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闪电在夜色中炸开,走廊亮了一瞬,空无一物。
  短短一秒,又恢复黑暗,但足够桑绿看清屋子的位置。
  二楼统共三间房,与一楼的四间房配置不甚相同,都上了锁。
  桑绿用钥匙开锁,推门。“珪拓?怎么了,你不是说这个人不存在吗?”
  借着手机的余光,桑绿看见门口处堆着的一摞摞纸,这纸她再熟悉不过了,每次洗澡都会用到。
  这么好的纸,就这么杂乱的放着,也不怕放坏了。
  桑绿从走廊过来难免碰上了雨水,她小心绕过纸堆,手机光亮照在右侧的墙面上,挂着一件厚实的蓑衣,蓑衣旁边提着油灯,就是这个!
  “我去幸运屋看了好几次,确实没有珪拓的名字,姜央也不知道,姐,这人未必就是巫山人啊。”
  “嗯?你查到了?”
  砰——
  噔——
  桑绿暗叹一声,蓑衣太大,稍微碰到就掉下来了,不知扫到了什么东西。
  她无奈按下免提,放在一边,双手在地上摸索起来。
  “滋…滋…20多年前的…滋滋…抓到了凶手…”
  桑绿摸到一块麻布,拉了拉,有些沉,好像有重物压着。
  手机不在耳边,桑绿大声了些。“凶手就是那个珪拓?”
  空空的屋子缀了点回音,有些瘆人。
  桑绿忍着不适,加快了手上收拾的东西,可入手的物体很奇怪。
  长长的棍状,两端凸起,油乎乎的,有些恶心。
  什么呀?
  桑绿拿起手机照了照,是一根和自己小腿差不多长的骨头。
  霎时,脸上血色尽失。
  不仅如此,旁边还散落着许多相对较短较细的骨头。
  桑绿背脊直泛冷气,或许是死了很久的骨头,姜央这混蛋就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扑一转头,脚边一颗骷髅头,眼窝*里还有未腐烂完全的碎肉,彻底打碎了桑绿为姜央做的辩解。
  这是最近才死的人。
  桑绿嗓子眼被情绪堵住,无论怎么都释放不了自己的恐惧,五感通灵,周遭的许多声音都放大了无数倍。
  吱吱——
  走廊外的楼梯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绵长缀着尾音,甚至几个尾音缀在一处,像是不止一个人在走。
  桑绿后颈发凉。“是谁?!”
  吱呀声停了,独留尾音回荡,没有人回应。
  桑绿抿了抿发白的唇,伸手去够还在滋滋乱响的手机,颤抖的手打落了手机,光亮闪过她的眼睛,掉在地上,直直照在天花板上。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忽然被光一刺,桑绿下意识偏头,瞥见天花板上,
  密密麻麻的,吊在悬梁上的,
  人腿。
  桑绿被钉在原地,生物基因里携带的恐惧席卷全身。
  手机依旧尽职尽责的传递信息,许是雷声好一会不出现,信号也好了许多。“珪拓是被赶出巫山的,就是那个阿婆口中的叛徒,一切都能对得上了!”
  “他被赶出巫山后换了个名字。”
  “叫云木。”
  “桑桑,珪拓……是我们的姥爷。”
  什么?
  桑绿只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噩梦,无论是眼前看到的,还是耳边听到的,都太过荒诞了。
  她的爱人,一个不通世事的大山人,怎么可能会有一屋子的人腿?
  她的姥爷,一个兢兢业业的好警察,怎么可能会是杀人犯?
  “滋滋……桑桑,你在听吗?”
  “珪拓就是姥爷,巫山人视他为叛徒,你在巫山呆着不安全,赶紧下山!”
  桑绿恍若初醒,捡起手机夺门而出。
  轰隆——
  停了一会儿的雷,并没有退去,反而积蓄力量,炸了个大的,整片天都发青发紫,随之而来的就是瓢泼大雨,以及,
  突然出现的老人。
  她低垂着脑袋,能看到后脑湿润一片,黑乎乎的不知是血还是雨水,颈椎像被砍断了,没法抬头。
  桑绿骤然心滞。“你……你是谁?”
  老人猛地抬头,没有眼仁的双眼直视桑绿,嘶哑的声音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
  “你是珪拓的孙女。”
  ————————————
  “书记!石洞下的阿婆不见了!”
  第73章
  雷雨淹没大山。
  踏踏踏——
  结实的土路遇水后泥泞不堪,深一脚浅一脚留下痕迹,顺着痕迹看去,土路蜿蜒的前方,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跑着。
  桑绿不时回头看,雨幕撕裂视线,什么也看不清,她不停拨打乐清的电话,可方才完美的信号如昙花一现,发出去的定位消息也全是红色感叹号。
  泥浆粘了一鞋,脚步越来越重,桑绿跑不动了,也不敢靠着大树休息,摸索了一块视角相对旷阔的地方坐下,身子一落,霎时包裹进泥泞,冰凉下带着一股恶心的柔软。
  呼——
  桑绿居然觉得舒服,高度紧绷的神经在泥浆的腥臭中微微舒张,她抓紧每一秒钟呼吸,放开的毛孔充斥着野外杂草昆虫的残肢断臂,像是杂物间里死人的味道。
  回望来时路,一条土路,近出还能看见些许东西,随着距离的变远,能见度降低,直至大路拐弯处,一棵蒲扇般繁盛的香樟树彻底挡住视线,勉强给了桑绿一些安全感。
  呼——
  桑绿双脚抵抠地面,只要那个诡异的老太太一出现在路口,她就能立马跑掉。
  好在,她没等来老太太。
  不远的高处荧光乍现,似乎是小屋的位置,先是一点点,随意飘散,然后是一束束,强光直射。
  是姜央养的萤火虫!
  受过驯养的萤火虫,不怕雷雨,成群的、有方向地迅速飞来。
  好像是…跟着我来的!
  桑绿慌忙起身,泥浆被雨水调成粘性极好的胶水,将抬起的身体有力地拉下,溅起的泥浆不少冲入口鼻,生涩得反胃。
  萤光缀着堪比雷鸣的嗡嗡声,成建制地攻城掠地,它们不躲不避,以最短的距离冲刺。
  咻——
  射穿了香樟树。
  蒲扇状的枝丫中间,出现一个偌大的缺口,正对准小屋屋顶的平台,一抹诡异的影子起手比划,影子也在缺口中看到了桑绿,比划的手势越发激动。
  萤光忽地降低高度,几乎贴近地面。
  这么一大群,足以射穿桑绿的胸口。
  “咳咳!”
  桑绿原地打滚,挣脱束缚,可眨眼间,萤光已到眼前。
  来不及了。
  桑绿十指深陷地面,攥出两团泥块,反手甩出去,泥块在空中化成了浆,拉出一片水幕。
  咻——
  光束射进水幕。
  一股湿麻的痛感从腰间传来,桑绿绝望的想,这就是吃人的蛊虫吗?
  呼——
  呼——
  我没死?
  桑绿试探着抬起头,光束早已离开,没有为她停留一瞬。“嘶…”
  放才被光束蹭到的地方,衣服线性撕裂,划破了皮肤,没有血,黑乎乎的,倒像是被烧焦了。
  那些萤火虫不是冲我来的?
  雷电东方闪过西方闪,戏弄人间,萤火虫却只知道直直朝一个方向去。
  那边是什么来着?
  桑绿没有疑惑太久,光束将将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是悬崖。
  萤火虫靠近,崖壁上的人骨发亮,萤火虫飞走,人骨上的光迅速消去,一团团的萤火虫忽然没了目标,在崖壁上随意游走,人骨成片的闪耀,又成片的熄灭。
  像是……姜央棺壁上的那些骷髅骨头……
  手一碰,骨头就会显现,手一收,骨头也会缩回去。
  桑绿于震惊中,抓住了一丝荒唐的感觉。
  这些萤火虫,似乎在和骷髅互相逗弄玩耍。
  啪踏——
  吱扭——
  泥水粘住脚步,寸步难行的碾压声。
  桑绿的心坠入深渊,脖子一帧一帧地转动,香樟树的缺口,空荡荡的黑,已经没有了老太太的身影,她不敢再看,拔腿就跑,可惜脚底并没有落到预料中的实处,身子一轻,滚下坡去。
  许是在大山里生活了这些天,身体本能的有反应,又或许是求生意志占据了上风。
  在陡峭的坡,极快的摔落速度下,桑绿双手死命地划拉,竟然真抓住了凸起的石块,强行将身体停住。
  “啊——”
  双臂反向旋转,咔嚓一声。
  桑绿连痛呼都做不到了,像只被大雨打落的玫瑰,几近枯萎地瘫在地上。
  雨滴仍不放过她,颗颗细密地扎进眼里。
  桑绿眼眶酸疼发涩,热泪涌出,混杂着冰凉的雨水,模糊间,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坡下。
  一切魑魅魍魉在见到黑影的那一刻重新龟缩进阴暗的角落,在这最危急的时刻,桑绿忘记那一屋子的人腿,忘记摔在脚边的惨白骷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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