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 第17节
“你母亲为后固然好。”谢玄葑早前惊异于她的手段,如今却有种她大智近妖的感觉。未说容洛不可为,却也忧心于她真能成就。“只是宫闱不同前朝。”
“前朝有外祖与舅舅。”容洛见他没有开始那样对她警惕,轻笑道,“外祖也不用担心。纵使我不能成,父皇看在谢家的面子上,总不会罚我什么。若能成,也是一桩好事。”
话说三分,总能引人试想。
谢玄葑顿了顿,没有接话。抬眼端量她一会儿,问道:“你可知你弟弟如今在何处?”
容明辕四岁、七岁的时候曾回过长安。当时的孩子跟现下所见容明辕极像,可见是在儿时就被调包。容洛最宠爱胞弟,得知此事,必然去查过亲弟下落。
“我知。”容洛转眼看往苍穹,“但我不会告知外祖。因为此事若为他人得知,弟弟立时会陷入危急。与其这般,我倒宁愿他身份一直被藏着。虽不能明白昭告诸人,可至少能活在我看顾之下。”
谢玄葑不逼迫她。皇帝调换孩子的缘由未明。再联系皇帝此前种种事,谢家可谓被皇帝紧盯,并非安稳之地。只要得知那孩子活着,又有容洛全力护着,他便安心将那孩子交予容洛。
“此事我不会告知时霖。”谢玄葑颔首,斟酌后,对她允诺,“你在宫中行走,亦要当心。如有何事,可寻尚工局蓝司织传信。”
谢家在宫中的线人她从来不知。谢玄葑不全信她能将母亲送上皇位宝座,却也给了她一点助力。
容洛将“尚工局蓝司织”六字反复暗念了三遍,对谢玄葑福身:“明崇谢过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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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洛不在的小半个时辰,容明辕已对谢贵妃提完留住长安一事。
谢贵妃答应爽利。谢玄葑归来后,她便对他提了这事。谢玄葑答允。
祖孙母子团聚,自然喜乐洋洋。容洛与谢玄葑洞知容明辕真实,却都商议好对此事装作一概不知,还如亲姐亲外祖一样对待容明辕。
史书不欺人。向来会韬光养晦者方能善终。二人对此深谙。
在羚鸾宫用过午膳。下午间谢府有事务,谢玄葑先行离去。容洛与容明辕二人同谢贵妃和元妃嬉耍到傍晚,这才各自回宫。
今日的事算开了个好头,至少谢玄葑并未觉得她大放诳词,或因她设局一事对她心生顾忌。
“明日你去见见尚工局的蓝司织。不要传她,先看看面貌言语。”从轿辇上下来,容洛低声与何姑姑说话,“是外祖那边的人。”
何姑姑揽住她的攀扶的右手,应声:“奴婢记住了。”
浓郁的玉兰香自何姑姑身上涌到容洛鼻中。容洛细嗅两下,对何姑姑问道:“今日你去戚婕妤那儿了?身上脂粉味这样浓。”
戚婕妤酷爱玉兰香。英华宫中因此还置了许多会调制脂粉的奴婢,专门用来调制玉兰香。
“是。”何姑姑跟在容洛身后入宫,一边悄声回话,“今日听闻林太医的事,婕妤很是愉悦。一早起来便盛妆华服,玉兰香身上宫殿都是,沾之即染,想躲都躲不开。”
“她倒是高兴。”容洛笑睇一眼何姑姑,自顾道:“也不知皇后那边会否暴跳如雷?”
何姑姑扬眉,不解。这如今又关皇后什么事?
“林太医对皇后,算是极其重要的人呢。”步入宫室,容洛莞尔一句。转身让秋夕摘去披风。抬眼看到桌上的一个木匣。
木匣素净无妆点。唯有面上雕着一朵珠兰。
曾为重澈缝制发巾的记忆涌来。硕大的珠兰与锦带上的碧色珠兰相贴合。
眉波微漾。满脸笑意缓缓收敛。容洛滞顿片刻,指尖贴上木匣的锁扣。对秋夕问道:“今日重侍郎来过么?”
秋夕将披风挂上衣桁,闻言摇首,“是侍郎身边那位叫白鹿的小厮送来的。”
垂垂眼。容洛将木匣打开。
匣内唯有两枝海棠,一包银针。
“重侍郎送这做什么?”何姑姑凑过来瞧了一眼,笑道。但话刚出口,她便看到容洛满面铁青的将木匣锁起。
手按在匣上,容洛对秋夕沉声问:“此物是何时送来的?”
她眼露凝重,秋夕吓了一吓,答道:“似乎是一刻之前。就比殿下早两步走。”
眉峰紧蹙。容洛坐到案前,抽出信笺,提笔快速写了什么就装入信封。火漆都来不及贴上,便一把将信和宫牌一同塞到秋夕手里。急切地命令道:“去追白鹿!信一定要你亲自交予他手中,快去!”
秋夕懵怔了片刻,抱着信应了声,飞快地一福身,往外跑出去。
眼见秋夕蹿出宫门。容洛在桌边坐下,身旁何姑姑担心的询问,她也并不作答。只是蹙眉望着木匣。
双木为林。银针为医者用。
林太医——未死!
【作者有话说】
来猜猜咱们大奸臣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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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邀约。◎
漏夜无声。一架牛车在玄武门前停下。
守将蒋宽严借着火光细瞧一眼,伸手拦下要上去盘问的其他兵卫:“是明德宫采办的车。”
话落迎上,蒋宽严看着驾车的恒昌,才欲问话,便见着何姑姑掀帘下地。
他与何姑姑算是熟识。何姑姑偶尔替明德宫外出采办,其他门不好走的时候,都会从这边走。当下抱一抱拳,蒋宽严扫了一眼几乎浑身僵住的恒昌和车厢,奇怪道:“何姑姑,这么晚了还出宫?”
“今日宫外庙祝,难得有金瓜糕,殿下想尝尝。”何姑姑微微叹了一声,“主子的命令,哪敢不听。”
夜半为了照顾主子吃食玩物出宫的宫奴不少见,只是大多为的都是妃嫔。如今听容洛也这般,蒋宽严倒是稀奇起来:“那可为难姑姑了。”
“不为难。只是要麻烦将军。”照例将一袋银两世放入蒋宽严的手中。何姑姑道:“都是为主子做事的,将军应当也明白。”
钱袋入手一沉。蒋宽严掂了掂,同何姑姑笑道:“不妨。”当即对城门边的守卫一招手,让他们打开城门放行。
车架驶出城门。蓦地颠了一下,蒋宽严凝视车辕半晌,眉峰一蹙。
车里有人。
蒋宽严做城门守将多年。对进出的人员何其警醒。何姑姑夜半出宫,若只是买糕点,哪里需要藏着另一人……
思索左右,蒋宽严心如明镜。转眼把银子收入怀中,全当从未得见。
蒋宽严看出却不声张。何姑姑赞许颔首。往城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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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会时日。即便是夜半,长安也依旧热闹繁华。永安坊间花灯耀目。大道两旁小摊店家排布叫卖,小二这厢迎进一位客人,那厢摊上热腾腾的汤饼就呈上了桌;攒攒花灯中,公子千金嬉笑打骂,锦衣革履流香盈盈。
侍郎府在永安坊内,但这般人潮不绝,牛车决计入不了坊门了。
“殿下?”恒昌将牛车停在坊门前,指尖轻敲了两下车厢门沿,对容洛问道。
容洛一直趁着缝隙瞧街外。永宁坊的情况她自然知道。未曾说话,容洛拉上披风的兜帽,掀帘下车。
“殿下。”何姑姑跟上她,唤了一声。容洛顿步,侧首吩咐:“你们绕路过去。本宫一人从这方走。”
又见何姑姑要说什么。容洛打断:“你且安心就是。本宫不会有事。”
何姑姑踌躇,轻轻颔首。容洛见她不跟,浅柔倾唇,踏步往人流中行去。
她所言属实。前世她获得公主府后便一直住在宫外。而为了替新帝探听消息,知悉江湖民生,她时常会一人来到市井。有时店内沏茶品酌,有时路边清酒小菜。对东西两坊的路不可谓不明澈。
着斗篷在坊间行走还是有些奇异。一路捱了不少稀罕的目光,容洛扔了一粒碎银给小贩,拿过一个夜叉面具戴上脸面。摘了兜帽,往侍郎府走去。
侍郎府横卧于街。府门紧闭,容洛从暗巷到了后门,便见到了重澈。
他此时一身单薄的柏青衣衫。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飞瀑一般沉沉落在肩头。偶有几缕鬓发垂在身前,迎风而颤。
见她过来,重澈微微一怔。轻笑道:“怎地又喜欢起这些玩意来了。”
容洛端详他片刻,将面具从脸上取下,声音疏默:“我是来见你,不是他们。”
灯会上人员许多。六家族的千金公子们平日最喜这样的日子,她若是坦着面貌在坊间走,不多时就会被认出来。
公主与皇子在成年前,无皇帝首肯不可出宫。谢家势大,树敌不少。她若被抓把柄,怕是难有安生。
牛车从另一边的巷子驶入。容洛抬眼望过去,将面具塞入重澈手中,顾自进了门。
侍郎府她不是第一次来。前世出宫后她时常闲暇,没少叨扰于他。
缓步上了游廊,与重澈并肩而行。两相默然。
“我看到了你送来的东西。”一路行过重重廊道。穿行过昏暗无人的后院,容洛侧目看向拢袖而行的重澈,启唇道:“你是否在明德宫安插了眼线?”
早前秋夕去送信,不多时就带着他交代给白鹿的口信回来,说请她到府上叙话。
那时她于信上所写,乃是“崇文馆一见”。听闻此言,容洛明晓重澈已经猜到了她得知林太医一事后的所有反应。片刻斟酌后,她当即决定出宫,向重澈弄清所有,也弄明白他的意图——
林太医或许对她已无作用,但落入重澈手中则未可知。有前世背叛作为心上利刺,她如今对重澈是为恐惧。她十分惊忧,也十分不安——重澈也许会在某一时对她下手。
明人不说暗话。她问得直接,重澈亦答得直白:“戚婕妤处有母亲的人。我只是借来一用罢了。”
他生母在他儿时离世,这时能提起来的必然只有他的义母霖荣郡主。霖荣郡主是皇帝的堂妹,待人接物宽厚亲善,实际内里城府无极。数次以一己之力避开和亲联姻,不容小觑。
要说是霖荣郡主在戚婕妤处布下眼线,也并不奇怪。宫中的女子手段无数,霖荣郡主那样八面玲珑,又怎么可能是与生俱来?无非是多借用外力罢了。
这话说的在乎情理。可容洛并不信。她为推手的事连谢玄葑都不曾觉察——他如何能这样轻易发现。
微微抿唇,容洛将目光从他身上敛回。
许久,到了兰心阁的门前。容洛耳际散来重澈清冷的声音。
“我今日让你来。不过是因为林太医说了一些隐秘的消息,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扬眼看清他眉目间的无奈。容洛不语。
如今的他并无错。只是她带着过往二十七年的记忆,也难以放下得知他反叛后的震骇。故而是再无法同从前一般信任他。
一眼看穿她的忌惮。重澈长长凝视她一眼,抬手推开门页。
迈入门中,扬眉自堂间看去。四下宽阔。累累书簿如山,放眼过去全是经与史,但并不显得厚重。室中并未有桌椅。蒲席上散散铺开几张小案,而林太医正坐于其中一张案几之后。
他面色颓白,肩上搂着厚重的大氅。此时正在书写着什么。一名小厮跪在一旁磨墨,不时一页毕。小厮又再递过去一面素白纸页。
见容洛来,林太医从案后缓缓移出来,对着她伏拜下去,声音颤抖且尖细:“微臣……参见大殿下。”
到底他是落在了重澈的手中,容洛并不惊异他能这样乖巧。微微偏首,对重澈道:“你本可以不救他。”
言下之意,她是说他并非心肠良善之人。不该多管林太医死活。
与她相视片刻,重澈眼中暗流沉入深处。缓缓勾唇,他道:“若是不救,你要做之事更难达成。”顿了顿,他引她到案几后坐下,为她斟了一盏热茶,再道:“他曾见过十皇子生母。”
容洛本在瞧水柱入杯。乍听此句,惊诧地抬眼,先瞧重澈,再看林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