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苦涩的茶,只一点点碰到舌尖,桑绿脑壳就像被人打了一拳,灵魂归位。“啊!”
  桑绿的大腿边蠕动着一颗蛇头,断口淌着黑血,大张的蛇嘴还在颤动,头部颗粒状的纹路让密恐患者不能再多看一眼。
  姜央一刀削了过去,蛇眼没了。“刚才不是砍得很起劲?怎么这会怕了。”
  死了的蛇头威胁性大大降低,桑绿缓过最开始的恐惧,剩下的大多还是恶心,偏开头,几段蛇身碎在泥水里,皮开肉绽,半条蛇尾还缠绕在枫树根上,颤颤巍巍地抽搐,断口不时挤出黑血沫沫。
  好恶心…
  五感归位后,疼痛并没有减少,头依旧晕眩,身体依旧疼痛,唯一变的,就是眼前真实的一切。
  阿红真的死了。
  哪怕她悬在半空,梗着脖子,手臂平直,超出现有的科学逻辑。
  但她真的死了。
  姜央收拾好葫芦,扯了扯她的手臂,语气随意得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好了,听话,别闹了,赶紧回家吧。”
  桑绿看着姜央这一脸的云淡风轻,又气又不敢相信,心口积压的怒气瞬间爆炸。“听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巫山人那么听你的话,最后落到了什么?一具所谓的,完整的尸体?”
  姜央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怨念,默默往旁边让了几步,牢牢按住腰后的刀。
  “你享受族人的各种供养,拥有最大的田,收取最多的药材和上好的宣纸,你赚到的钱呢?钱去哪了?!”
  “那么多银砖,你但凡分一分,寨子里都不会这么穷!”
  “你只会守着你那个可笑的太阳神话,手握特权却毫无作为!”
  “母系社会啊,女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原以为这样的体制会出现了不起的女性,强势固执没有关系,不谙世事也没有关系,可你有做过什么让你的民族骄傲的事吗?那些血淋淋的供养,你真的有脸享受吗?你对得起你阿札玛给你取的名字吗?!”
  桑绿红着眼,指着歪脑袋的阿红。“你口口声声说带阿红一家回来,结果就是这么一具尸体!”
  姜央冷冷清清地听着,被吼了也不生气,她似乎也不知道桑绿为什么生气,想了一会,幽幽道,“不止一具。”
  桑绿:……
  咔嚓咔嚓——
  悬空的尸体动了几下,阿红平直的手臂凭空推出两根手臂粗的竹竿。
  阿红的身体无端端倾斜了,露出…阿木的身子。
  阿木睁着清澈的眼。“啊呀,桑小姐,你怎么在这?老屋不让外人来。”
  姜央冷觑着她。“你故意吓她,又装什么无辜。”
  “阿木?”桑绿有些回不过神,想靠近看看,一动腿,下半身瘫软得不行,扶着树根踉跄了两步。
  原来阿红的背上和双臂都绑着竹子,是姜央和阿木撑着竹竿在走,姜央放下竹竿后,阿木往后收起竹竿的前段,但竹竿受力不平衡,前面没有支撑,走动起来,阿红的身体起伏不定,远远看着,就像一个女鬼飘在半空中。
  姜央扶起桑绿,凑近去看她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把她一家都带回来了。”
  桑绿脸色煞白。“她的孩子都死了?”
  呜呜——
  阿木后面还缀了两个小影子,是两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斜挎着小布包,女孩拉着男孩的手,歪歪扭扭地踏在泥水里,许是哭了一路,泣声断裂又沙哑。
  姜央:“他们是阿红的孩子,一路过来,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孩子们怕是吃不消了,我们早些回去。”
  “好…好,先回家。”
  桑绿心情剧烈起伏,忽上忽下的,刚刚浑身都是想砍死人的劲,但看见这两个活生生的孩子,身体一放松,唇边的笑才勾起,那股眩晕感漫上心头,人一晃就倒了。
  姜央于半空中揽过她的腰,桑绿整个人瘫软在她怀里,黑血直流的小腿上,一道不长的刀口,刀口两端有两个明显的小洞。
  阿木刚撑起竹竿。“啊,又倒一个,真要命!”
  姜央用肩扛起桑绿,抬着竹竿的两端。“废什么话?赶紧回去,要赶不上时间了。”
  阿木哭丧着脸,这次出来也太倒霉了,红姨掉进崖洞被大猫拖走,她俩废了老大的劲才把人捞回来不说,一路走回来两个娃娃根本吃不消,带的鸡蛋不够吃,路上还碰到山洪,她和阿札玛一个背一个抱,硬生生的淌回来,好不容易快到家门口了,还有这么一出。
  姜央将竹竿压在肩膀上,有了桑绿,多少不是很方便,她在布兜里掏出一叠冥纸,用力一洒。“跑起来,你来招呼。”
  雨滴打在冥纸上,比往常更快落下,飘飘悠悠的,落在泥水里,铺出一条蜿蜒的路,三人走在冥纸上,远处的萤火虫散开,为她们照亮。
  阿木也把竹竿压在肩膀上,一手拎着一个孩子,边跑边喊。
  “姜红,回家咯!”
  微弱的荧光,冥纸上慢慢映出阿红一人的影子。
  ——————————————————
  小屋下,佝偻的人影听到响动,站起身来,骨头嘎吱作响。“阿札,你回来了。”
  “把那个女孩给我吧。”
  第75章
  眼皮沉重,抬不起来,才撑开一点点,光线直射,刺得眼酸。
  桑绿下意识偏头,用力过猛,差点又晕过去,渐渐缓过最初的不适,瞧见天花板漂浮三座鬼像,手持刑具,俯身压腰,忽远忽近的闪。
  鬼像下方,腐肉满地,腐肉一面褐色长绿毛,一面暗红。
  这是地狱吗?
  为什么这么亮?
  哐——
  哐——
  整个地狱晃起来,桑绿脑子里仿佛装了个钟摆,跟着地狱摇晃,嗓子眼被掐住了,所有情绪全都堵在胸腔里,释放不了,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
  这是什么酷刑?!
  没一会,哐哐声停了。
  桑绿得以喘息,她动了动,除了脑袋,手臂和下半身都没有知觉。
  也是,人都死了,怎么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呢。
  姜央呢?
  这混蛋不该和她一起下地狱吗?
  视线一寸寸的挪,鬼像也一寸寸飘动,一个高大的影子坐在右侧。
  桑绿满意地笑了,她做鬼也能一眼认出,这个背影就是姜央。
  懒散不梳开的头发,有些弓的背脊,微侧的冷艳脸颊,阳光照出她脸上淡淡的绒毛。
  地狱也有阳光吗?
  还有她拿着腰刀的手…
  正在削去什么?
  长条棍状的东西,用油布裹着纤细的尾部,姜央背对着她,遮住了大半,另一头呈扁平状,长着灰褐色的毛,长刀削去表皮,下层竟露出鲜红色的肌肉纹理。
  这是腿!!!
  “醒了?”
  桑绿发出浓重的呼吸声,胸前剧烈起伏。
  “已经快到中午了,也难怪,昨晚上因为你的腿,闹了大半宿。”
  “我的腿…”
  桑绿呼吸一窒,用力感受下半身,毫无知觉,她抬起灌铅的脑袋,薄被下的一条腿拢起明显,另一侧扁平空荡。“没了…”
  “昨晚你疼得满地打滚,不好直接放血,只能给你下针麻醉了,再过一会就有知觉了。”
  姜央下巴努了努供桌墙角。“等会试试那根拐杖,就当你的另一条腿了,阿木想要我都没给呢。”
  桑绿眼神空洞。“我没死为什么要切下我的腿。”
  “殿姨玛切的,她手艺好。”
  “那个眼睛不好的阿婆?”
  “是呐,她一直在外头找人,昨儿晚上才回来的,幸好她在,不然阿红的事,再加上你,我忙不过来,阿木又是个不顶事的。”
  桑绿心凉个彻底,她姥爷是杀害阿婆儿子的凶手,自己落到那个老太太手里还能有什么好。“把腿还给我,我要下山!”
  说不定现在去医院还能接上!
  “祭祀就要开始了,巫山只准进不准出。”
  “凭什么?!”
  姜央细细切下一片,精瘦的血红纹理间蔓着缕缕白色脂肪,晶莹剔透。“你看,多漂亮。”
  确实漂亮,可那是自己的腿!
  姜央一口塞进嘴里。
  桑绿惊恐,眼里的红丝充血,比之漂浮的鬼像好不到哪里去。
  姜央冷颜淡色的,没半点不适,仿佛喝下午茶一般闲适,又细细切下一片,就着刀尖喂给她。“好香的,你也来一块。”
  桑绿牙根打颤,肉片也在打颤。
  哐哐——
  小屋又震起来。
  脑子里的大摆锤一晃,想吐的欲望升起,桑绿不受控地张开嘴,姜央刀尖一弹,肉片飞进嘴里。
  姜央见她要吐。“咽下去!”
  好咸…
  像被一吨盐给埋了,盐味随着唾液占据所有味蕾,慢慢生出一股奶香味来。
  有点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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