”
奎奎:“头几年熬过来的,都能处在一起了,要分也不会拖到后头。”
桑绿恍然,在笔记本里一一记录。这相当于给结婚设置了一个超长冷静期,再坏的人也坚持不住几年朝夕相处还没被发现,几乎可以避免绝大部分的性格不合和恶意骗婚。
真有趣。
“你在写什么?”洪洪梗着脖子瞧。
桑绿正要回答。
阿梅一把将他脑袋压回去。“别吵,桑小姐是来学习巫山的先进文化的,等她出去了,就去改造外面的坏人。”
桑绿:……
好像,倒也没错,至少从婚姻制度这方面来说。
洪洪亮着眼睛问姜央。“阿札,真的么?”
姜央额前一缕青丝没有绑住,弯弯曲曲垂下来,她长指一拨,很有几分自傲在身上。“不止是改造坏人,还可以去修改外面的法律,他们的法官,都是按照法律来办案子的。”
姜奎三人一脸崇拜。“阿札知道得真多!”
洪洪莫名自傲地来了一句。“桑姐姐,你们的法官要是有什么不懂,可以问阿札,她什么都知道。”
姜央假作推迟地摆摆手。“我哪有这个闲工夫,只能给他们传授一些先进的法律思维,他们能悟到就悟到,悟性不够,那也就没办法了。”
姜奎扒拉着桑绿的笔记。“你在这地儿写上:巫山先进的法律思维。”
桑绿出于礼貌,一直保持微笑,等这几个巫山人自我陶醉完了,她的脸都笑僵了,才捏着笔头问:“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真的出现了分家以后要离婚的,该怎么分配家产呢?”
奎奎:“啊哟,那样阿扎多受累啊。”
洪洪:“就是,真不懂事!”
阿梅:“那就麻烦了。”
桑绿不解。“这和姜央有什么关系?”
奎奎:“阿札要做祭祀问祖宗嘞,不然怎么分家产。”
桑绿:“分家产…还要祭祀?”
阿梅:“是啊,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当然是祖宗说了算。”
桑绿:“怎么个祭祀法?”
姜奎也不是很懂,只能根据自己的回忆勉强描述。“取一枚生鸡蛋,放在镜子上,阿札去召先魂回来,问它愿不愿意将财产给他,若是愿意,鸡蛋就能立起来。”
桑绿:这不就是封建迷信。
洪洪催促她。“你快写呀,这是重点!”
桑绿无奈,只好在巫山先进的法律思维下,一字不落地写上千百年前的封建迷信。
“桑姐姐,你出去了以后,一定要把这些先进的法律思维,讲给那些法官听,只有他们悟到了,你们外面的坏人,才会变少。”
桑绿:……他们要是真悟到了,华国的司法实践将会倒退几千年。
看着一屋子或期待、或假装不在意但实际很期待的眼神中,桑绿艰难地点点头。
几个巫山人瞬间情绪就起来了,对桑绿也更加热情,为了巫山文化能在全国乃至全世界发展,一大堆迷信至极的祭祀仪式,铺天盖地朝桑绿砸过来。
桑绿承受不住,忙找话题掩盖过去。“对了,那姑娘的事还没个说法呢,是身体的问题,生不出孩子来,所以才分不了田?”
巫山人脑子都是一根筋,轻易就被转走注意力。
阿梅:“那没有,后来怀上了,生了两个娃娃呢,一女一男。”
“那就可以分田了吧。”
阿梅长叹一声。“分是分了,还不如不分。”
“怎么呢?”
“那畜生见有了孩子,落户在自己家里,本性慢慢就暴露了,不下田也不采药,整天喝酒惹是生非,那姑娘又要带孩子又得下田干活,每块田都得抽成给阿札送去的,他们一家子四块田,全是她一个人干,公粮都凑不齐。”
“封寨也要给你送公粮?”桑绿矛头直指姜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