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姜央听见自己胸膛里,噼里啪啦的雷鸣声,像是一道闪电,从心尖上的某一个点,霎时蔓延,铺开数十道细电,一张网似的麻遍了整颗心房。
  桑绿翻到第五页,图画变得混乱不堪,画手似乎受了极大的精神打击,先前死了那么多老人孩子,画风凝聚的是恨和血性,而这副,连最基本的人物都看不出来了。
  幸好,旁边还有一道黎文,但字迹疯狂辨认不清,依稀可见“寨老”二字。
  与寨老有关?
  画手是历代巫女,能够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难道是这位巫女和寨老之间有什么关系?
  桑绿脑子里登时飘过一大堆小说剧情。
  后背一阵刺挠,桑绿合上书,放回原位。“好啦好啦,真是多半页都不让看。”
  后背的刺挠没有停下的打算,反而越来越往腰间去。
  桑绿伤口还在长肉,本就麻麻痒痒的,姜央手心中的茧压过了那层麻,蹭得有些疼,麻和疼之间有短暂的舒适感,整体下来并不算难以忍受,但…很莫名其妙啊!
  被摸就算了,被压在藤蔓书柜上摸是什么意思?!
  “我给她们写过信。”姜央感到手下的挣扎。
  “什么?”要说桑绿的注意力真的很容易被转移,立刻又跳回了之前的话题。“那些考出巫山的人?他们回复你了吗?”
  姜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反复揉搓新生的小伤口,想撕开它,让它变得更大,像自己一样大。“她没有回。”
  姜央的语气不太对劲,隐忍中藏着颤音,桑绿猜测大概是写道歉信没有回,对方不好意思说。“也许是她还没收到。”
  “她收到了会回复我么?”
  桑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你得接受她们不原谅你、不原谅巫山的选择。”
  桑绿的背再没有一点蜜色,伤口被蹭得充血,就快冲破那层薄膜,血红一片。
  姜央看着自己留下的杰作,满意地笑了。“她可以不原谅我,也不原谅巫山。”
  “那就不要再管他们了,你替他们抚养父母,也足够偿还欠他们的债了。”
  “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姜央与桑绿分开了些,她的膝盖经常与岩壁摩擦,也有厚厚一层茧,抵得桑绿白嫩的大腿红了一块。
  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桑绿得以喘息,捂着压疼的胸口转过身,与姜央面对面。“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他们的选择。”
  “如果她过得好,寨子里体弱的孩子都可以考出去。”
  桑绿一下子就怔住了,不仅为姜央的言论,也为那双如画中猩红的眼睛。“你…不是觉得外面都是坏蛋?”
  姜央竖起食指,戳戳桑绿大腿发红的地方。“体弱的孩子就像你这样,碰一下就会受伤,在巫山是没办法好好活着的,但你的学问很厉害,又可以赚好多钱,也许她们更适合像你这样,在外面生活。”
  桑绿打心底里佩服姜央,同一件事,姜央想的从来不是个人,而是从整个族群出发,找一条对族人利益最大化的路。
  姜央克制住自己的手,再摸下去,桑小姐会被摸死的,她坐回棺上。“桑小姐,你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好吗?”
  桑绿语滞,无论是求学经历还是表演获奖,长长的二十多年来,能够让她感到轻松快乐的,似乎就是到巫山后的这些日子,可如果说不好,姜央会不会就同意那些孩子出去了?
  她撒谎了。“我过得很好。”
  “比巫山好吗?”
  “比巫山好。”
  姜央躺倒在棺板上,看着被蝇虫覆盖的灯泡,血红的眸闪烁。“那就好。”
  像是与什么东西释然了,姜央浑身散发着让人心动的洒脱。
  桑绿心也软软的,如此,也算是没辜负阿木的那一大盘的花瓣。
  “那你答应阿木去当兵了?”
  “不答应。”
  桑绿:……油盐不进!
  桑绿随她躺下,任凭她说破嘴皮子,姜央拒绝再交流,背对她睡着,一言不发,桑绿实在没办法,也背对她睡。
  来吧,互相伤害啊!
  半晌,鼻腔里飘进若有若无的冷竹香,随后手臂上多出被戳的触感。“别碰我。”
  后面幽幽来了一句。“我们的结婚照呢?”
  桑绿没出息的心尖,润润颤动起来。“什么结婚照?”
  “下午拍的那个。”
  “干嘛。”
  “放在床头。”
  是棺头吧…
  桑绿到底没说煞风景的话,应对方的要求,将手机靠在墙壁和棺板之间。
  说实话,挺奇怪的,两个大活人躺在棺材板上,头顶放着她们的照片。
  冥婚吗这是…
  不过姜央很开心。“在外面,我们这样就算结婚了吗?”
  “不算。”
  姜央疑惑地坐起身,脸上细细的绒毛显得很乖巧。“为什么?手机上是这么说的。”
  桑绿侧躺在高棺上,支起脑袋。“姜央。”
  “嗯~”
  “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姜央视线被遮住,唇瓣上有凉意覆盖。
  第60章
  姜央视线一片黑,唇瓣上有凉意覆盖,鼻尖满是桑小姐的热气,她从没和人这么亲昵过,阿札玛也不曾亲过她的唇。
  原来,人和人之间,可以这么相处么?
  初见的桑小姐,身上有玫瑰的味道,但又不太像,寻常玫瑰花天然矜贵、高傲、野心勃勃,却全然没有与之匹配的强大,生长在精心伺候的花盆里,取笑周围衬托它的野草,就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姜央从不喜欢玫瑰。
  可她笃定,桑小姐就是玫瑰,后来调了那么多玫瑰花瓣,始终对不上记忆里的味道。
  现下离得近了,姜央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桑小姐的味道仍是与玫瑰不同,但也与初见时不同,轻嗅比玫瑰淡,久了,玫瑰的侵略性如丝绸般覆盖下来,不觉得拘束,却怎么都逃不开。
  姜央讨厌玫瑰的味道,可她又想知道桑小姐是哪一种玫瑰。
  桑绿闭上眼,轻拢慢捻那双薄唇。
  姜央的唇红且薄,唇峰明显,被口红细细描过似的,不施粉黛的女人,天生长了一张明艳浓妆的脸,尘封在这深山老林中,着实可惜。
  桑绿轻咬触感明显的唇锋,陷入清冽的竹林中,飘忽不定。
  眼睛上的触感更加明显。
  然后,她的眼皮被掰开了……
  桑绿茫然看向近在咫尺的女人,
  姜央眼睛睁得大大的,黑亮的眸子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情..欲。“你为什么闭眼?我看不到漂亮的东西了。”
  桑绿旖旎的心思荡然无存,翻身平躺。
  说起来,上次与姜央谈了不能轻易论及他人美丑,姜央确实做得很好,几乎不再当着人面说人家丑,但,也许是先天审美根深蒂固,逼得她学会了说反话。
  看不到漂亮的东西,不就是丑得看不下去?
  姜央单手撑起脑袋,戳戳桑绿面无表情的脸。“你不高兴?”
  桑绿瞥了一眼她湿润的唇。“刚刚我亲你,你是什么感觉?”
  心头还残留着麻麻的余韵,姜央真切形容。“变成蛊人了。”
  桑绿满头问号。“…什么蛊人?”
  “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咬我。”
  桑绿翻白眼,连跟她沟通的欲望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要咬我?”姜央追着问。“你为什么咬我?”
  桑绿烦死了,被子一蒙头,全世界都安静了。
  其实桑绿心里远没有那么平静,姜央的反应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成年女性,她口中所谓的喜欢该如何界定?
  姜央少年丧母,手机也是不能上网的方块机,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接触到亲密关系的行为,如此表现倒也正常。
  桑绿暗自叹息,手把手教一个奔三的女人接吻,为什么会有种教坏未成年的感觉。
  等等,再无知、再大山的女孩,真的会对这方面一无所知吗?
  九黎对女孩,完全没有汉族的那些破落枷锁,什么出嫁从夫裹小脚,什么夫死从子伴佛台,他们听都没听过,而且发掘出来的九黎墓中也有不少开放的壁画,姜央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的吧…
  一只细长的手探出被子,摸到棺头的冥婚照,又缩了回去。
  桑绿打开相册,划出偷拍的不完整的族谱,其中有五代巫女。
  果然,包括姜央的阿札玛在内,这五代巫女,全都未婚!
  桑绿掀开被子,棺上仅她一人。“姜央!”
  “昂?”藤蔓书柜前,端坐一个身影。
  桑绿:……我在这生闷气,你哄都不哄,还能看得进书?!
  桑绿深吸一口气,别生气别生气,只能伤害自己,对姜央是无效攻击。
  她下了棺,走到姜央身边。“这是…”
  旧牛皮封面、草绳装订的书,积酝了百年的书香气质,里头却是…小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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