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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无为(科举) 第151节

  可是沈江霖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是让在场的人谁都没有预料到。
  “只是你们这般做生意,说到底不过是买东卖西,命门都掌握在别人手中,还是有些不妥当。”
  江莽面色一变,连忙追问:“敢问大人高见。”
  “你们采买东西也要随着本土之地的价格浮动而浮动,卖出去的价格,也有极大的浮动,如今是做的人少,你们尚且在外头还有定价权,若是还有人同样去做这个生意,恐怕后面两相竞争起来,这利润就要薄了。本官刚刚听下来,江帮主的一干兄弟们为了这桩买卖,可谓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十分凶险,若还不能保证其中利润,可不就是命门都掌握在别人手中么?”
  沈江霖话音刚落,江莽的整张脸上都闪过各种惊异之色,面色因为酒气和激动,甚至都开始变得黑红起来。
  旁人不清楚,但是江莽心中此刻是激动万分,沈江霖的话,一下子戳中了他的心事!
  因为如今马帮的发展,确确实实就如这位沈知县所言,除了命门掌握在别人手中外,他还遇到了内部的兄弟自己跑出去单干、抢他客人的事情。
  为了在外头掩饰太平,展示出他们内部依旧是很稳定的状态,江莽让底下人都不要宣扬出去,可是去年年关将一批货顺利运到安南后,安南那边的贵族却要求他的价格降低三成。
  一开始江莽还摸不着头脑来,拒不接受,后来等知道自己曾经的好兄弟此刻也在安南,手里头拿的货几乎和他是一样的后,江莽也恼了,直接同意退让三成的价格成交了!
  江莽也是个狠人,虽然知道那安南贵族铁定是夸大其词,要死压他价格,但是当时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些货他们压了巨额银两,若是不能出手,风险将会十分巨大。
  江莽干脆利落地让利出手,结清了银两,带着队伍回了云南。
  利润白白少了三成暂时不说,但是他曾经的好兄弟,现在背后捅刀和他争抢客人,实在是让江莽越想越不得劲,后面这个生意还要如何做下去,他也要再掂量掂量。
  就是因为这般情况,江莽如今还在河阳县待着,否则每年三月一到,他是必要出去的。
  江莽差点都要和盘托出,求教沈江霖这个事情要怎么办了,只是话到了嘴边又马上咽了回去,这么多人的场面下,根本不能说这些。
  江莽只能装作发愁的样子,挠了挠头,大叹气道:“是啊,但是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如此,也没旁的手艺和办法。”
  沈江霖听到此处,微微点了点头,沉吟了一番。
  见沈江霖在思索,既不动筷,也不喝酒,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下来,而原本有着“计划”的范从直,则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个事情,怎么同他一开始想的不一样了呢?
  范从直撇过头去,盯着江莽使眼色,但是江莽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一般,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沈江霖身上。
  过了有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沈江霖猛一拍桌子,仿佛突然想起来了:“江帮主,你可听闻过京城的“暖水斋”?”
  第161章
  在座的这么多人, 那些地主乡绅们包括范从直和陈允横之流都是一脸茫然,倒是江莽和其他两个商户面上展现出了了然之色,想来是有听过这个“暖水斋”的。
  江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为何这位沈大人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但是秉持着对这位沈知县的好感, 江莽还是接过话头道:“这家“暖水斋”,江某有所耳闻,好像是京城里一家特别有名气的铺子, 里面卖一些新奇之物, 其中有一样便是“暖水瓶”,据悉将滚烫的水倒入这个暖水瓶中, 一夜过后仍旧是热的,在京城以及周围的府县卖的相当好。”
  江莽经常需要搜罗一些精巧稀奇的玩意卖往他处, 所以对这家远在数千里之遥的“暖水斋”也有所耳闻。
  事实上, 江莽也曾想过去进一批这个暖水瓶,但是他们的马队去一趟京城就已经极为不易,而且他打听到这个暖水瓶的售价同样不菲,便是最便宜的一种, 也要六两银子一个, 这个东西他得过两个, 用了一番之后虽然也觉得好, 但是最终想了想, 没有找人去谈。
  一来他打听到,这家铺子如今已经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出的货不多,二来,马帮的主要客人还是安南那边的, 安南的气候和云南大差不差,常年气温偏高,对于热水的需求并没有北方这么大;这三来,马帮的主要集采地还是在云贵之地,运输方便,京城距离云南太远太远,路上的成本和风险也要考虑进去,故而江莽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江霖见江莽知道这个铺子,脸上带了一丝笑意道:“不才正是府上的家业。”
  江莽愣了一下,其他人也跟着愣住。
  他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么个日进斗金的铺子,会是荣安侯府的,但是转念一想也对,哪怕是侯府出身,这银子也不可能是大风刮来的,如何能这般挥洒?
  江莽品夺着沈江霖的意思,难道是要让他们马帮进“暖水斋”的货?这倒也不是不行……
  卖沈知县一个面子,他们应该也能在里面挣个三瓜两枣。
  “若是能和贵府上合作,那是江某之幸。”江莽豪爽抱拳,马上应承了下来。
  沈江霖却是摇摇头,立马纠正道:“江帮主误会了,家中产业如今都是兄长在管,况且这个“暖水斋”里产的东西,也都是更符合北直隶的百姓需求,卖给江帮主这边恐怕不能给马帮带来多少利益。”
  江莽一个铁血硬汉,此刻是真的动容了。
  这位沈大人的话,都是在为他和他的马帮在考虑啊!
  江莽接触了这么多的官员,有些官员清高的很,但是实际上却又十分贪婪,既不屑他这种粗人,又看中他口袋里的银子,有时候甚至不会自己亲自见他,而是找个中间人来会,江莽是又要打点中间人,又要上交大笔银子给到为了行事方便的官员,每过一个府县都要上交一笔银子,打通这条商路,其中付出了多少心酸,只有江莽本人知道。
  可是沈大人的字字句句,从不提钱、从无为难。
  他没有因为知道马帮获利颇丰就心生贪念,也没有因为家中做这门生意的,就想牵线搭桥,从中分一杯羹,而是处处在为他考虑着想,站在他的角度上在想问题。
  至此,江莽是真的开始将沈江霖的话听到了心里去。
  “大人若有高见,还望不吝赐教。”
  人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江莽却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他通过沈江霖的一字一句,已然明白沈江霖是有想法有主意的,否则不会去提到什么“暖水斋”,或许既是秀实力,又是表明有合作的意向,只是这个意向并非在“暖水斋”,而在其他。
  沈江霖见江莽的身体彻底往他的方向倾斜,便知道此刻的江莽已经是放下了心防。
  人的语言表情都会骗人,但是人下意识的动作却不会骗人。
  江莽从一开始的肌肉紧绷,坐姿垂直,到现在一点点往他这边倾斜,肌肉也开始放松,这是一个人开始信任并认真倾听对方讲话时才会有的表现。
  沈江霖到了此处,才开始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娓娓道来。
  “江帮主,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物件最好卖?”
  江莽带领着马帮从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团伙,干到了如今大几百人,开辟了一条完整的商业之路,在里面摸爬滚打几十年,从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干到如今年四十又五,甚至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但是若论对这一行的见解,他却是敢说,比任何人都要理解的透。
  江莽很快就接过话头:“那自然是那些个头小,价值又高的货。”
  个头小,意味着同等体积下,他能运送更多的货物,价值高就意味着到了当地卖给有钱人,他能翻个几倍、几十倍的利。
  沈江霖赞同地点头:“个头小我同意,但是价值高,我要补充一点,是他们觉得价值高,而非这个制造的成本本身就高,若是我们这边价值低,卖到对方手中他们觉得值钱,这才是优中选优之品。”
  江莽狠狠认同,可不就是如此!
  只是这种情况只在他一开始做跑商的时候才出现过,后来随着与安南、老挝等地交流越发密切,对方也不是那么好忽悠了,慢慢的,很多物件他们见多了,也就失去了吸引力,价格就会回归到一个正常的利润范围。
  沈江霖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继续道:“既如此,你有没有想过,利用云南地利之便,自行生产出一种其他国家甚至是其他府县的人,并没有见过之物,这般一来,货物在你手中,定价权亦在你手中,有何道理,不以最低的价格,获取最高的利润?”
  沈江霖和江莽的这一番对话,有些人听了进去,有些人则是心底暗暗不屑。
  这当官的还能指导经商的了?
  论四书五经、之乎者也,他们是比不过,但是论做生意的门道来,难道他们还不如一个年轻官员?
  简直是有些可笑了。
  谁都想搞出一个好东西来,自己生产自己销售,用最低的成本卖最高的价格,但是这种叫什么?叫秘方!
  但凡有这种东西,那都是要在家族里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的存在,会卖给你一个外人?
  便是有千金去求,除非是已经要到家破人亡了,也无人会卖。
  再说了,就算有这种好物,该被盯上的早就被盯上了,他们河阳县有什么?
  是有一些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还是有一片种不出多少粮食产量的土地?
  这位沈大人也太过想当然了,若是什么事情都按照沈大人的想法运作,那他也不用这么倒霉被贬谪到云南了,干脆一鼓作气,入内阁做首辅岂不更好?用得着在这里和他们胡说八道么?
  但是旁人不理解沈江霖的意思,江莽却是在一开始的疑惑之后,瞬间灵光一闪,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您可是有妙方?”
  江莽终于明白过来了,沈大人一开始说到“暖水斋”,并不仅仅表示他府上有钱,更是传递了一个更加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很有可能“暖水斋”背后的妙方都是出自这位沈大人之手!
  “暖水斋”不同于一些其他铺子,因为它的暖水瓶大受欢迎后,还推出过一些其他稀奇古怪但是十分好用的东西,比如可以携带用来燃烧的酒精块,比如方便将小孩推着走的婴儿车,只是因为其暖水瓶卖的最好,所以才叫“暖水斋”。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暖水斋”的铺子是周家人在管理的,沈江霖给到了周端技术后,他们进行了成品的生产,后来周家因为参与了三皇子的谋反案,被举家流放了,他们家的产业就被朝廷低价清售了,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沈江霖手里。
  沈江霖重新改良了一番暖水瓶的构造,但是因为工艺上的欠缺,尚且做不到量产,就走了少量高价路线,扔在那边赚点银子花花,偶尔有些其他的新想法,也会画了图纸让人做出来放在里头售卖,很受京城富户之家人的喜爱,但是因为沈江霖精力有限,也便没有在上面花费更多的心思,一个月有个一二千两银子的进项,纯粹当个零花钱弄着玩玩。
  妙方沈江霖自然早就有了,却是不能马上就拿出来。
  他对着都在紧盯着他的这一桌人谦逊道:“是有一些想法,但是万事开头难,我过几天弄出来后,先送点到江帮主府上,你看过再说吧。”
  这个时候,脑子转的最快的卢东家发觉了不对劲,连忙端起酒杯恭敬道:“沈大人,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江帮主虽然可以帮着往外销,但是做东西不也要人么?若论人脉,小的在河阳县也认识不少,能不能到时候给小的也看看,帮着出出主意?”
  商人嗅觉都十分灵敏,卢东家这般一说,其他十几个人立马也凑了上来,纷纷都说愿意出一把力。
  范从直直接傻眼了,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怎们压根没有按照他预定的计划去演?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范从直的脸色极为难看,低下头喝了一杯酒,企图掩盖自己表情的不自然,然而坐在范从直身边的陈允横却是在桌子底下用腿轻轻地碰了范从之一下,范从直有些惊愕看过去,便见陈允横用口型飞快地比了一个“钱”字。
  说来范从直和陈允横相交多年,对彼此也是十分了解的,陈允横这样一作为,范从直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范从直就是来搞钱的,讹诈沈江霖一笔也是搞钱,通过其他方法也是搞钱,只要能搞到钱,他又何必在意这钱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既然这些商人,包括赫赫有名的江帮主都对沈江霖的秘方如此感兴趣,那他为什么又不掺和一脚进来?
  听到范从直同样表示了感兴趣,沈江霖心底满意地点头:很好,现在这个局面,是已经将河阳县所有有权有势的人算是一网打尽了。
  只有这样,到时候才能施展的开手脚。
  沈江霖故作为难地推脱了一番,然后才终于透露了一点讯息出来:“本官这边是有一个妙方,也曾经在京城的时候做出来过,这样吧,等过个三天,大家直接到县衙来,做出来后,给大家一观便是。”
  众人轰然叫好,心里头都已经开始猜测起来,这位沈大人手中到底有什么神秘妙方?能够让一个在京城见过大世面的豪门公子、在皇帝面前伴过驾的起居郎,都认为是新奇之物。
  更关键的是,不要忘了沈大人的前言。
  他曾说过,此物造价低廉,别处没有,但是却能赚取高额利润!
  所有人回去之后,都在思索,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从衣食住行全部想了一个遍,却依旧不得要领,俱都是抓耳挠腮、辗转反侧,一直等到了三日后。
  三日后的下午,所有人都早早进了县衙,他们被引入了县衙后的一处庭院里,下午的太阳有点烈,这个小院子里又没有太多遮荫的地方,只摆了十来张椅子让他们坐,茶水倒是有一杯,可喝着热茶顶着大太阳,那是越喝越热。
  干脆大家也就不喝茶了,而是继续窃窃私语起来,沈大人到底要给他们看何物?难道非得在大太阳底下看?
  等到沈江霖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三个婢女,每个婢女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用红绸盖着什么,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
  “让各位久等了,实在是公务繁忙。东西我已经让人做出来了,大家过来一观便是。”沈江霖这回没有废话,直接招手,让一个婢女近前来,然后扯掉了上面的红绸。
  众人刚刚起身行了礼,此刻也顾不上礼数了,立马围了过来,凑在外围的人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只闻到了一股子花香味。
  而走在最前面的江莽则是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晶莹剔透,里面盛放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大红色的花朵开的正艳,明明是在云南最容易看到的花的品种,甚至平日里都不稀得多看一眼的花,此刻却让江莽屏住了呼吸,不敢伸手去摸一下。
  这朵山茶花被包裹在一个晶莹剔透的四方块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在阳光下更加透亮,一个托盘上有六块,摆放的整整齐齐,可是江莽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派什么用场的,只觉得精致异常,不敢轻举妄动。
  范从直就站在沈江霖身边,他同样也是看呆了,忍不住问道:“大人,这是何物?”
  沈江霖让人将装了水的铜盆拿过来,一边给他们示范净手,一边道:“此乃香皂,可以用来净手洗身。”
  大家只见沈江霖先沾湿了手,然后用这块山茶花的香皂在手上搓了两小,就有一些白色的泡沫出来,揉搓了一下双手,再用清水洗净就好了。
  沈江霖示意江莽也试试。
  江莽也是用过不少好物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何碰到这个东西让他用,不由得觉着有些暴殄天物,他的手十分粗黑,和沈江霖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刚刚所有人看沈江霖洗手的时候只觉得赏心悦目,没觉得又什么不对的地方,而这块香皂放到了江莽的手里,随着江莽净手之后搓涂肥皂,然后搓出了越来越多的黑水,最后用清水洗净之后,他的那双手,竟然肉眼可见地变白了一些!
  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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