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万一你的魂带走了我的,巫山就会失去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桑绿:“你是巫女,经常给人做祭祀,也会害怕鬼魂吗?”
“我不做头七。”
“为什么?”
“头七的回魂至寒至阴,我是巫山最亮的太阳,它会伤了我,巫山就会失去太阳了。”
这套太阳理论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桑绿碎了一地的理智,拼拼凑凑又树起一堵墙,将这个抽象的女人牢牢挡在外面。“现在呢,应该没那么丑了吧。”
“嗯……”姜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确定。“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丑丑的。”
桑绿宁愿姜央觉得自己全身都丑,可她单单挑出眼睛,那自己的眼睛在正常人的审美里得多丑啊。
也是,会吃人的眼睛,怎么可能会好看。
桑绿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眼睛左看右看。“有区别吗?和以前差不多啊。”
桑绿的眼睛不像母亲,也不像她的德国父亲,眼帘总是抬不起来就像永远睡不醒,乐迷在滤镜的加持下也多是评论她自带慵懒的感觉,别的也夸不出什么来了。
她更喜欢姜央的眼睛,像个小太阳,无时无刻散发耀眼光芒,桃花眼天生多情忧郁,可姜央的桃花眼明亮温暖,很有味道。
好半天没听到回应。
桑绿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疑惑的神情瞬间无语。
姜央神态中的醉意透了出来,整个人陷入迷离的状态,未曾见过的爱意溢满全身,虚幻飘荡着暧昧的粉红泡泡。
究竟要多爱一个人,才能从一个成年女性身上看到这样的氛围感?
不过,这样的氛围感并不是给桑绿的,而是对着桑绿手机屏保中的姜央自己。
应姜央的要求,屏保一天换一张,但每天都是从百来张中挑出最精美的一张,着实把桑绿折腾得不轻,大山人对美的追求,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大早就会把她叫起来,拍对方熬猪食、捞粪便、捡湿柴的照片。
没错,姜央刻意找了个下雨天,湿淋淋地捡柴,非要拍出朦胧的破碎感,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破碎感这个词。
一米八几近一米九的强壮女性,精心挑选了一件单薄的纯白纱衣,不像裙不像裤,遮住了身材,远远望过去,忽略身高,看着挺仙的。
可一旦淋湿了,纱衣的巫词纹路贴身,在本就明显的肌肉线条上拉出一道道丝状符文,姜央的肌肉量不小,放在任何一位女性身上都非常突兀,但离谱的身高弱化了视觉上的不适,肉..体爬满巫词符文,反而彰显出一股上古部落的女性力量美,她手中好死不死地提溜着砍刀,站在石骨尽露的悬崖边,非但没有破碎感,仿佛那片悬崖都是她砍下来。
桑绿叹气,无奈中又含了几分笑意,手肘撑在并起的膝盖上,端着手机,没有打扰姜央欣赏自己。
巫山人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唯独自爱这一点,尤其是女性对自我的重视,远远超过了外界女性,她们没有受过或隐性或明显的性别歧视,也没有受过“女性不能做什么”的规训压制。
桑绿觉得自己幸运极了,能够看见这么多女孩,在没有任何负面因素的影响下,长成她们自己喜欢的模样。
阿红也好,梅姐也罢,纵然被生活困住,但从没有失去反抗的勇气。
就算是桑绿自己,拥有顶尖的教育、人脉资源,家庭成员没有任何重男轻女,也曾受过许多来自性别上的歧视,并且在青少年时期,她对这样的歧视深信不疑。
无论是专业的评论员,亦或是普通的乐迷,永远会在钢琴家的前头缀上他们的性别,将一个艺术行业硬生生区分成性别不同的赛道,然后再将刻板的性别特质强行给每个钢琴家贴标签。
——女钢琴家的力量感就是比不上男钢琴家的。
——这男的弹起来怎么比女的还腻歪。
——这首曲子不适合女的弹。
在无差别的歧视战争中,女性和男性都困在其中,永远没有赢的那一方。
姜央身上的粉红泡泡越来越浓。
桑绿的目光也越来越柔软,她勾起姜央额前的头发,抿到耳后。“你很喜欢这种破碎感,明天还拍这种吗?”
姜央忽地抬眼看她。“你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就会害怕得一跳一跳的。”
“什么?”
那双眼中的浓浓爱意还未褪去,骤然被这么一盯,桑绿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她之前的问题。
这反射弧,长得没边了。
“小时候学不会游泳,阿札玛把我扔进水里,我当时很害怕,心就那会那样一跳一跳的。”
桑绿一掠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她不是不懂情爱的山里人,相反,身处艺术圈里的*她,见过太多浪漫又扭曲的爱恋,看见一个人就会心跳加速,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可姜央实在太怪了,她怕又是一场哭笑不得的乌龙。
“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的眼睛会吃人?”
“你夺过我的刀,要杀封寨那个混球的时候。”
“为什么要害怕呢?我杀的是坏人,就算我要杀你,你也完全可以压制我。”
姜央陷入迷茫,她摸着胸口。“不知道,那个时候突然一跳一跳的。”
夺刀、杀..人、强势,正是巫山审美。
比起娇弱弹琴的文艺青年,姜央更喜欢强势杀伐的犯罪分子。
桑绿眼神复杂,心情更复杂。喜欢上姜央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夺刀杀人这种事兴许这辈子只会在她身上出现这么一次。
姜央应该不会因为自己这么一次出格,就爱上自己吧。
但,桑绿也没办法忽略心口那阵阵雷鸣般的狂喜,以至于她怎么也压制不住诱导姜央的冲动。“既然你喜欢吃人的眼睛,为什么又说是害怕?”
姜央皱眉沉思。
“会不会……那不是害怕?”
姜央反问。“不是害怕,那又是什么?”
“你怕我,为什么又会亲近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喝同一坛酒?为什么分我一半的衣服?”
姜央眼里一片纠结。
桑绿耐下性子诱导。“就像你的阿札玛将你扔进水里,你感到很害怕,之后再遇见水,你不会很排斥吗?”
“不会啊,我会想要征服它。”
桑绿:……好吧,差点忘了这是一位尊贵的太阳。
桑绿已经没法用常识继续解释了,除了一双白眼,只剩无言。
姜央反而自个想清楚了,站起来大声喊。“啊!桑小姐,那我也是想要征服你吗!”
这是什么虎狼之辞!
眼下四周无人,空旷得厉害,有隐隐的回声,桑绿脸红得发烫,干脆破罐破摔。“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看见她就想和她黏在一起,心跳就会不受控制,这就是喜欢啊!”
姜央嘴唇微张,似乎恍然,慢慢平静下来,缓缓坐在桑绿身边,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哦,是爱情么?”
又是轰的一声,桑绿艰难拼凑起来的理智摔成粉末,显然,再没有拼凑的余地了。
喜欢,爱,可能是一个方向上的不同程度,又可能完全处于两个世界,人这辈子会喜欢上很多人,可爱情,只会留给一个人。
饶是桑绿见惯了疯狂到疯癫的爱情,也不敢随意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桑绿:“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生同衾,死同穴。”姜央凝视着桑绿,一字一句,浸在爱意里,庄重又深情。
桑绿恍惚在那抹深情中,半晌,抽离出来,然后就是熟悉的清醒感。
对姜央,她并不存在那么深重的爱恋。
姜央强大美丽,同时,她也冷漠自负,两人的结合是可预见的三观不合,这样的不合,不足以桑绿用现存的那点喜欢去消磨。
说白了,姜央于她,不过是她在这茫茫大山里,以绝对俯视的姿态,圈养的自我审视的精神资源。
没错,是俯视。
哪怕吃尽了大山生活的苦头,哪怕带着搜寻古墓文物的隐蔽心思,哪怕存着开放大山的心志,作为一个自小受到万众瞩目、拥有绝对名誉地位的钢琴家,桑绿不可能,也不会以同等高度的视角和大山里的人交往。
做不到同等高度,自然不可能会爱。
毕竟,不平等的爱情,从来不是爱。
桑绿剖出自己内心的幽暗,强行压下心底复杂酥麻的情绪,一股难以自控的酸意冲上眼角,逼得眼尾泛红,可她唇边的笑意漾得更美了。“那不是——”
“可我不想跟你一起睡。”姜央脱口而出,打断了桑绿的话。
桑绿的笑凝在唇边,显出几分自作多情的可笑。“什么?”
姜央也想了许久,其实并没有想太多的东西,只是在两个选择中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败给了刻在基因里的审美。“你实在是太丑了,我只爱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