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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无为(科举) 第87节

  谢识玄要的就是趁热打铁,逼着沈江霖当场表态。
  沈江霖退后一步,一揖到底:“学生全听谢大人差遣。”
  谢识玄朗声笑了,连说了几声“好”,吩咐道:“既然如此,七月十二是吉日,你和你父亲母亲上门便是。”
  这是谢识玄一早看好的时间,如今自然是张口就来。
  沈江霖再次作了一揖:“遵命!”
  谢识玄心头畅快,下了座将沈江霖抚了起来,拍了拍沈江霖的手背道:“江霖,你且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这是一个很重的许诺,甚至是出于一些弥补情绪在,沈江霖也不推辞,直接受了。
  当晚,谢识玄拉着沈江霖一同吃了一顿晚饭,两人边吃边聊,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尽兴散了。
  谢琼来主院陪江氏一同吃饭的时候就奇怪今日怎么不见父亲,往日父亲只要得空就会过来陪着一起用膳的,然后便听下边伺候的丫鬟道:“府上来客了,老爷正在作陪。”
  谢琼是个什么都要问一问的好奇性子,闻言缠着江氏的胳膊道:“来了什么客人啊?可是我认识的?”
  江氏拿起筷子脸上淡淡的:“是你大姐姐的未来夫婿,上门来拜会。”
  江氏管理谢府很有一套手段,花厅上的事情瞒不过她的耳朵。
  谢琼闻言惊了:“大姐姐定亲了?定了谁家?”
  这事瞒不过,过两天想来沈家就要来提亲了,江氏给谢琼夹了一筷子菜才道:“荣安侯府的二少爷,沈江霖。”
  谢琼一开始还没将这两个人给联想起来,她脑子里转了一会儿弯,才突然反应了过来,惊得双眼瞪圆,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娘,你说的,可是那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沈江霖?”
  江氏无奈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娘承认了,谢琼兀自有些难以接受,一餐饭吃的食不下咽,连话都少了许多。
  江氏看在眼里,却不能再说更多,只能装作不知。
  沈锐并不知道沈江霖还独自一人来过谢府,他只知道儿子爽快同意了,心里很是自得于沈江霖对他的服从,七月十二一大早,就带着六礼,上门正式提亲。
  两家人家商议,婚事就安排在明年,毕竟谢静姝今年已经十九了,明年就要二十,而且后年谢琼也要出嫁了,一年连续嫁两个女儿,实在有些来不及,倒不如就明年年底挑个吉日,把事儿给办了。
  沈家无有不应,一切以谢家的说法来安排,庶子娶亲的银子他们荣安侯府还是拿的出的。
  谢静姝简直就是像在做梦一样,自己就这样定给了沈江霖?
  所以他那日说的“好”,是代表着这个意思?
  谢静姝又是感动又是高兴,想到以后有机会日日和沈江霖相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谢静姝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儿!
  谢琼在姐姐身边相陪,看着未来姐夫长身玉立、隽秀似青竹,再看看姐姐很是普通清秀的长相,她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两个人如何能相配呢?
  这个状元郎,居然也是肯的?
  谢琼红唇轻咬,目光定定地凝在沈江霖身上,移不开来。
  *
  在两个小家伙开始跌跌撞撞地能自己扶着拔步床的架子,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沈江霖开始了他的官场生涯。
  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像他们这些一甲进士进去后,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修史。
  沈江霖自己有一张自己的长案,上头摆满了前朝的各类史集要著,有些是残缺不全的,有些是有不同版本对照的,沈江霖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些残缺的部分补全,将不同的版本归纳整理出最贴近真实的一版,这就是他到翰林院后被派的活。
  新科进士里,除了他、陆庭风和陶临九三人,还另外有五人考中了庶吉士,成了清贵翰林。
  这些人俱都挺直了背脊,恭敬地从长官手中拿过自己要修的史稿,仿佛是对待什么世间最重大的工作一般,认真极了。
  几个老翰林见了,心底摇了摇头:又是一群青瓜蛋子,以为入了翰林院,以后就能飞黄腾达、入阁做相吗?
  都想的太美了一些。
  翰林清贵、活少,有时候受了皇帝看重,还能替皇帝讲史,或是教皇子读书,在权力的忠心,就很容易成为红人,向上攀升的道路就简单了。
  这是很多人真正想要进翰林院的目的。
  可那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的人,更多的翰林自嘲自己是“穷翰林”。
  为何说是“穷翰林”?因为翰林院里头的人发的俸禄实在是够低的。
  拿沈江霖来说,他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他的年俸是六十两纹银,而陆庭风和陶临九是七品翰林院编修,他们的俸禄是一年四十两纹银。
  那五名庶吉士,其实是没有官职的,没有官职就没有俸禄,他们有的只是朝廷的一些补贴,可能换算成银子一年只有十几二十两。
  就这,还是当今圣上慷慨,愿意补贴他们一些呢,前朝可是连补贴都没有,完全是倒贴着做官。
  若是能钻营一些肥差、受到帝王重视那也便算了,若是没有这种能力的,就擎等着赔钱吧。
  京城花销又大,迎来送往、三节两寿,不想往上爬你可以不送,但凡有点想法的,上官家中有事你好意思不去?去了好意思空手?
  穷翰林、穷翰林,有此而来。
  状元、榜眼、探花,瞧着稀奇,在他们翰林院里可不稀奇,随便一抓就是一个,在人才竞争如此激烈的翰林院,没有真本事的,便是状元也出不了头。
  所以这些老翰林看着这些新人如此斗志昂扬的样子,心里就好笑,估计冷板凳上坐个几个月,他们就知道滋味了。
  不过这些人和他们没甚交情,故而也没人会主动没事找事说这些。
  沈江霖领了差事就开始认真干了起来,对他而言,这件差事再好不过,每日就是看书和整理,看的史集都是他感兴趣的,外头根本难得一见的书籍珍本,在这里就能随意看,如此好事,如何不认真做?
  其他人见领头的状元都认真干活了,哪里还敢落后,都纷纷翻开书开始修史。
  第85章
  沈江霖是最喜欢这种办公氛围的。
  入了秋, 天气不冷不热,每日里到了衙门点卯,然后泡一壶清茶, 就开始看书修史,有时候翰林院小厨房还会提供一些美味小点心, 佐着清茶吃,手艺竟是意外的不错。
  这种日子,除了在黄宁村的那两年, 倒是意外在沈江霖初入官场的时候就享受到了相似的待遇。
  清闲自在, 每日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情,甚至因为科考之路已经完结, 沈江霖无须再费尽心思打磨文章,白日里研读史集, 下了值养花侍草, 偶尔若是感觉冷清了,去他大哥院子里逗逗两个小家伙,更是特别的好玩。
  沈江霖想到自己昨日看到小侄女的头上戴了一朵小绢花,应该是底下侍女给她做的, 小小粉粉的一朵, 精致可爱, 小丫头头发都还没多少呢, 竟然已经开始臭美了。
  沈江霖一开始有点好奇, 摸了摸那朵绢花,不小心带出来一点, 离开了小侄女的头,小家伙一下子就哭嚎了起来,吓得沈江霖连忙将绢花帮她戴了回去, 然后小家伙一下子又开心了,拍着手掌露出了仅有的两颗小奶牙笑。
  沈江霖起了坏心眼,又拿开了她的绢花,小家伙马上就嚎了起来,沈江霖将绢花往她头上一戴,就开心地拍掌笑,沈江霖觉得好玩极了,又反复了两次,直到他大哥黑着脸连名带姓地叫了他名字,他才讪笑着将绢花给小家伙戴好了。
  日子过的充实,有了闲暇的时光,《求仙记》的最后一册也很快就写完了,沈江霖想了想,最后还是又誊抄了一份,派人给宁王送了过去,送过去后宁王府那边也没有音讯,沈江霖不管,照旧按照他的步调生活。
  时间一晃就入了冬,翰林院的办公房内已经开始烧起了炭,他们是一个面阔三间的大办公房,每个人都有一个长案办公,挤挤挨挨有三十来人,人多又烧炭,里头算不着冷,只是四面直棱窗都是用的窗纸糊的,大冷天的又不能窗户长开,故而采光不是很好,室内由些昏暗。
  他们一帮子新人入翰林院也有三个月了,每日就是修史、修史、修史,沈江霖沉迷其中,其他人却很是有些坐不住了。
  陆庭风和陶临九都有些家学渊源,知道翰林院是怎么一回事。
  陶临九的父亲陶云亭本身就曾是老翰林了,后面实在混不下去了,做了十几年官,家中还是一贫如洗,又遇上儿子也要科考上进,花出去了不少银子,这些年都是用着陶临九母亲云氏的嫁妆银子。
  云氏是个性好的,这么多年供养自己的夫婿和儿子,她是无怨无悔,但是作为母亲她却不得不为儿子考虑终身大事,想到丈夫做着翰林官却是越做越穷,家里的底越来越薄,她不得不和陶云亭商量,她最后一点嫁妆银子是不能再动了,总不能以后儿子要成亲了,连聘礼都拿不出来吧?
  陶云亭这话听进去了,万般无奈之下,他放弃了最后一点在翰林院出人头地的想法,通了自己的老关系得了一个兵部六品主事的小官,手里头算是握了一点小权利了,家中情况才改善了一些。
  陶临九比谁都清楚,若是在翰林院得不到主官认可,又不能露头的穷翰林最后会是怎么一个结局,所以他一开始的心思就不在修史上,每日的工作只是应付着完成,且进度极慢,更多的时间则是花在结交翰林院的各位同僚,打听大家各自背后有什么交情和路子上。
  陶临九是陶云亭之子大家都知道,只是陶云亭本身这个人就不是那么会做人的,可能是父子渊源,陶临九虽然急切想挣一份前程出来,但是有时候讲话又有些直冲,马屁拍不到点子上,反而让有些人心底还不舒服上了,故而进度不甚理想。
  陆庭风和陶临九不同,他虽然知道翰林院的情况,但是他看到的是他祖父的那条路。
  陆昌言就是从翰林院出来的,他却能一路高歌猛进,最后虽然没有做到阁老,但也是阁老下面的心腹之人,官拜吏部正三品左侍郎,绝对不会是朝堂上查无此人的情况。
  因为有着先辈的激励,再加上陆庭风卷王的性子,他看到了沈江霖在认真修史,他便不自觉地也投入了进去,心中想的,你修的多,我便比你修的更多,总不能这方面还不如了你!
  其他五个庶吉士基本都是寒门出身,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一开始还认真修史,可是修了三个月的史了,这活上官也不看也不说,你爱修多少修多少,爱修多久修多久,修完了,修的好不好,更无人评说,交给了自己的上官后,人家直接将那些手稿往旁边一放,就笑吟吟地再递给你一堆书籍,让你继续干。
  这越干,心里是越没底,越迷茫了。
  每个月领着只够一个人吃饱的饭食补贴,做着感觉是个进士都能做的活,这些人彻底没了方向了,早知道是这样,为何还要费劲千辛万苦要考这个庶吉士,还不如直接点官下放去轮其他官职不好些?
  听到一些同科来信交流,便是一地知县,那也是很有实权的,底下的豪门乡绅捧着,百姓们畏惧着,钱谷刑狱,哪样不经县官的手?
  虽然同科们信中也有抱怨新官上任三把火,底下人有不听调令的情况,可是在这些庶吉士看来,这更像是一种炫耀——炫耀他们有能力去施展,炫耀他们大权在握、可以在一县之地呼风唤雨。
  而他们却每日只有一件事——修史,修不完的史。
  失落后悔占据了他们的心里,不由就时不时地刺探一甲三人如何看这事情,可谁知道,那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好似修史修出了乐趣来,每日就是埋头看书,不停地写写写,手稿写了一本又一本,仿佛不知疲倦似的;而那个榜眼陆庭风更是可怕,好像和状元郎杠上了似的,他完成一本,他也要完成一本,绝不落后,看的人都傻眼了。
  唯有陶临九的做法还有些参考性。
  庶吉士是观政进士,他们有三年的时间学习观政,原本他们以为自己至少可以进内阁观政,帮着内阁处理一些杂事,或是在翰林院帮忙草拟诏书、条例等等要事,可谁知道,这些活都有一些老翰林去做了,根本轮不上他们。
  倒不如学一学陶临九,在翰林院这三年多认识一些人脉,多结交结交官员,到时候以后去了其他地方,也可不落的个孤军奋战。
  秦之况这个翰林院一把手只冷眼旁观也不插手,这种情况每三年都来一遍,他这个翰林院的老人都已经看腻了,倒是沈江霖确实有些卓尔不群。
  至少在秦之况眼里,他有些看不懂沈江霖。
  陆庭风的行为还能称之为少年意气的比拼,那么沈江霖呢?他是真的甘之如饴地愿意定下心来修史?还是就是心性比别人沉稳?或是他还有什么后台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秦之况心里头揣测着,不过他自己的事情都很多,沈江霖入他们翰林院的时间还短,到底要不要大力提拔,秦之况还要再看几日,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只是秦之况不知道的是,他这个翰林院学士早就被人给盯上了,虎视眈眈地找着机会要把他拉下马,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日,秦之况刚刚给太子和几位皇子做完了日讲,从“保和殿”出来的时候,翰林院侍读邢扬举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对着秦之况招了招手,自己却往宫殿的夹道处走去。
  秦之况马上就心领神会了过来,他看了一下四处无人在意他,便步履匆忙地朝着邢扬举走了过去。
  邢扬举是六品侍读,他却是秦之况在翰林院中的眼线,翰林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秦之况的眼睛,其中最大的功劳来自于邢扬举。
  邢扬举明明知道今天自己需要日讲,日讲时间有长有短,“保和殿”里的又都不是一般的学生,此人跟了他许多年了,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想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果然,秦之况一走近前来,邢扬举顾不上行礼,连忙凑近秦之况道:“秦大人,户部来人了,说要查点我们翰林院的账册,让您马上过去。”
  秦之况闻言一凛,户部盘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如何邢扬举会如此着急,其中必然有蹊跷,秦之况也不耽搁,两个人边走边说,很快秦之况就知道里其中的细节。
  原来今日一早,秦之况到了宫内讲课,前脚刚走,后脚户部郎中赵潜就到了,赵潜直接拿出了上个月翰林院报到他们户部的账册,指出了好几处不符之处,又让翰林院的人将往年的账册也拿出来查验,翰林院中秦之况这个主官不在,谁敢到秦之况办公房里拿账册出来,而且明显这个赵潜就是来找茬的。
  邢扬举眼见着其他同僚正在稳住赵潜,自己连忙脚底抹油就来报信。
  翰林院就在禁中,既然是要给皇子皇帝讲学之地,自然是要便于皇帝驾临,离皇帝越近,就意味着离权利越近,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庶吉士就是赔本当官也乐意的原因。
  从“保和殿”到翰林院,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走到了。
  秦之况匆匆绕过后堂,走过“待诏厅”,终于在东边的“编检厅”大门口止住了步伐。
  “编检厅”便是沈江霖他们那边的办公房之所,人是最多的,对方在此地发难,欲意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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