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为(科举) 第61节
两千册刚刚印完,第三天各大书商都涌了过来,本来只是京城书肆的老板们盯着这块肥肉,现在可好,周边天津卫的、保定府的书商,虽然晚了一步,如今也得到了消息,一拥而上,开始疯狂抢购。
两个时辰都没到,两千册书再次卖了个干净。
当沈季友听到已经卖出了三千册《求仙记》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了。
这才几天时间,竟然已经卖出了三千册了!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他们沈家还没有开始全面铺货,没有动用自己在其他府县的铺子去分销这些书,那些书商竟然已经慕名而来,光是京城附近书肆的订单,就已经又下了三千册了,这般一来,他们光在京城这边,就至少已经完成了六千册的销量目标,若是再将这本书卖完南直隶各地,一万册根本就不够卖的!
毕竟京城这边的六千册,覆盖面还不够广,若是《求仙记》的热度再传到北直隶更远一些的地方,到时候销量还能增加多少,就连沈季友也有些难以估量。
难怪当时那个殷少野说这是给他们沈家送银子,果真是送银子了!
这个时候,沈季友无比庆幸自己父亲眼光的老辣,若不是沈万财一开始就定下了一万册的目标,如今印刷量根本跟不上这个需求量。
要知道,那些喜欢这个故事的人,他们可不会好性子地去等多长时间,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读这本书,会抄,会借、甚至会有小作坊自己雕版去印,私底下小规模地去卖,若他们十天半个月后再续上,不知道要被打掉多少销量。
沈万财紧急继续加印,沈季友速速更改了《求仙记》的契约,决定第一批书,定下了两万册的印刷量。
这一下,就连沈江霖都有些难以置信了。
毕竟,说到底,这只是一个话本子,而且以大周朝如今的识字量,要卖出两万册书,实在是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销量了。
沈江霖哪里知道,自己是真正打开了一个仙侠世界的大门,让大周朝众多人都领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仅仅是读书人、说书人,就连那些识一些字的小商人、小地主,甚至那些闺阁小姐,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八岁小娃,看这本《求仙记》是一样入迷。
对于娱乐匮乏的大周朝民众,这样一本刷新他们三观的全新话本读物,实在是让他们读起来欲罢不能。
翁四德是国子监的新生,他的父亲是京都守备大营正五品翁千户,他父亲每天都要在军中忙碌,根本没有时间管教翁四德,因着官员的便利,就干脆将翁四德送到了国子监去。
虽然说如今国子监已经越发不像样了,但是翁千户却觉得,在这些二世祖里混个脸熟,多结交一些人脉也是不错,反正他也没有期望自己儿子可以读成什么书,考什么科举。
翁千户是去年刚刚从地方调入中枢的,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结交人脉,在京城站稳脚跟。
等到后头一切都顺了,再给儿子走走关系,到时候要么塞入京都守备大营,要么进锦衣卫,总归给他儿子谋个前程。
翁四德在国子监中成天书不好好读,斗鸡走狗、呼朋引伴倒是熟稔,哪怕国子监中的授业博士屡次找他说话,言他是有学习天赋的,让他把心思收拢一下,好好读几年书,若是能从国子监肆业,以后也能参加乡试,说不得可以有功名在身。
翁四德面上总是“好好”答应,但是其实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过。
最近国子监中刮起了一阵看话本的风,翁四德也想搞一本看看,平时他也喜欢看这些杂书,但是让仆人去买,竟是都卖光了,正郁闷之际,国子监中的钱安说他手里有书,二两银子一本要不要。
哪怕知道那钱安是有心抬价,翁四德也不介意,直接扔了二两碎银给他,拿了一本回去。
翁四德看着封面是挺吸引人的,但是又有人请他散了学去“醉月楼”吃酒,有美人看,哪里还顾得上看什么话本,翁四德将书往书袋里一装,忘了个干净。
等从“醉月楼”回来,已经是月上中宵了,翁四德喝的三分醉,肚中早就吃饱了,直接往榻上一躺,将书袋扔到了半月桌上。
书袋口子没扎紧,里头的书哗啦啦地掉了下来,翁四德朝外头喊了两声,屋里伺候的婢女去拿水了,一时半会儿不见人。
翁四德原本就想这么散着算了,反正一会儿有人来收拾,结果眼光一扫,就看到了那本彩绘封面的《求仙记》。
这封面实在吸引人,翁四德坐了起来,走了两步路,将这本书给捞了起来,然后退后几步,一下子倒回软塌上,就这么侧着身子看了起来。
从侧着看,到躺着看,又到坐起来看,外间响起婢女问候是否要沐浴更衣的声音,也被翁四德打发了。
直到看到了最后一页,再不能往后翻了,翁四德才如梦初醒。
翁四德心跳如擂,主人公为天地扫清邪佞的决心,昆仑派上下一心抵御魔域牺牲时的惨烈,宗门中师兄弟们宛如手足的情谊,都让翁四德彻底陶醉于其中,甚至生出了向往之意。
翁四德盯着跳跃的烛火,目光明明灭灭,突然间就想,若他是那个主人公楚决远,是否也能如他一般心怀正义,是否能做到如他一般勇敢无畏,是否自己也能走出不一样的人生?
难道这辈子,就顺着他爹的意,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便算完?
翁四德这一夜,突然就失眠了。
这本书,带给了许多人心灵的震撼,除了像翁四德一般的男子外,也有许多闺阁小姐也在偷偷传阅这本书。
京城的闺阁小姐基本上都是识字的,她们也读书,但是读的都是女四书,学的是如何相夫教子、贤良淑德,能够管家看账,这便是她们的本事了。
以往的一些书生小姐的话本,其实并不能如何打动她们,曾经就有人嘲讽过,那些话本里的豪门望族,门第就这样低,这么容易就能让一个穷酸书生窥伺;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姐们,眼皮子就那般浅,见到一个模样整齐的书生就一见倾心上了;那科举就这般好考,只要上京就能让一个籍籍无名的乡野之人中状元,若是认了真,这些话本子就像是在写笑话一般。
女子的心思自来多一点,她们每日里被关在后院中,有着大把的时间感时伤春、看落花流水,只有一些词藻精彩、剧情曲折感人的话本才能真正打动她们,成为这些小姐们消遣时候的读物;当然,也有来者不拒的,这种就存粹是为了打发时间,谁让她们是最有时间最有空闲的一群人呢。
一开始,这本《求仙记》在小姐们中间,还只有一小撮来者不拒的小姐们第一手拿到了去读,她们这些小姐在书肆里都有熟悉的掌柜,都是有打过招呼的,有了新鲜的话本,必定是要给她们留一本的,她们也是固定的老顾客了,只要是掌柜们给她们留了,是必定会买回去的。
然后,这本书就被迅速的在闺阁圈传播了开来,有人爱看里面的恩怨情仇,有人喜欢道家的千般手段,有人对那样一个仙域充满向往,有人在里面读懂了侠之大义。
各花入各眼,大家总能在这本书中找到自己喜爱它的点,一时之间,京城的闺阁小姐中,谁没看过这本《求仙记》,都算是没跟上潮流的。
谢静姝也读到了这本《求仙记》,只是她并非追求潮流的才读的,她是属于那种穷极无聊,无书不读的那种人。
她在谢府,一直是一个透明人般的存在,从小一个人住在一个小院里,江氏不需要她早晚请安,也不教导她任何东西,她能读会写,还是因为曾经教养她的奶嬷嬷父亲是个秀才出身,所以她的奶嬷嬷是识字认字,且能写一笔蝇头小楷的。
谢静姝的院子里,只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奶嬷嬷照料着,她知道江氏不喜她,平日里基本上不出自己的院子,为了打发时间,她便酷爱看书。
她先是看遍了家中“阅书楼”里的藏书,说是“阅书楼”,其实里头就是放上了所有谢家不太常用的的一些书籍,拢共就两个书架,但是谢静姝不在乎,她甚至连里头讲什么天文历法的书,也都能一字一字看的津津有味。
后来“阅书楼”里的书看完好几遍了,她实在是无聊至极,奶嬷嬷看的心疼,就说可以拿银子到外头买书看,她叫她男人帮谢静姝在外头买了,她再偷偷给她带进来便是。
谢静姝这才想到,这些年来,每个月江氏都会给她二两银子的月例,过年的时候也会有家中长辈的赏赐和红封,只是她从来不知道这个钱该怎么花,就一直存着,存到现在也有四五百两银子。
谢静姝开心极了,只要看完一本,就让奶公帮她再买一本,从外头每个读书人都要学的四书五经,到《史记》、《后汉书》,再到现今人编纂的时文选本、各类话本,她都不挑,只要是没看过的,有字的,她都乐意看。
因着谢静姝买的多且勤,书肆掌柜早就将她当做大主顾了,那本《求仙记》一出来,就给她留了一本
谢静姝一拿到这本书就如获至宝,甚至看到一半之后强迫自己睡下,第二日再看,就怕自己匆匆一晚上看完了,后面没得看了。
只是再如何看的慢,谢静姝还是将这本《求仙记》看完了。
谢静姝摩挲着封面上的图案,看着上面写的作者名讳,忍不住心里头想到:这世间竟有这般大才,能幻想出这样一个世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加之词藻斐然、文笔绝佳,这样的人,如何会去写话本呢?真是奇怪极了。
还有那个画绣像插画的人,也是一样的厉害,竟是能将书中的世界,如此活灵活现地描绘出来,这般想象力,实在令人钦佩。
若是我也会画画就好了,就能将书中每一页的故事都画下来,闲暇时候赏玩一番,那该有多好?
可惜啊可惜,她只是一个被关在后院的闺阁女子,若是她能走出去,会不会可以认识一下那个叫“琢光”的笔者?
“又北三百五十里,曰琢光之山。”这是《山海经》里的话,这个名字应该是取自这里吧?
他的意思,是自己创造的世界,如同《山海经》中那般一样光怪陆离吗?
倒确实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冬日的日头正好,十三岁的小姑娘将窗棱支起,托着腮看向远方碧蓝的天空,阳光暖洋洋地撒在她身上,笼罩出一层光晕。
谢静姝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走出这个四方小院的渴望。
沈江霖的这本《求仙记》彻底爆了,从北直隶火到南直隶,甚至还有一些周边地区书商,都听到了这股风声,向“沈记印刷坊”求购,“沈记印刷坊”从十月中开始印这本书,原本以为印到十一月中,一万册印完便罢了。
结果加印、加印、再加印,从十月中一直印到年尾,足足印了三万余册,工人再想挣银子也撑不住了,只得放了他们去过年,等来年再议。
沈家做事是靠谱的,等到年末账结清之后,沈季友亲自约了沈江霖和沈江云出来,将账本给他们两兄弟看,又当着他们的面算过利润分成之后,才将七千两的银票当场点给他们。
“这里头有一些人工的损耗,反复重印以及库房存货的成本,刨除开这些,这里是你们得的。”
弄到后面,工人实在做不动了,频频出错,所以印错率就高了一些,否则这个利润还要高。
沈江云有些震惊地接过这厚厚一沓银票,一张是一百两,足足有七十张,就是要数清楚,都要点一会儿。
这还是沈江云平生第一次,接到这么厚的银票,手都有些抖了。
第62章
沈江云是豪门公子不错, 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过处理大笔钱财的经验,他的收入基本上都来自于父母,论自己挣钱, 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想到当时弟弟和自己约定的,一人一半的分成方式, 沈江云脑袋就一阵阵的眩晕,也就是说,他要从中抽走一半, 就是三千五百两?
沈江云想当然的就是想要拒绝, 自己受之有愧。
不过现在有沈季友这个外人在场,沈江云不便说话。
还是沈江霖在钱财方面是见过大场面的, 七千两也不足以让他有多震惊的表情,沈季友默默观察着两兄弟的神情, 大公子表现的镇定他还能理解, 毕竟是荣安侯府嫡出的大少爷,可是沈江霖一个庶出的,在钱财方面更加表现的无所谓,是他不能理解的。
所以,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吗?明明比自己小那么多, 就能连中小三元, 还能写出《求仙记》这样的话本子, 面对巨额银两是眼睛都能不眨一下, 这就是视钱财如粪土吗?
确实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沈季友这次来, 除了给他们兄弟二人分账,其实还是为了催稿《求仙记》的第二册。
第一册停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许多人已经到他们印刷坊门口催促第二册了, 其中那些书商自不必说,都是净等着挣钱的人,而还有些则是看这本书看入了魔的书迷,成天蹲守在他们印刷坊门口,问有没有琢光大师的第二部新作,抓耳挠腮想看下一部,甚至他们印刷坊还抓到过几回“贼”,都是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溜进去的书迷,就想看看他们印刷坊到底有没有在印新书了。
搞得沈季友也是哭笑不得。
他们手里压根没有第二册书。
甚至沈季友也不知道,在这本书卖的如此火爆的情况下,沈江霖兄弟两个还会找他们合作吗?或者说,他们的契约是不是要改?利润要不要再让一成出去?
沈季友并没有绝对的信心来说服他们,毕竟沈家的门第和荣安侯府天差地别。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开口,沈江霖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他。
沈季友心中已经猜出了是什么,但是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他接过来之后,果然便看到熟悉画风的封面,但是与第一本却不尽相同。
“这是?”沈季友颤着声音相问。
“是《求仙记》的第二册,我和大哥这两月趁着闲暇的功夫完成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家中事务繁忙,就没空再写了,所以趁今日有空,就一并给你了。”沈江霖解释道。
沈季友很是感动,他都没有提,他们兄弟二人就将第二册交给了他,甚至新的契约还没签下,一点都没有怀疑他的地方,而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果然,这便是父亲说的,让出最大的利润给到对方,所求的并不仅仅是钱财,更是交一个朋友。
如今沈江霖对自己的,不就是朋友之间的相交吗?
在已经知道第一册如此火爆的情况下,将一本可以变现出数万两银子的书,直接给了他,让他全权负责,这就是对他的认可。
确实,沈江霖和沈江云对沈季友有着不错的印象,认为他做事仔细坦荡,诚信经营且实力不俗,是一个可靠的伙伴。
所以商量过后,准备就照着第一版的契约,以后出的《求仙记》都交给“沈记印刷坊”去印。
沈江云只有一个要求,他准备从他们的收益中,抽取一成获利,给予印刷坊中辛苦了这么多日的所有工人。
沈江云从不忘初心,如今确实如当初所说的般,有了盈利,沈江霖同样支持他后,便对沈季友说了这事。
沈季友连忙推辞,他们自己家的工人,怎么能让沈江云他们出面赏银子,只觉得不妥,却听沈江云道:“这是我们兄弟二人早就计划好的,七百两银子,给你们印刷坊的工人分一分,我记得里头差不多有三百人,一人也就二两银子多点,只希望他们能过个肥年,也算是我们对他们的感谢之意了,还请季友兄,不要替他们推却了。”
沈季友这才有些感动地接过了七百两的银票,心中对沈家兄弟更加高看了一眼。
沈季友虽然生长在商人之家,在他出生的时候,家中已经是不缺银子花用了,但是沈万财从小要求他们兄弟几人在印刷坊最底层做起帮忙,每一道工序沈季友都知道其中的艰辛,所以“沈记印刷坊”给的工价才会是整个行业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