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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无为(科举) 第70节

  唐公望让沈江霖帮他搬一张躺椅过来,又搬来一张矮几,躺在躺椅上看书晒太严,钟氏眼睛瞟了一眼唐公望,想着刚刚他已经出去走过一圈了,就也不叫他了,自己放下针线,走到房里抱出一条毯子出来,盖在唐公望身上:“这会儿有点风,别受凉了。”
  唐公望看书看的正入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翻过了一页。
  沈江霖蹲在云嬷嬷对面,帮她一起择菜,这青菜是地里刚挑出来的,问隔壁邻居宋七斤买的。
  之前宋家总是送菜过来,后来唐公望发话了,若再不收钱就不要再送了,他们才收了钱。
  青菜根部还粘着泥,一些老的叶子被摘了下来,一会儿切碎了拌在麦麸里给鸡吃,上个月钟氏刚捉了十几只小鸡崽回来,每天要看好几回,生怕饿着它们。
  等摘完了菜,云嬷嬷和她儿媳妇去厨房忙活,云嬷嬷丈夫齐大山埋头剁鸡食,他儿子齐石头和他一样是个少话的,正在搓麻绳。
  沈江霖走到房间里,写了两页《求仙记》,这本书他走的时候交给了沈江云第五册,他手头这本是第六册了,预计写到第七册,便可以写完。
  沈江霖也不急,每日写两页纸,有时候没有灵感了先搁置两天也是有的。
  写完了《求仙记》的内容,沈江霖又拿出了他的科举书籍,温故知新了一遍,听到外头云嬷嬷喊开饭了,抬头一看,果然天色暗了下来,马上就要掌灯了。
  沈江霖将书收拾好,这才到了堂屋和师父师娘一同用饭。
  堂屋木桌子下面燃着炭盆,一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小野猫就蹲炭盆不远处取暖,看到了沈江霖过来,也只是侧过头看一眼,然后又舔了舔自己的毛发,傲娇地扭过头去。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小东西,已经来咱这几天了,今天胆子特别大,居然就敢登堂入室了。”唐公望对着弟子指着这只橘色的小猫笑道。
  钟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喂了它,它知道咱这里有吃的,就巴巴跑过来了,你要是不给它吃的,它能过来吗?”
  又叮嘱沈江霖:“霖哥儿,村里的猫野,你没养过小猫不知道,可千万别招它,万一摸了它皮毛,它一不开心就把你给挠了,别看它个子小,爪子可利了!”
  沈江霖听话地绕过猫兄,他确实没有养过猫狗,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钟氏熟练地从木桌上挑了一块鱼,又给它弄了一口饭,放在桌子底下让小猫吃,小猫见有吃的了,马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黄毛,“喵”了一声,优雅地跃到瓷碗前,不一会儿就把碗里的饭食吃了个精光,然后又“喵喵”叫了两声,几个轻轻跳跃,就从门口跑出去了。
  “瞧,这猫也是通人性的,吃完了还不忘叫两声谢谢我。”唐公望一边拿起筷子吃饭,一边自得道。
  钟氏很是无语:“鱼肉是我夹的,饭是我喂的,谢你个什么?难道不是谢我?”
  唐公望呵呵笑道:“对,谢你,肯定是谢你!”
  沈江霖把头埋在了饭碗里,实在是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日子看似缓慢,但是算算日子也是很快,眨眼又是一年春闱,沈江霖今年虽不赴考,但是心中却为大哥沈江云暗暗祈祷,希望他此次一帆风顺。
  哪怕平日里还是一样的作息,总归心里挂着事情,时不时就想着这封报喜的家书何时才能来。
  结果过了三月,家书没有收到,朝廷的邸报却是先到了,沈江霖在这份邸报上看到了本届新科进士的名录,其中赫然就有“沈江云”三个字。
  沈江霖长舒了一口气,仔细看了沈江云的排名,竟然还算不错,是此次的二甲十五名,每三年才录取三百人,大哥能取得如此名次,着实不易,恐怕这几个月是下了苦功夫的。
  过了几日,沈江霖才收到了沈江云厚厚的一封家书,言及此次会试和殿试的种种事迹,笔墨之间颇有激动之色,其中还提到他虽然只是二甲十五名,不怎么起眼的名次,但是陛下居然从几百名进士之中唤他出列,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还夸他少年俊杰不过如此。
  字里行间,沈江云的兴奋之意,难以言表。
  除了这些,沈江云还谈到了家中父亲母亲对他的态度变化,尤其是父亲沈锐,如今总算是不会再强迫他做什么事情了,父子之间原本比较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同时沈江霖叮嘱他的,买通沈锐身边的心腹小厮,每日汇报沈锐行踪也从未有过疏漏。
  沈江霖很是为大哥感到高兴,派人送了两匣子徽墨过去,以作祝贺。
  沈江霖去了心事,在黄宁村的生活更加如鱼得水,只觉得自己自从来到此异世,从未有过的心安。
  等到五月初的时候,有一日唐公望从外头进堂屋,把沈江霖喊了出来,手里拿了一张帖子,气鼓鼓道:“有个老家伙知道我新收了一个徒弟,非要约我出来吃一顿酒,还让我带上你,那老东西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江霖接过帖子看过去,只是一个普通的请柬,下面落款人是陆昌言,地点约在歙县“千味楼”。
  这人沈江霖并不认识,看来是师父过去的老相识,而且是关系不太好的那一挂的。
  “师父,那我们去不去?”
  唐公望立马道:“去,如何不去?有人请吃请喝的,怎么就不去呢?就约在后天,到时候咱们师徒两个早膳少用点,午膳到那个“千味楼”吃个够本回来。”
  “你还真是越老越不知羞,有你这样教学生的吗?”钟氏忍不住在一边插嘴,这很多人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她家老头子还真的脾气越活越回去了。
  唐公望扭过头去辩道:“是陆昌言那老家伙,他孙子前两年就中了解元,如今游学到这里,听到我告老回乡了,可不就是要来跟我显摆?我能让他显摆上?”
  一听是“陆昌言”,钟氏也不说话了,丢了一句“随你”就走开了。
  唐公望叮嘱沈江霖后日要穿的齐整些,把京城那些好衣服拿出来穿,可别到时候跌了份,那陆昌言最喜欢挑人刺。
  陆昌言当年和唐公望是同榜,只是没进一甲,是二甲头一名,两人一起入的翰林院,那个时候就经常不对付。
  陆昌言是个嘴碎之人,经常喜欢吹毛求疵,别人都不耐烦他,只有唐公望是个做事极其严谨认真的,陆昌言说他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唐公望便花十二分力气做到最好,让陆昌言没话讲。
  两人从翰林院结下的梁子,后来又一同入六部轮转,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人经常被分到同一个部,后来陆昌言仗着自己家世好,做官一路青云直上,倒压了唐公望一头,官位最高坐到吏部左侍郎,正好比唐公望权利大那么一点,两人在署衙里打机锋不是一次两次了。
  后来陆昌言因为身子骨不好,才做了两年吏部侍郎,就辞官回乡了。
  这一别,两人已经是多年未见,虽说还有许多过往的不愉快在,但是他们都是到了这个岁数的人,再不见一面,不知道下回还有没有机会见。
  故而,会还是要会一会的,至于是否愉快,那么会了之后再说。
  第70章
  汤显祖曾云:一生痴绝处, 无梦到徽州。
  他言徽州铜臭味重,所以做梦都不想去那里,只是也从侧面反映了徽州之富庶繁忙。
  歙县乃是徽州府的府治所在, 更是富饶无比、文人辈出,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歙县青山环抱,绿水绕城,白墙黑瓦之间, 是历史的积淀与文化的烂漫,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光是想一想这样的场景, 都已经能看到那喧嚣热烈的场面。
  沈江霖之前陪着唐公望来过一次歙县采买笔墨纸砚等物,很是花了一笔钱, 在歙县里头各处也吃过逛过, “千味楼”虽没进去,但是也很快找到了地方。
  沈江霖先跳下了马车,然后再搀扶唐公望下来。
  沈江霖下车的一瞬间,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无他, 只是因为这个少年长得太过俊秀了一些。
  面容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但是身高却是和成年男子已经一般高大了, 身型瘦削却不瘦弱, 只见他头上戴着青玉冠束发, 身上穿着竹月色绸缎直裰,腰间同色青玉革带束腰, 这腰细的,就连有些姑娘家都比不上,腰上悬挂精致荷包和玉佩等物, 装扮简单,但是成色极好的玉,让人看一眼便知其价值不菲。
  若是光这些,路人最多只是赞一声少年翩翩,又是一个富贵公子。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沈江霖脸上的时候,忍不住就是一怔。
  只见他面如冠玉、眉似远山,眼含辰星、唇似涂脂,扶着车辕跳下来的一瞬间,一撩袍角,翩然而下,等到少年人垂眸浅笑时,更是让人心都漏跳了一拍——这世上,竟真有有如此谪仙般的人物,仿佛就是戏文里的人物走了出来似的!
  陆昌言定的包间就临着街,他一眼就看到唐公望和沈江霖要上来了,整了整衣冠,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假装一副淡然的样子品茗。
  多年未见,自己气势上可万万不能输了。
  很快,唐公望带着沈江霖便到了约定的包间里。
  酒楼里的小二敲了敲门,然后将人引了进去。
  今日是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千味楼”中座无虚席,楼上的雅间也都是满的,雅间门上还挂着菖蒲以及用各色布段做成的小粽子,十分的应景,推开门的时候,唐公望便看到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眼睛一转,里头的人有以前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还以为单独请他一个人呢,原来还请了不少人。
  唐公望心底冷“哼”了一声。
  陆昌言坐着没动身,只是笑着道:“多年不见,唐兄风采更甚往昔啊!”
  唐公望也看了陆昌言两眼,摇了摇头:“陆正行,我看你倒是头发花白了不少,怎么?日子过得不痛快吗?”
  陆昌言,字正行。
  陆昌言大笑了两声,叹道:“你啊你啊,都从官场上退下来几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幅脾气?”
  沈江霖仔细观察了陆昌言一番,似乎没有他师父说的那般心胸狭隘啊?
  一屋子里大概有四五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显然都是对他们两人有些熟稔的。
  沈江霖一一认过去,这些都是曾经在各地做官,与唐公望和陆昌言认识的人,如今都已经告老还乡,因着在徽州府或是徽州府附近,所以才有了机会一起出来聚一聚。
  他们俱带了子侄辈来,唐公望也不管陆昌言今日究竟是何目的,先带着沈江霖认一圈人,总归不会有错。
  陆昌言把自己的孙子推了出来:“庭风,这位是你唐爷爷收下的徒弟,可是个不得了的天才人物,十三岁就取了解元,可比你当年十五岁取中解元更加风光,你们尽可认识认识。”
  陆庭风看了沈江霖一眼,眼神中有些探究,但是更多的是一种桀骜,只是陆庭风还是依照礼节,和沈江霖打了招呼。
  沈江霖则是有些怔愣在了原地。
  姓陆,名庭风,官宦子弟,十五岁中解元,世上还有如此凑巧之事吗?
  不,不可能桩桩件件如此凑巧了,此人定是原书中的真正男主,陆庭风。
  可是,按照书中的时间线来讲,此刻陆庭风应该高中状元了,如何会出现在徽州府,甚至都没有去参加今年的会试?
  是的,今年的状元郎另有其人,陆庭风榜上无名。
  像陆庭风这样得天独厚的人,如果榜上无名,那定然是没有参加此次的会试和殿试。
  沈江霖不知道,在原书中,赵安宁因为让沈江云身败名裂之后,赵家很积极地为她寻找新的夫家,最后兜兜转转选中了陆家这位少年解元郎,因着需要男方家中过六礼提亲,陆家定下了和赵家的婚事后,就带着陆庭风上京拜见了赵家人,且两人私下里见了一面。
  陆庭风对赵安宁一见倾心,到了京城后就宿在他伯父家中,一直到参加了今年的会试与殿试,且一举夺魁,然后便是自然而然地迎娶赵安宁,开启了小说中先婚后爱的桥段。
  而现在,事情早就已经全部乱套了,赵家与陆家不曾定亲,陆庭风没了原因提前北上,虽然今年有想过参加科考,可是这两年陆庭风一直跟着从高位退下来的祖父读书,陆昌言的身子越发不好,陆庭风便决定再等三年才去考。
  陆昌言虽然劝过他,但是少年人一旦做下来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再加上陆庭风之父也觉得陆庭风少年意气、脾气倔强,虽然在学识上是到位了,可是在待人接物上还有的学,晚三年再去考,不是坏事。
  故而兜兜转转,竟然在徽州府,与沈江霖相会了。
  虽然心中千回百转,但是实际上也就过了一点时间,沈江霖掩下心头的震惊,面上微微含笑,对着陆庭风回礼。
  陆庭风看着沈江霖,见他除了容貌出众外,也看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既没有少年才子的傲气,也没有什么出口成章的表现,反而就像一个入定老者般,满身上下都是平和之气,让他即使想要针对他说两句挑衅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昌言见了沈江霖很是喜欢,尤其是沈江霖身上不疾不徐的定力,比他那个痴长了他五岁的孙子还要沉稳,不由招手让沈江霖过来:“好孩子,你可比你师父喜见人多了,你师父是不是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陆爷爷告诉你,我可不是你师父说的那种人!”
  陆昌言一边说着,一边手有些颤抖地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玉石,塞到沈江霖手心里,见沈江霖要推辞,连忙拽着沈江霖的手,拍了拍乐呵呵道:“都有,都有,是我这个老家伙的一点心意,你们这些小辈都有,到时候刻刻印章拿去顽罢,快收下!”
  陆庭风眼尖,刚刚给另外几个人的玉料都是青白玉的,只有这沈江霖的是羊脂白玉的,价格上差了十倍不止,这也算都有?
  老头还真是见人下菜碟。
  沈江霖回头看了唐公望一眼,唐公望板着脸道:“给你你就拿着,我可先说好,今儿你喊我过来,我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什么都没备下,可不准拿这个来背后说我。”
  徐老相公笑了:“我也是不知道的,故而没备下什么,今儿个是陆大人喊了我过来,竟不晓得来了这么多人。”
  王老相公同样笑言:“今日陆侍郎要做散财童子了,大家收下便是。”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沈江霖只得应势收下。
  唐公望坐到了陆昌言身边,陆昌言比他先退下两年,如今两人已经五年未见了,但是陆昌言变化极大,头发几乎已经花白,人也干瘦了许多,看着精神不太爽利。
  “你这人架子也忒大了点,虽说你以前是我的上官,但是如今咱们都卸了官职,可是能平起平坐了,我过来,你竟也不站起来迎一迎。”
  唐公望逮着机会就要揶揄陆昌言两句,没想到陆昌言却沉默了半晌,枯树皮似的双手摸了摸双膝,然后长叹了一声道:“我这两条腿啊,自从去年开始,就站不起来了,好在我孙儿有一把子力气,帮我这个老家伙抱上抱下,我还能出来和你们见一见,否则只能在宅子里躺着等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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