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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重生) 第10节

  正与容明辕说着话,容洛看着门外冲进一道人影。在校场练箭的宁杏颜不知如何就过来了崇文馆。临着门摘下雨蓑,便直接过来寻她。
  宁杏颜是宁将军宁顾旸的嫡妹。宁家是武将世家,军功赫赫。家中上到老爷,下到下仆,多少都会一些武艺。宁杏颜的父母亲在她十一岁时因镇压完颜部族牺牲,当今家主宁顾旸功勋无数,尤其宠爱她。皇帝念及君臣情义,特许她在皇家校场练剑习武,闲时才到崇文馆习书。
  宁杏颜极少来崇文馆,就是来了也只是跟容洛说些话就走,落在女学一众人眼里,几如异类。
  第12章
  ◎西南洪灾。◎
  将蓑帽扔进婢子的手里,宁杏颜在满室寂静中找到窗角边的容洛。当即欢愉地扬起眉目,越过层层书案就往容洛这儿过来。
  “今日雨这样大,你还入宫练箭。”长身而起,在睽睽下迎上前。容洛看到她手中的箭矢,喜嗔一句。
  宁杏颜今日穿了一身轻便的骑射胡服。上是檀色的圆领短袍,下是深黛的长裤与织线革靴。如云的发丝用金钗搅弄盘在脑后,飒爽里添了一分女儿气,颇有点铁血柔情的滋味。
  回来这个年纪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宁杏颜。前生如浮萍,她最惦记的人除了母亲与重澈,也就只剩了一个宁杏颜。
  她与宁杏颜自幼一块长大。幼童时因她出身,姊妹兄弟对她一贯小心谨慎,从不敢与她玩闹。唯有宁杏颜一人,不怕她身份特殊,与她亲近。
  前世她沦落泥水,亦是宁杏颜不怕牵连,作为她左膀右臂,四处走动为她争取来生机。可惜北珩王那样的人夺得了大权……终究还是她拖累了她。
  握着宁杏颜冰冷的双手。容洛看着好友又再出现在她眼前,前世恩情历历如昨,不禁鼻尖一酸。
  “我的大殿下。”宁杏颜瞧着她眼眶红起来,愣了一会儿,笑话道:“我与你不过□□日不见,你竟然能思念我至此?”
  仍是昨日的音容笑貌。容洛心里涌上来一息宽慰的暖意,收起酸涩。反过来对她揶揄:“瞧你这一身浪荡公子气。不知道又是跟谁学来的?宁将军那样一身正气,却有你这样辱没门风的妹子。不知那呕出来的血,是不是已经盛满了府下腌鱼的大缸?”
  宁家好食浸了盐水的鱼肉,因此府上处处可见腌鱼用的缸子。每一缸有八岁孩子那样高,二人环抱那么大,内里几乎可以装下百来条鲈鱼。
  宁杏颜闻言,嗤地笑开:“大哥死板,我总得欢快些。要不小娘子们还以为宁家一群二楞莽夫,只知挥刀舞枪。那般哥哥当真娶不到嫂嫂,下里兄弟大约也落得没人要的地步。”
  “是么?”容洛意味深长地回问,引得宁杏颜的轻轻一推。
  “净会笑话我。”宁杏颜扶着她在蒲席上坐下。看见正在跟容明辕说话的容明兰,收起嬉笑,恭恭敬敬地施礼:“杏颜见过太子殿下。”
  顿了顿,宁杏颜看向容明辕,半天没能吐出词句来。
  容明兰一笑,提示道:“这位是十皇子,亦是皇姐的胞弟。”
  认不得容明辕,总是听容洛提起过弟弟容明辕的。当即接上,再福了礼:“杏颜见过皇子,皇子安好。”
  容明辕上一次回长安时不足六岁,对这些大家贵女从来不熟。但见容洛跟她关系亲昵,心里也生了好感。
  免了宁杏颜的礼数。容明辕从身旁拿了了蒲团递给宁杏颜,看到她将手里的乌黑长弓放下,问道:“你很擅长射箭么?阿姐都不会呢。”
  “宁家是武将出世,家训里要上下都会武术。”容洛解释道。伸手将宁杏颜发间的金钗扶稳,又坐回原位,同她说话:“今年长安下的雨比往年都多,你出外骑射,泥泞地滑,一定要多小心些。”
  “教头有让我穿锁子甲习练。雪雁也知近日落雨连绵,极其乖巧。”雪雁指的是宁杏颜的坐骑,一匹雪白骏马。因奔驰千里,脚步若飞雁快速,便得了这名字。
  宁杏颜看见容洛身后谢琅磬与董太傅下棋,不由心痒。一边唤过小童准备棋盘,一边道:“我听大哥说,西南大雨比长安更甚。现今涝灾大洪不绝,庄稼收成难保,许多百姓更是流离失所。”接过小童手中的装着白子的棋盒,宁杏颜眉目微动,看向容明兰,“太子大约也听说了吧?”
  容明兰起先略有犹豫,但转念此事大家终究会知晓。缓缓地沉了首。
  “父皇已经发放了赈灾银两,地方义仓已开,也举行了祭祀大典。但事态依旧不能转好。近日依然狂风暴雨,还查出地方私扣灾银。”容明兰叹了一口气,“昨日我给父皇请安,才到选德殿,便听见父皇大发雷霆,在责问谢相与户部。”
  “那时哥哥也在。听闻最后还是重侍郎教了一套法子,收回灾银还得了不少世家出手,陛下才消了气。”宁杏颜跟容洛换回棋盒,她素来只执黑子。容洛也让着她,手下下起棋来,听到重澈的名字,手上一松便落错一子。
  “啊哈。你也会有走错的时候。”宁杏颜迅速的跟上第二子,将棋局吃死。
  又听容明兰愁眉苦脸的道:“但重侍郎也只是解一时之急。如今涝灾未除,洪灾更甚。后方救灾人手不足,上次河堤崩塌又冲走了不少人。在这般下去,父皇……”
  话咽回喉头。容明兰虽未继续说下去,但容洛与宁杏颜都明白他的心思。
  西南洪涝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死得人会越来越多。
  下去已经深秋,天气愈渐寒冷。西南那么重的灾害,环境可想而知多么糟糕。如再得不到有效的救治赈济,下去再生出什么时疫害病也未可知。何况长此以往黎民生怨,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而到那时,皇帝估摸是要发罪己诏了。
  大宣开朝数百年,至今还未有皇帝做过此事。若是皇帝做了第一个……也不怪他这般心急如焚了。
  微微勾了唇角,容洛落下一子。恍然看到容明辕。想起燕南和林太医,凝眉思虑片刻,启唇:“赈灾的人手是足够的。”
  容明兰正在观棋。闻言一顿,暗叹一声,道:“皇姐是不知,如今父皇已经连千牛卫与宁家军的将士都征用了济灾,哪里还会有人能用?”
  宁家规矩没有那么世俗,朝中的事宁顾旸都会对宁杏颜吐露。太子所言不假,宁家军的大半将士也确实被皇帝征去了西南一线。
  听闻容洛的话,她抬眼来看着她。
  “如本宫记得不错,长安的天牢里约莫关押了数百人吧?与其让他们吃白饭,过比灾民要好的日子,不如将他们归入赈灾队列之中。”容洛开口,一子吃去宁杏颜数子,“但一个天牢还远不足救济西南。如要开渠、造堤,那还需集聚三百三十六州所有牢狱的犯人。”
  她说第一句时容明兰便愣在了一旁。听到第二句时,已是满目喜色。
  一个天牢数百人,三百三十六州的数千监牢呢?几乎万人!
  “还是不可。”沉稳的嗓音插进四人当中。谢琅磬不知是何时过来这一边。瞧他一脸思索的模样,大约已将容洛的话听了个干净。
  “牢狱中蛇鼠混杂,既有贪生怕死之辈,也有亡命之徒。若是放他们出监牢,难保他们不会逃跑。况且各地前往西南路途长远不一,送队伍的人比不上牢犯的人数。罪人有心,定会杀掉护送的卫兵,落草为寇。”谢琅磬捏着下颔,眉宇间有凝重之色,“此计虽好,但不可行。”
  “说不好,仅是因为没有法子去约束这一群人罢了。”容洛听他语气沉重,知道皇帝对谢家一定给予了莫大的压力。
  她前世历经过这一场洪水,也知道最后是以人命筑搭出来了河堤与西南的平安。她当时还暗道出计的朝臣全是废物,如今听到谢琅磬的话,大约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用那样蠢笨的法子了。
  容洛看着上棋局步入死局,淡淡对谢琅磬问:“舅舅,你说这牢犯是什么样的人?”
  谢琅磬蹙眉,唇齿翕动,吐出四个字:“白丁九流。”
  “舅舅也知他们是这种人,与我们不同。又为什么要用我们的规矩去对待他们?”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宁杏颜瞻顾全局,落下一子。满盘棋局定格在一时。容洛捻着棋子,左右细瞧,从偏僻的地方破开宁杏颜的围困。
  棋局被破,宁杏颜愣了许久。
  容洛看她这样,轻轻笑了笑,转眼对谢琅磬道:“白丁九流与我们不同。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规矩。若是想要他们听从旨意赈救西南,还请舅舅用他们的规矩来约束他们。比如一人欲跑,知情者上报,便可获银钱回家;没有家人的若逃跑,则罪及兄弟。又比如一人欲反,则……”
  她的话收在喉头,唇畔却对着他缓缓嗫嚅出八字。
  “挖其一眼。以儆效尤。”
  谢琅磬一骇。
  容洛见此,慢慢扬起唇梢。从棋盒里捡出一子,在手指间玩弄,“每队也不需要那么多士兵护卫。只消去找当地最有威势的头儿,许诺些好处,让他带着人跟士兵护送就是了。”
  提议,后备,一切容洛都给出了法子。再有什么缺漏,那也是别人的事儿了。
  谢琅磬听完,震惊从脸色上一点一点收拢回来。再去瞧这位侄女,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五味陈杂的莫名感觉。
  后宫水深,蛇蝎美人无数。他不是没有想过容洛的手段。可如今知晓,除了赞赏之外,他便只觉得十分的担心。
  皇帝恐惧女子握权。被架空权利这件事于他如同梦魇,至今不能解脱。容洛又为连隐南养大,假使被他探知容洛的聪慧……
  “明兰,今日之计是你所出。”
  察觉他的担心,容洛侧身对容明兰说道。
  谢琅磬望过去。容明兰还在愣神。恍惚听到容洛的话,登时清醒。张口便要拒绝。
  “我被父皇责令修习礼仪的事,你不是不知。”容洛无奈一笑,“为了皇姐能安安稳稳地出宫,你就承应下来吧。况且,此计由你献上,解了父皇的为难,赏赐定然随你意愿。甚至为你生母厉宝林加封,也未尝不可。你难道不想让她受封么,重回宫中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在凌晨,亲爱的们照常乖乖睡觉~
  其实我也准备调整作息了……打算过几天万更来着。
  于是我就去看刺客列传啦~大家晚安么么哒!
  第13章
  ◎算计。◎
  容明兰还欲推辞,忽听“厉宝林”三字,到了舌尖的话又压了回去。
  “你亦想厉宝林回宫不是?”手掌在他肩上抚了抚。容洛目中流光游转。笑意深邃如幽泉,“皇后娘娘那儿你行不通,父皇未必。你若能献计甚至立功,父皇自然会答应你的请求。”
  厉宝林是容明兰的生母。身份低微,容貌平平。原先是尚服局一介婢子,后受御幸生下皇子,被抬做了才人。她虽走运为妃,却没有一直的运气得到皇帝的宠爱。
  后宫深似海,人人手段高超。厉宝林太过老实,被人利用。一次争宠当中被陷害嫉妒宫妃,毒杀妃嫔腹中胎儿。皇帝因此雷霆大怒,将她降为宝林,送去了青云观,令她为自己“毒杀”的胎儿祈福。一去就是五年。
  她离开时容明兰已八岁,对于生母的记忆不少。即使他已被皇后抱养膝下,成为太子,却也不曾忘记过她。这些年来他多次求过向凌竹,希望她能让生母回宫,但次次被拒,借口如一——因为他是太子。太子的母亲应当家族煊赫,知书达理。而不是、也不能是一个出身微贱的奴婢。
  “可……”
  容明兰尚有犹豫。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放手着实不该。可容洛身份与他不尽相同,谢贵妃又与皇后针锋相对,他必须顾虑,若是他真要了这一计,会否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我出此计,为的是西南百姓,不是后宫的这些花花肠子。你安心便是。”如今的容明兰年纪尚小。虽才学出众,但还未曾远出宫门见识天下,藏不住心思。容洛一眼看穿,嫣然揶揄。
  心里想法被揭开。容明兰面皮窘然涨红,慌张地比手画脚解释:“明兰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只是……”
  侧首看他半日,容洛见他来回吐不出第二句话。与宁杏颜互视一眼,不仅低笑。
  “姐姐明白。”放下手里的棋盒,容洛抚抚他的脊背,轻声细语道:“大家都是宫中的孩子。总是比别人看得清透些。今日这计我不能要,一则是明年要赐公主府,父皇知晓我成日乱出这些计策,怕及笄前我难以安生;二则谢贵妃才小产,这些事被她知晓,不过是给她平白增添烦恼。实非我心愿。你也应当能体谅于我吧?”
  她话说的俱是实情。容明兰再如何疑心,也是个珍重母亲的孩子。听她将这两点缘由如实告知,刹那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卸除了防心与揣测。
  “可此计是皇姐所出……”
  再三考量,容明兰又犹豫。这个计策毕竟来源容洛。他要是白白承了她的人情,往后她要想差遣他做事,他必然不好拒绝。
  “好啦。”双目睇向他蹙紧的眉心,容洛微笑,直接解了他的担忧:“若你当真过意不去,来日把你宫中那副寒菊图送我便是。那图景极好,我可惦记了许久。”
  买卖的好处便是从不会欠人情。容洛的计策足以让厉宝林回宫,区区一幅画来换是乞浆得酒,所得比所失数大,他怎能不同意!
  当下爽快答应道:“明兰傍晚会派人将图送到明德宫。”
  见他应承,容洛宽心。扭首看向谢琅磬,对容明兰道:“只是这事你一人不能成。还需与谢少师共同请旨才是。”
  共同请旨就等同于功劳被瓜分。容明兰蹙眉,不解:“此事我一人即可,谢少师一同请旨如何使得?”
  他话问得有由头,也并不奇怪。谢琅磬教习他课业是皇帝授命,他无法选。但他深知谢贵妃和皇后不睦,考虑到母子关系和太子头衔避嫌,几乎从不与谢琅磬在私下会面说话。如今要是贸贸然共同上奏请命,皇后那边一定会对他生隙。指他吃里扒外也未可知。
  “殿下未曾接触过市井。独自请旨陛下定会疑心。”谢琅磬明白容洛的心思,直白将原因说与他听。可话音落地,又觉得不大对劲。
  容明兰与容洛久居深宫,容明兰未曾得交往狂徒,容洛又何尝不是?
  她哪里知道的这些九流规矩?
  眼下西南灾害才是要事。探究地斜瞅容洛一眼。谢琅磬将心头的疑惑暂时放往一旁。继续对容明兰道:“但要换做你我二人一同献计,这计策便说成是殿下提议用牢犯抗洪,微臣填补细枝末节的管理。如此陛下不会生疑,牵连不到大殿下,也使殿下得偿所愿。是两全之策。”
  容明兰颔首,稍许沉默。才考虑到此事可以跟皇后族臣共谋,容洛的声音便娓娓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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