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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重生) 第25节

  但眼下哪能离开。这一场落水早非最初那般简单。既牵扯了杀害嫔妃,又涉及了她这个拥有一半谢家血脉的公主。
  热酒倒上锦帕,火辣刺痛的感觉从额角渡来。容洛吃痛地敛下眼,望见洪太医为容笙把脉之后惊异的面目。
  旋即——“回禀陛下。五公主的症状……似乎是服食了曼陀罗花。”
  盍宫宁寂。
  “宫中怎会有曼陀罗花!”
  拍案的震响自上座传下,容洛的视线被何姑姑清理伤口的动作遮挡。却猜见皇帝的神色多么恐怖。
  “微臣不知。”震怒的帝王威严最为可怕。洪太医将腰更加躬下去,手上捧去一盏手炉:“但五公主满面赤红,喘息极快,且瞳仁松散,施针后有见紫黑,一应皆是用了曼陀罗花才有的反应。而微臣查看过公主身旁物什……亦在五公主的手炉中检出了曼陀罗花制成的香片。因是香片制得极薄,故而香气并未散出太远,只由公主一人得用。”
  何姑姑退开。盛太医启开药膏盒子,握过一片银濞子为容洛上药。容洛侧眼瞧到上座,所见皇帝、皇后与狄婕妤三人脸色都极其骇人。
  也是该的。
  曼陀罗花起初被禁确实是因为暴/乱。但后来刑律对此严苛,根源还是因为曼陀罗花可令人生瘾的药性。
  当时有商贾以曼陀罗花制香,意外之下逐渐成瘾。败光家产供养曼陀罗花以作制香用。后为长久得享,便将其他人拖落其中,以此开始了大肆的贩卖。
  曼陀罗香极其新鲜。为图财害命者将其冠以数种美名宣扬,此一传十十传百。部州一时混乱。民心散漫,因香而亡者更不在少数。朝廷察觉有异,耗费了极大心力镇压曼陀罗香的买卖与来往,更为之立起约束的律法,终使曼陀罗香断流于市——而当年督办此事者正是皇帝。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下午三点=3=
  第32章 (二更)
  ◎怒火。◎
  皇帝为掌皇权隐忍二十四年, 通往皇座之路荆棘遍布,他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走至今日。一切威胁他手中江山的东西于他来说莫过除之而后快。曼陀罗花如是。而这些年有关于此花的条法不断变更严苛,为的便是震慑民众, 以重刑断绝曼陀罗花流动世间。可如今民间规禁,宫中却横出,简直如同赤/裸裸地藐于帝皇。
  这般的认知令皇帝格外愤怒,但他亦明白。容笙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以一己之力获得曼陀罗花。
  长久的沉静。狄婕妤心中算计正在转圜。还未能得做出反应。皇帝视线转落她身上,严声质问:“可是你?”
  他目光中晦暗莫名, 瞧得人毛骨耸立。狄婕妤脊背一寒。连连摇首:“妾身不敢。”
  曼陀罗花是为禁物。公卿世家尚不敢碰, 遑论她一个依附皇后的正三品婕妤。狄婕妤登时伏低身躯。却也不能做多解释。
  情势混杂。说多即错多。
  得到狄婕妤回话。皇帝沉默片刻, 瞧着狄婕妤神色慌乱, 眼中观量之色闪烁。睇一眼洪太医手中的暖炉, 皇帝对崔公公摆手吩咐:“你带人去搜。”
  他当年督理肃清曼陀罗香,所见曼陀罗制成的香片香珠众多。袖炉当中的相片虽焚烧过半, 但依然可见端方,必定是宫外那些九流走蛇所制。如是这般,曼陀罗的香片必然不会只有这手炉里的零星半点。
  搜宫。两个字冲脱脑海,狄婕妤再也无法维持面目上的镇定,噗通跪在皇帝身前,哀戚地凝眉,言语凄楚:“陛下不信妾身么?”
  她十四岁嫁于皇帝, 比之谢贵妃与皇后更早入府。跟随皇帝的岁月也是最长。她的秉性皇帝不可谓不了解。她如今已然洞彻此事为针对她的一个局,只是她仍不知此事当中各人所居角色为何。便一直不敢贸贸然行事——但皇帝此时让崔公公搜宫, 必然是曼陀罗香不止眼前这些。而按谢贵妃的手段……此事怕是已步入了最可怖的田地。
  唇畔紧抿。狄婕妤认定此事为谢贵妃主使, 余光睇往下方端坐着的谢贵妃, 面上庄重, 死死咬牙。
  崔诵翁领着千牛卫前往受厘宫,但狄婕妤身旁亦非无人。只她一声冤屈,她宫中的掌事乔姑姑便悄悄隐入宫妃群中,急急往受厘宫赶去。
  皇帝未曾再语。下座太监捧上一翁热茶。茶水上薄雾飘渺,皇帝抿一口,那些虚烟便被吐息打乱,散在皇帝的面目上。眉宇威严,凉薄之色深极。
  便是连求情的路子也给狄婕妤断了。
  容洛一直在窥视上座,狄婕妤观量猜测她一目了然。轻哂一声。微微偏转开眼,她瞧见容明辕在身边正襟危坐,眉目担忧,唇际抿出一丝宽慰的清笑。与他小声说起话来。
  神色悠闲自在。俨然是对皇帝裁决公正,依照宠爱有恃无恐的安心模样。
  皇帝为拉拢谢家,在获回权势时给予了她莫大的宠爱。宫中上下在连隐南尚在时不敢冲撞于她,在皇帝当政后更是噤若寒蝉。现下皇帝欲夺更多权势,为松懈谢家,便又将原有的宠爱面貌加深许多。偶有选秀时初入宫的新人不懂事,以为身为宫妃便高她一头,皇帝也是干净利落的处置冷落。这亦是妃位下嫔姬皆要唤她一声“大殿下”的缘由。
  而这般模样令皇帝颇为放心。容洛得连隐南指点之事他知悉至深。从前连隐南甚有让容洛对他取而代之的意愿,他此时掌权,便不得不对容洛多做忌讳。也希图容洛恃宠而骄。
  时辰在叙话中过去。崔公公领着左右千牛卫踏入嘉明殿,身后跟了一位金钗年岁的婢女。二人手中各捧一匣,匣上锁片破碎,显然是受外力所致。
  狄婕妤扬眼过去,登时脸色青灰。一下偏首。她注视眼前砖瓷美丽,沉沉敛下双眸,唇畔逼出利刃一般锐利的线条。
  是她失察——竟不知宫中混入了别宫的奸细!
  “陛下。”折膝福礼。崔公公屏住一口气,将手中的木匣开启,呈到皇帝眼前。“此为千牛卫与奴婢在受厘宫搜出的曼陀罗花。”
  匣盖掀翻。一片妖冶绛紫曝露众人眼下。匣中有数十朵被裁去花茎的曼陀罗,宽大的花瓣层层相叠,浓郁的颜色摄人心魂。香气亦更让人难以自制。
  一朵曼陀罗花便可让容笙陷入如今境地。数十朵曼陀罗显然更为可怖。展示一瞬,崔公公便速度迅捷地将匣子合拢,接过婢女手中一枚稍小的木匣。再度打开,几十片曼陀罗香片横立与内,每一片香皆与皇帝当年镇压部州时收缴到的完全相同。
  “原先奴婢是没见着这一匣的。”扣上扭折的银锁。崔公公照实回话:“正欲走时,千牛卫见这婢子遮遮掩掩的不自在。搜了窗棂,这才发现这一匣香片。追问之下……奴婢方才知婕妤原是常用此香。”
  “公公莫要胡言乱语!”狄婕妤登时失色,昂首撞上皇帝晦暗莫名的目光,思绪乍一纷乱。好不容易抽出一缕清醒,她斩钉截铁:“妾身从不敢有这般害人的东西!定是那婢子胡编来害妾身……陛下!”
  “西音不敢。”蓦然被崔公公推到前方。女婢与狄婕妤相视,余光扫见何姑姑阴恻眼色,怯怯向着皇帝福身。
  她便是被何姑姑收买的受厘宫婢女西音。早前何姑姑自盛太医手中拿到曼陀罗香,便径直交到了西音的手上。西音十分贫苦,宫外只有一个叫纯修的妹妹。纯修嫁给一位商贾为妻,却被侧室陷害休弃。而后惊觉有孕产子,靠西音接济与绣帕为生。何姑姑看中此点,搏去信任后便将是她领到了容洛面前。
  容洛自然不会拒绝。宫外令谢家安顿好纯修母子,即托付了西音办好此事。
  皇帝端视西音片刻,冷声道:“说。”
  西音从未得这般近的看着皇帝,陡然一声抖落。心中骇怖,念着容洛不会损害她性命的承诺,屈膝跪拜,句句字字皆为何姑姑所教:“奴婢……奴婢原也不知娘娘赏用的是曼陀罗,只是常见娘娘申时关闭门窗,又见公公问话,这才想着将此藏起……其余,其余奴婢便再也不知了!”
  当时受教简单,但如今真对皇帝说出,实在是让她心肝悸动。生怕后一刻龙颜大怒,死刑脱口而出。
  狄婕妤几要捕杀于她。她日里常有午睡习惯,只是不同于其他嫔妃未时休憩,要到申时才可睡下。没想如今竟然成为西音口中暗下偷食曼陀罗的理由!
  “妾身从未得有这般……”服食曼陀罗非是小罪。狄婕妤终于惊惶而起,跪挪到皇帝眼前,紧攒着皇帝袖袍一角,字字泣血:“陛下,妾身跟随陛下数十年,陛下当明了妾身,妾身怎敢触犯条律,妾身怎敢——”
  袖袍晃动。皇帝望她一眼,眸中寒冰与怒气交织。他未曾理会她,只是向西音再度问道:“你可知五公主服食曼陀罗一事?”
  西音一怔。衬度少时,畏惧道:“奴婢有时得见公主恋香。只是念及戚婕妤善香,故而以为品鉴,不曾多想……只是偶然去公主房中,嗅到的香气大约是与娘娘房中一样的……”
  皇帝脸色更为凝肃。他转眼看向皇后,久久看回狄婕妤。骤然抖手将狄婕妤掀翻。
  “母女染瘾禁物!”皇帝起身。赭色衣衫上的金龙在明光下威严震人。
  炯炯瞳中怒火滔天。皇帝断决也在同一时落地:“传朕旨意。五公主容笙,残害姐妹,谋害宫妃,服食禁物——送往青云观为尼,从此不得再入宫城一步;婕妤狄从贺,教女无方,知法明犯,降为宝林。禁足五月。杖四十!”
  条律中对持有曼陀罗花罚连坐。但宫中显然不可。正三品婕妤降为六品宝林已令狄从贺颜面尽失。杖四十几乎等于要了她半条命,更五月禁足……足使容洛对势单力薄的皇后下手。
  这样的惩罚众人未料。皇后脸色一时更为难看。她先前已失戚婕妤,如今狄婕妤又被禁足……
  一眼望上谢贵妃。向凌竹双掌紧握成拳,浑身僵寒,几要杀人。
  她原以为谢贵妃才小产,如今尚需时日恢复,她亦正好扶植孟云思……怎想转眼她便出其不意地钳制了她另一条臂膀。
  望向瘫坐在地的狄从贺和一旁仍陷昏晕的容笙,向凌竹暗骂一声愚蠢,指甲没入掌心之中。
  心下转过许多对过继容笙于狄从贺的悔意。向凌竹咬牙切齿。跟上皇帝离去的步伐。临下一眼望到言笑晏晏的容洛与谢贵妃身上,更为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按捺焦躁,款款跟随皇帝其后。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有修文强迫症。本来要发出来了又觉得哪里不对……花了点时间删改_(:3」∠)_
  第33章
  ◎艾糕。◎
  皇后的愤恨在容洛意料当中。
  素日里因为这一张脸, 她对宫中斗争都极少牵涉。若非是谢贵妃一党纷争牵扯子女,她多半都是遵从皇帝的旨意,读书习礼, 可谓极其乖顺。
  况且今日这一局出手直取皇后要害的同时又将她那一方的诸多助力直接黏连,以一箭余力波动其他。万分相似谢贵妃往日作风。倒教人不得不认定此事为谢贵妃一手所为。
  福身而起。容洛答应下谢贵妃有关身体的叮嘱,望着她背影出了殿门,眉头皱起一缕忧思。步出大殿。
  皇后记恨谢贵妃不是一时片刻。谢贵妃顶了怨怼自然有益她躲于阴影之下,可这并非她意愿。亦并非好事。
  开春不过三月。出宫近在眼前。若是不能让向凌竹与她正面相对,她便永远不能对她做出重创, 更无法将她拉下皇后宝座, 为谢家争来一线生机。
  夜风寒冷。容洛皱眉乘上歩辇。身后崔公公返回来唤容明辕, 她轻轻颔首, 让容明辕离去。
  辇乘行上寂静的宫道。容洛拢住肩头的八宝玉莲披风, 指尖在温暖领间稍微摩挲,思虑片刻, 低首同何姑姑吩咐:“让宝林告知皇后,今日她落水有本宫要挟。”
  抬辇的太监都是明德宫中的人,何姑姑早已打点,嘴上极其牢靠。再得见过听禾结局之后,亦受容洛的狠心震慑,“忠主”二字更是死死记挂在心上。此时听见容洛话语,只管抬头看路。多一分心思也无。
  何姑姑侍奉在侧。闻言颇为疑惑, “皇后不知此事,不是更好?”
  容洛的筹谋未曾同何姑姑明说, 可她到底宫中当差十来年, 主子的打算细细一瞧也能大多判断。
  自谢贵妃小产之后, 容洛的所为无一不在针对皇后。而看姜嫔生前来往, 亦是皇后居多。何姑姑料想,或许谢贵妃小产乃是皇后指使姜嫔所做。而此事终激怒容洛,令她图谋扳倒皇后,让谢贵妃上位。
  “时日不多。”容洛抬手将兜帽戴上。发间的湿漉与寒夜的冷气相合,实在冻得她难受,“与她说,本宫用谢家权势可打压她父亲职位的借口,要她跳落水池,诬告容笙。她会明白如何去做。”
  孟云思今日虽然反应极慢,但偶尔显露的机敏亦可见她未来成就。容洛确信她足能将此事以自己的法子说出而不会引起皇后疑心。
  向凌竹已痛失一臂,如今孟云思将胁迫坦陈,她定然有考量,但决计不会舍弃孟云思。后宫中人极其重利,走与留也不过刹那之事。若连这一点都不知,皇帝绝不会与向凌竹,乃至于与向氏联手。
  “便让恒昌去吧。”何姑姑招手唤过跟在后头的小太监。“他往时总在各宫间跑动,传话也不会惹人心疑。”
  恒昌已为容洛办过几回事。他年纪只比燕南大两岁,但知晓守心,手脚也快。容洛觉着他是个有才干的,也颇为喜欢。
  或许因为燕南秉性知礼,容洛对懂事的孩子总是心底有几分宽待。见他谨慎的看过来,眼巴巴的模样,容洛颔一颔首,叮嘱道:“路上注意着别宫的人。”
  她语气和缓,恒昌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小小的哎了一声。他拢着袖子顿步,远望着容洛轿辇消失,才碎步急急前往英华宫中。
  .
  踱下轿辇。容洛身上大氅内胆已经湿了一半,狐皮上的绒毛紧贴脖颈,湿黏得让人浑身难受。
  好在何姑姑提先让人传话回宫,让秋夕拿了新的披风在宫门外等着更换。否则容洛是要脱了大氅,湿衣受冻回来。
  何姑姑替容洛摘了肩头的两层大氅软披。秋夕甫将手中的青碧兰花长披裹住容洛,手底下一勾一绕扯出花结,低声道:“殿下。重侍郎来了。在偏殿等着呢。”
  容洛蹙眉:“何时到的?”
  秋夕用帕子压去发上的水雾。扯着绒帽为她戴上,思索少许:“约莫有小两刻了。”
  拢住披风,容洛眉心绕着一丝古怪。抬步入宫,容洛利落地沐浴更衣,这才跟着秋夕去了偏殿。
  踏入殿里。容洛便看他坐在朱漆案几之后,手中正握着一卷《礼记》在读。
  “你今日不在重家祭祖,来我这儿作甚?”径直在案前跪坐。容洛语气寡淡:“我不会与你为党。”
  重澈并未见礼。听她话语截然。敛目轻轻一笑。放下手中书卷,从身旁端出一个棕漆祥云纹的匣子。
  “往时寒食节你总要吃的。”缓缓移到她眼前。重澈不曾在意她说过什么,“本早些时间就该让人送过来,可今年世族来要的人许多,白鹿去要时已经不剩几个。我便又自己走了一趟。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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