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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重生) 第13节

  在案边的石镇下抽出宣纸递到谢琅磬的眼皮下,谢玄葑道:“将画像画于我看。”
  容明辕出生时,谢琅磬在外州任留守一职,片刻难以回京,故而并未亲眼见过林太医。谢贵妃是谢玄葑爱女,容明辕出生时他便一早候在了羚鸾宫。对于容明辕病重、赴外疆求医之事无比清楚,林太医更是见过数回。
  听到谢琅磬所言涉及自己多桀的外孙,他当即便让谢琅磬依照记忆画出画像,以做评判。
  谢琅磬画技一绝。不过一刻钟,他已将画像重现纸上。
  墨迹未干。谢玄葑将宣纸拿起,只是大略一眼,便将画重新扔回桌面。
  “父亲觉得是同一人?”谢琅磬放下毛笔,瞧见谢玄葑晦暗的神色。不解:“可太医由皇帝任命。若他真是林梧隽,那陛下为何大费周章将他变作太医,让他照料明辕?太医院……”
  “宫中太医数十,不到用囚犯照料明辕的地步。”谢玄葑骤然将他的话打断,双目与他相视,“我过两日会入宫请见时霖。此事唯有明崇才知。”
  忽然牵扯容洛。谢琅磬更为迷惑:“明崇?”
  思索沉首。谢玄葑捡起案几上的画像,抖开宣纸。凝视一眼其上男子的模样。苍老的面容上有什么一闪即逝。
  纸张靠向火烛。焰色从一角席卷满页,渐渐吞噬那张熟悉的面容。
  .
  晨间。卯时才至,众位朝臣便一齐聚集在了文德殿门外。
  今日大事颇多。先是用囚犯抗洪的事要从长安开头。数百位囚犯将从长安四面八方的牢狱押往玄武门外的校场,由宁顾旸带领宁家军对他等训诫指示。
  二是容明兰因为计策有功,解了赈灾人手不足的难处。皇帝因此有意让他接触朝廷,以为将来做打算。故而,今日亦是容明兰第一次身着朝服上朝的日子。
  军队威压,兄弟入朝。两样都是容明辕未曾得见过的事物。从皇帝处听闻此事,他寅时便慌忙地更衣穿鞋,急不可待地拖着燕南从建章宫跑到容洛的明德宫来敲窗户,缠着她带他去看太子朝服和领兵指挥。容洛捱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换上襦裙,就带着他往太子东宫去。
  在东宫门前下了辇乘,容洛入门就瞧见了正在为容明兰外袍抚平褶皱的向凌竹。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异口同声地给向凌竹福身。得到起身的应允,容洛还未说话,容明辕便急切地走向了容明兰。
  “皇兄这一身穿得当真好看!我前些日子在勤政殿看到的那些大臣,没一个穿得你这样挺拔的!”容明辕在太子身旁一步左右的地方站定,羡慕地瞧着他身上玄朱色朝服。手伸出去,又在半空当中收回来。
  “往后你也会穿的。”向凌竹扶正容明兰发上的进贤冠,轻笑一声。又对容明兰低沉下声,嘱咐道:“你初次参朝。若无事则静听,千万别逞能,言多必失。陛下假如问你西南事务,你便如实回答。”
  容明兰颔首,刚想回话。便听向凌竹借着整理的衣角的空当,低声同他说了一句:“朝上有什么。就看着你外祖的眼色行事。”
  外祖自然是向凌竹的父亲向石瑛。向石瑛乃正二品特进,参朝日必定会在。
  他本以为所做已经让向凌竹满意。且事成定局,但怎想她还是这样想要控制他……
  恍惚当中,容明兰看到容洛眼底的嘲讽笑意,不禁想起前几日她所言。顿觉果然不错。
  西南事务将启,运输管辖的一切他都已与官员们完成。但向凌竹还是想要插手其间。倘使他当时没有选择谢家一同主理西南灾事,而选择了向氏,怕是如今这一身朝服他都不得见。
  微微点一点下颔。容明兰神色疏漠。
  站在外堂,容洛将打量容明兰的目光敛起。无声倾唇。
  向凌竹无论前世后世,到底都是本性难移。
  对着他们说出的嘱托犹如良母。不知俯下头躲在容明兰身后时,是否又要容明兰与向氏搅合?不用想她也能猜得到——她那样渴望成为第二个连隐南,若是不能像连隐南那样狠心去杀掉自己的丈夫,当然要牢牢控制住下一个皇帝。
  不过前世即使她费尽心力,终究还是意料中的被皇帝废黜于冷宫。靠着男子的女子,向来生与死也只在男子一念之间。更何况他另有所爱,又怎会顾念她如何飞蛾扑火。
  参朝在卯时下一刻。容明兰在东宫收整完毕,便要立刻赶往文德殿。容明辕没看够,容洛则想借宠爱他立起好姐姐的模样,稍微做样犹豫两下,在容明辕的乞求下答应一同前往文德殿。
  四架辇乘在门外恭候。皇后是所有皇嗣的母后,容洛则是长姐,二女轿辇在前。太子和容明辕的歩辇随后。
  “自你母妃小产后,本宫也许久未得见到你。”宫人抬着轿辇上路。容洛忽听得向凌竹一句。
  话是关怀嗔怪。实际说的是她久不去慈仁宫给她请安,忘了尊敬母后。
  “明年封公主府。父皇责令我与徐司仪学习,我不敢怠慢。”容洛面露疲累,叹息道:“长安众目睽睽,我实在惶恐。”
  向凌竹以礼仪来说她,她便用礼仪反拨回去。皇后势大,可皇帝才是真的后宫之主。况且,成为天下贵女的典范,难道不比请安更重要?
  用皇帝相压的意思到底也没让向凌竹流露不悦。浅浅勾唇,向凌竹宽慰道:“你勿担心。身为大宣的大公主,谢家的外孙,想来不会有何能难得倒你。”
  提及身份和谢家。向凌竹是想让她接话,好说她恃宠而骄,仗世家权势不屑皇权。二者都为皇帝所不喜。
  “是我辜负父皇和外祖。”心底冷讽一哼。容洛依然是一副担忧的模样,话中绵里藏针,“不知娘娘嫁给父皇时,是如何应对司礼?听闻当年向大学士在娘娘入宫前就请了……”
  话头突兀一收,容洛望着向凌竹忽然看过来的双眼,轻轻一笑。不再做声。
  何姑姑是个伶俐的帮手。这几日她在太子面前走动,何姑姑便在后宫左右收买婢子太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姑姑在用酒水收买戚婕妤宫中的太监总管杨阔全时,杨阔全意外醉酒。对何姑姑炫耀与皇后宫中的裘掌事对食,还吐出了不少向凌竹与向氏一族的早年密事。
  她能知道这件事,唯有通过谢贵妃的闲谈。但谢贵妃并非向凌竹党羽,如何得知此事。而裘掌事忠心耿耿,早年向凌竹重病,裘掌事还剜了自己的肉为她做药引,自然不可能叛变。那么能够知晓并告知谢贵妃这些事的,只剩下了亲信戚婕妤。
  戚婕妤如狼似虎,极其厌恶谢贵妃。但她膝下有一女容笙。若为未来打算,谢家煊赫,谢贵妃从小便是谢玄葑掌上明珠,对她同盟的女儿多加看顾,也不是不可能。
  向凌竹果然脸色微变。不过刹那就被掩藏。
  容洛眼角余光得见。知晓向凌竹还在强做平静。
  向凌竹从来不乐意她掌控中的东西突然生变。戚婕妤容明兰也好,争宠扶持家族也好,她都要它们十年如一日的牢固。
  这野心与偏执是她最好的地方,也是能够被容洛加以利用的死穴。
  天下生灵有欲念。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又怎会有谁甘愿为谁匍匐脚下。
  .
  一行人到时还未开朝。文武百官在文德殿的门外谈天说地。文官几乎在讨论百姓生息,武官则都在讲述拳法刀剑。还有一部分清贫的官员挤在一块窃窃私语,大多愁眉苦脸。
  容洛静静听了一会儿,听到他们在讲经论诗,诗中不乏怀才不遇的抱怨。
  大宣重用世家。从科举走上朝堂的人里,若是不知世事,单纯的以为一腔报复可兴盛家国,多半会成为这一小部分之一。
  他们一开始对家国满腔热血,但不知变通。受挫后不是大骂忠臣愚忠,就是酒醉愤慨奸者过奸。丝毫不知治理家国要有鱼亦有水,才能两相平衡的道理。
  看着皇后进入大殿,容明兰去见重澈,容洛再次在这一小部分人中打量了许久。
  这些人虽然迂腐,但她若想搅弄这方已经成形的朝局,还是得从这些人里入手。
  没看到熟悉的脸孔。容洛斟酌来去,心中回想起那几人这时还未曾得上长安参加科举,明年才会出现。
  果然还是要出宫才能做打算……
  思及人才不能尽早握入手中。容洛叹惋。
  如是她重生得再早一些,谢家、母亲与皇帝的关系她即可尽早做打算。此时也就不缺助力去替她寻这几人为她做事……
  沉眸拧眉。容洛身后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
  “老臣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十皇子。”
  【作者有话说】
  码着字一头倒在电脑桌跟前睡着了orz
  今天暂时一更,明天会双更orz
  第17章
  ◎阿姐。◎
  玄黑色朝服入眼,容洛颔首,对他勾唇道:“谢相。”
  来人正是谢玄葑。与容洛对视,他已经认定谢家一众在太子请旨时就入了她的局。
  捧着牙笏。谢玄葑转看容明辕一眼,单刀直入地道:“老臣有一事十分疑惑,不知可否请大殿下借一步说话?”
  话内意愿分明,容明辕听闻,微微一顿,往一旁走开。
  容洛望着他下了石阶,同谢玄葑走向廊外的露台。
  “我原想是舅舅先发觉。”凭栏远眺重重楼阁宫宇,容洛浅笑,“不料是外祖。”
  林太医与那监牢里逃犯确实是同一人。上一辈子容明辕的事全然被揭露,她就已经知道了所有。那日听说宁杏颜与太子说起西南洪水,她心里就出了计较。故而献计,让太子和谢琅磬一同主理事宜。
  谢琅磬是太子少师,名簿查阅一类的事必然是他负责。只要他看见那个囚犯的名字和画像,她便可以惹他生疑,再寻机让林太医给他看见。
  一切她都已推算好,却没想谢琅磬未得发现,倒是谢玄葑先来找了她。
  谢玄葑默声不作言语。未几,询问道:“你性子沉稳。此次设局必有缘由。明崇,你欲作何事?”
  他开门见山。容洛反而难以回答。眺望满宫碧瓦琉璃,冷风自远方游来,吹得她肌肤生疼。
  她想同他说自己想要保住谢家,想说她要将皇帝拖进阿鼻地狱……但种种触碰唇齿,便被她咬碎在牙关。
  轻轻朝天呵了一口气。容洛选出了她可以表露于言语的话。
  “明辕无病。”
  谢玄葑疑怪:“无病?”
  十皇子容明辕疾病缠身满朝皆知。才出生便被太医诊定胎中亏血气,说是谢贵妃孕中忧思多虑引起。他彼时也在羚鸾宫,对此尤其清楚。容明辕在襁褓中他就看过他气息孱弱的模样,怎可能无病。
  “大许从前是有的罢。但如今是被下药了。”从他语气探知他对容明辕病躯的深信不疑,容洛神色惘惘地轻笑,“前些时日明辕误吃牛乳与淮南橘,腹痛难忍。我看燕南去请林太医太慢,就让何掌事去请了盛太医。太医署不远,盛太医服侍明德宫,听召立刻赶来。诊完脉后,他告知我明辕体内气血过旺,从而虚亏。而非有病。”
  拢住宽大的袖袍。看向谢玄葑。她继续回忆道:“当时我心里奇怪,明辕饮食皆是林太医负责,若有人加害明辕,林太医应当早早发觉。于是让他多多留心林太医。没想当真查出明辕的药方里多了两味十岁孩童不能吃的药。且药性同服相冲,易致咳血与胸中乏闷。而两者都是明辕所有的症状。”容洛低眉,“此事我难以告知母亲,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请舅舅和外祖出马……外祖莫怪。”
  谢玄葑紧紧凝视着她。
  她说得分明,却也在告诉他另一件事。
  林太医是皇帝挑选。即使许多年前林太医曾亲手刺杀过皇帝与连隐南,但皇帝既然肯用他,定然他已经归顺。如此情态,他没有任何理由会对容明辕下毒。
  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明崇——”浑厚的腔调慢慢拉长。经历过两朝局势更变,变得无比圆滑的谢相在这一瞬骤然凛冽起来,仿佛她儿时在谢家宗祠前见到的古朴劲松,“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简洁一句话在她耳边砸落。
  容洛抬眼,凝望着谢玄葑。良久良久。
  “我要父皇对姜氏夷三族时,母亲也说我做错了。”移眼眺向天边,青丝一般浓密的乌色渐渐遮盖明光。容洛将唇际抿出一道锋利的笑意,“如今没想外祖也是这样。”
  谢玄葑怀抱牙笏,笏板紧贴在他胸膛之前。他听出容洛话语里的失望,宛然太息。“朝堂非你能知。我和你母亲——都不属于自己。”
  容洛吐出一声笑哂。手掌紧握着雕栏矮柱,柱石的棱角摩挲手心,突出的指骨上一片死白。
  谢玄葑站在她身旁。无奈地低下首,对她一拜,移步往殿门走去。
  “外祖。”
  带着冷意的软音在他身后响起。谢玄葑还未站定,听到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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