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 第67节
沿长街到了河岸,岸边挤满了百姓。这益州有下元时节放祈天灯的旧习,重澈亦一早打听清楚,用膳时便让白鹿去店家那儿买了五六盏灯,到岸上那刻白鹿就将祈天灯分给了众人。
宁杏颜从前是弄过这些的,不过也事隔多年。眼下见着祈天灯,熟稔的摆弄开竹架与油纸,便去寻了其他的百姓借火。
这河流离城门较近,树木稀少,不怕不甚烧了什么,早是百姓们默认的放灯地点。或许是因热闹,又或是入乡随俗,放灯的人里有不少高鼻深目的胡人,宁杏颜领着齐四海去借火折子的时候,那些胡人还打量了两人好一番,看看齐四海长刀,又看看宁杏颜身上的曳撒,眼神与当地人瞧外来人时颇为相像。
然容洛也不免奇异地打量了一番这些人。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容洛接过重澈递来的祈天灯,声音低缓:“十分感激你为我考量,那日离去时我说了不该说的,对不住。”
重澈所说的一切她不是没有猜测思索,关乎他的目的,她隐隐约约也有猜到,只是终究不确定。但诚如重澈所说,她若一直依附谢家,便是功成,也不过是在重复以往的傀儡生涯。而她因亏欠,因情义,也绝不会对谢家狠下杀手。
再度成为提线偶人,她自然绝不愿意。若要避免这样的情形,无非是她摆脱谢家,真真切切拥有自己的势力——重澈所为也正是如此。来到其他的州府,天高皇帝远,她也比其他皇子,甚至是世家更为直接亲近百姓。拥有民心,便就是最大的助力。
再者,利用民心得到威信从而招揽贤才,更能为她留下一条后路。无论她日后是上位或是位至长公主,都可令她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故此,她确实感激重澈。
重澈放了灯,闻言看向容洛这方。稍许,轻轻一笑:“也是我食言了。”
等同于互相认了错。话罢,重澈扬首看向祈天灯,容洛站立在一旁,瞧着重澈,良久敛眼,缓缓一叹。
不得否认,她其实并没有恨过重澈。便是那最终的六字让她记到现今,她也从未对重澈生出过憎恨的情绪,仅是无法理解、十分忌惮。
她也不知自己这样究竟是出自对权利的深知,还是对彼此结局的早有洞悉,总之……她未曾恨过她。也荒谬的希望重澈并未离弃过她。然而这一切都在她的记忆当中,如何都无法抹除。
接过何姑姑递来的火折,容洛点燃灯芯,将祈天灯放往高空。旁下百姓许愿,容洛也并未随从,倒是宁杏颜许完愿望,便好奇地一个个问过去。她也明白容洛不信神佛,到容洛眼前,步子一转便径直问了重澈。
重澈也不瞒,“我无欲念,便只愿明崇平安至人仙之年。”
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九十老童,百岁人仙。大宣中人故去的年岁在七八十左右,百岁甚少能有。容洛前生早逝,只活到了二十七岁便被赐死,从未体会过年老的滋味。而这赐死尚有重澈的缘故,容洛听言,珠瞳中有什么晃动片刻。见宁杏颜去问白鹿,容洛看向天空中数百祈天灯,低声唤道:“重澈。”
重澈偏首瞧她,又听她发问:“若是有朝一日我弃你而去,你因此亡故,得转世重生,你会否怨憎我?”
不知底细的人听了这问话,定会笑笑随意答了。可重澈与她一样,都是重生而来。听闻问话,他目中痛色一闪即逝,垂眸掀眼之间便只剩认真神色:“不会。”
凝视她侧脸,重澈斩钉截铁地答话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敷衍。看往祈天灯,“我一生命途多舛,本以为是苍天弃我,幸之你珍我佑我。我方知……自己也不止是弃子。若有你当真弃我而去,我有与你这数十年的记忆,必甘之如饴。”
回答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容洛转首望向他,良久,莞尔一笑:“我与你都在飞蛾扑火。”
若非飞蛾粉身碎骨。便是烛火自熄,而后断折,蒙尘殒身。
她与他之间,早便是烛火与飞蛾的存在。
重澈亦听懂了这话,与她相视片刻,容洛笑意不减,正欲解释一句自己所问是听了什么传说,苍穹下便扬起一声百姓的惊呼,令她不得不转身去看——然入眼只有刀刃的雪亮颜色。
和四处逃窜的百姓。
【作者有话说】
睡过头了orz
继续益州卷剧情,完了就到夺嫡。
第112章 11.9晉江|独家发表
◎动乱。(已替换)◎
刀刃迎面而来, 但并未劈砍到容洛。在容洛回首那一瞬重澈便将她拦腰带到了身旁,动作迅疾,似乎早就觉察异样。而那胡人手中的刀剑因此, 亦只堪堪擦过容洛的发髻,削掉了狐裘上的几根毛发。
在重澈身旁站定,容洛仍然未弄清现下发生的事情。心中对重澈的先知微微生了疑惑,容洛正要发问,便从空气中捕捉到了箭矢划空的声响,旋即便是重澈的一声闷哼。
箭矢是冲着容洛飞来, 重澈听觉较容洛更为敏锐, 亦是最早发现暗处的寒芒。此下拦在容洛身前, 那根箭矢便径直穿透了他的肩胛, 模糊的血肉里伸出一根细长的箭羽。
“重澈!”
容洛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惊呼一声便扑到了重澈的身前。几人身边跟随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见重澈受伤, 立时团团围到了容洛与重澈的身边,手中刀剑也不曾停息。
然重澈格外冷静。那箭头几欲穿破他整个肩膀,他在那声低哼之后却再未皱过眉头。
握着容洛探来的右手,重澈从怀中拿出一只匕首交到她手中,“有契丹人混入了益州,你多当心。”
造成动乱的确实为胡人,但各个都是高鼻深目的模样, 生长中土的子民都不善分辨。重澈非节度使,从未多多接触过某一类外族人, 又怎会知晓这些胡人是契丹族裔?
匕首的凉意滑落手心, 容洛霎时领会, 惊异道:“你知晓契丹阴谋, 为何不一早告知于我?重澈,这些人可都是百姓!”
“契丹人扮作胡商混入雅州益州茂州,企图合纵破城……”重澈握拳掩唇低咳一声,并不理会容洛责怪,“……雅州城得守,茂州城前日传了消息,契丹半数人都在赶往益州……明崇,阿骨丹的目的是你,你万万不能让步……咳。”
他咳得实在频繁,容洛蹙眉困惑地听着他说话,在咳嗽声中看见了他指间上的一点血迹。翛然眉目一抬,容洛便瞧见了他肩胛上的那只箭矢在泛着莹绿的光芒。
容不得思索重澈的话,容洛瞧着他身形略有晃动,指示瑟瑟发抖的秋夕把重澈扶稳,扫了一眼四周,见侍卫们应付尚有余力,咬了咬牙,快步绕到重澈身后。
“我不知你说什么,也从未见过外族人。便是见着,也无人知晓我是公主。”用匕首迅速划开重澈的衣衫,将刀刃沿着箭矢边缘刺入重澈肩胛,容洛晲了眼重澈微微泛白的嘴唇,狠了狠心,将刀刃抵住箭头边缘,使劲扯出箭矢,又快速的用帕子摁住伤口,对白鹿问道:“车马在何处?”
白鹿一只注意着这方情况,也知道重澈受伤。听闻问话,扬剑在契丹人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口,便直接冲到了重澈的身旁,对容洛道:“不远,随奴婢来。”
“不。”岂料容洛一口拒绝,“分开走。”
这话没有商量的余地。白鹿显然也知晓契丹的事,见重澈也点了头,他掐指放在嘴边响了声哨,几人的车马便从不远奔了过来。恒产是车夫,早也听闻了这边的动静,当下迅速的掀开帘子让容洛入内,便听得她一声疑问:“燕南呢?”
“燕南在过来这边时便得了重尚书吩咐,一早离开了。”恒昌如实答话,“奴婢听了一阵,尚书似乎是让燕南去请防御使。”
下元日热闹,益州的自然薄弱不少,且大宣开放胡人进入中土,借以与外族友好往来的政策持续多年,也没有人想到契丹会突然侵袭益州。况益州正临时节,以往这些日子里城中都是最安宁的,故而防御使在傍晚时分,巡查过城墙后便回了府邸。而眼下益州无刺史,许多事刑部还未安排,要请防卫官兵,便只能去找防御使。
容洛眼波一顿,“何时去的?”
恒昌瞧几人上了车,剩余的几位侍卫已且战且退,在杀光追兵后爬上车架,忙不停地用鞭子催促驾车。微微侧耳,恒昌回道:“有些时辰了。”
话落,一队兵马便从前头奔了过来,恒昌亦不停步。刀剑声远远传来,容洛掀帘往后望去,瞧见高头大马上有一身负弓箭的男子。他一手提刀与官兵厮杀,手起刀落格外流利,血溅了他一身,他也不曾眨过眼皮。似有感容洛的目光,他偏首望来,与容洛目光相撞后,伸手用拇指抹掉唇边血迹,与寻常百姓无二的脸面上透着一种凌厉的冷意。
阿骨丹,便是与她谋算,给刺史切切实实定下罪名的——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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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来得及时。阿骨丹也只带了很少的契丹族人,在那一通暴/乱之后他便带人四下散去,不见踪影。
守卫胜利,但容洛却格外烦心——那阿骨丹的离去并非离开益州城池,而是仍旧待在益州之中。纵使容洛令府衙下了通缉令,这阿骨丹依旧是不见踪影。而连日来动乱也不曾消匿,这一日得了胜,那边却又传来消息,说契丹人又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东西,搅得整个益州人心惶惶,不得安宁。然容洛又不能下令搜查或抓捕城中所有胡人,前是有政策,后是担忧这些人因此联手,令容洛着实怒起不已。
再问过那些牵扯过蜀绣案的农夫,皆都奇异张义是契丹族现任首领阿骨丹,随后便是连连摇手,说张义面貌便是踏踏实实的中原人。但是要再问他出身,众人都说只见过他亡故的母亲张氏,未曾见过父亲。
契丹族排外,王族最注重血统,若说让大宣人做首领,契丹族是绝对不会愿意。张义倘使真是首领,便也只有一种可能——是大宣女子与契丹王族所生。一半的血统虽不纯净,但到底也是王族血统。
靠着案几,容洛接了防御使送来的折子,扫了眼上头的内容,递给对面坐着的重澈:“早前我是听闻益州会受部族骚扰,却未曾听闻会这般烦人。”揉了揉眉心,容洛放在拢紧腿上的手炉,“而照你所言,他是听了传闻想抓我同陛下换一个下州?他何以有这样的心思?”
重澈仍在养伤。将折子搁放在一旁,他笑问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向氏通敌叛国一事?”瞧容洛眉目里凝了点犹疑,他亦不卖关子,“向氏似乎知晓自己穷途末路,在前一封折子里向阿骨丹提及你身份,内中有陛下按你提议对姜氏夷三族,折盛婉思为太子良娣等事。本是笔墨浓重,他又添了几笔朱色,让阿骨丹信以为真。此次我来益州,也并未第一时发现张义便是阿骨丹,后来得知时张义已经消失,并非有意对你隐瞒。”
容洛却不在乎隐瞒与否。向氏与契丹联手一事她是知晓的,事后皇帝亦有派节度使质问契丹,然两相关系破裂,契丹也未曾给过回复。微微抽了一口气,容洛敛眉,思索着要如何处置这些事情。便又有两封信送了进来。
雪白曳撒上的鹰隼双目威严,宁杏颜沉着脸踏入殿中,伸手格开秋夕手中的信件,抽出自己手中的信笺递到容洛眼前,声沉至极。
“明崇,汶山郡被契丹攻破,抢掠后分别转往雅州与益州城。宁家军与云显王正在赶来支援,现下益州无刺史,大哥让你我务必守住益州。”
宁顾旸如何都不会打破决心让宁杏颜参与战事。眼下得了信,容洛看尽一张,困惑地抬首:“无碍?”
“容不得思衬。”宁杏颜皱眉,面色毫无夙愿得了的兴奋,只是肃穆的冷凝,“吐谷浑不知如何与契丹联手,此下已快到益州。明崇,你要尽快寻到阿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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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到躲藏的人是最难的事。胡人动不得,百姓怨声连天,城中状态在听闻吐谷浑与契丹联手后亦愈发阴沉。而阿骨丹领人在城中烧杀抢掠的折子更是一封连一封不断,从五日一封,渐渐三日两封,到两日一封,难能制止。
时日渐拖渐长,吐谷浑的大军也到了城外,两度攻打城池。幸之城中官员聪明,又有重澈在此,两回攻打中以火攻与偷袭得了胜利,使吐谷浑连损两位大将,不得不暂时停战。益州也算得以安生几日。但城外问题暂缓,城中却出了问题。阿骨丹烧杀抢掠是一,百姓们在重压之下罢工则是其二。
民心动,军心亦难安宁。容洛本是顾忌着情形瞒着身份,见动乱不堪,也只得向百姓告知公主就在城中,并设立粥棚,安顿流民,请托两位太医在城中候诊,以稳固民心。
自然法子是有用的。百姓得知皇族人在城中,晓得朝廷未曾放弃州府,无疑也是吃了一记定心丸。动摇渐渐安息,容洛却也不曾安稳,原是向氏死后退却的噩梦换做了吐谷浑与契丹的军队,一睡下又立时辗转反侧,难以入寐。
十二月到临。风霜更重,云显王的兵队已在赶往益州,然城中动乱更是频繁,有几回卫队都要抓到契丹骚乱的的队伍,却又让人从眼皮子底下逃脱。
对城中米粮商人下了不准趁乱抬价的命令,稳定了米粮价格,百姓也没有早期的慌张。让人取了银钱换来几袋米粟与数件冬衣发放下去,容洛立在粥棚前,与几个小孩童说话。内中无非就是问候与关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话语,但几个孩子每每同她说话都很激动,天南地北,琐碎玩乐,都要同她说个好久。
所幸容洛还是颇为喜爱孩童,也不嫌几人烦,只是微笑听着,等何姑姑等人发放完一切。
唤翠翠的小女儿缩在宽大的麻布袄子里,与其他几个孩子争论了好久游戏的输赢。不知如何大家又再度和好。说起城中的动乱,翠翠愤恨了好一阵,吸了吸鼻子看向容洛,委屈而期:“那阿骨丹在我家里抢了许多米粮,现今城门关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拿到哪里去了……听阿娘说大殿下神通广大,大殿下一定要早些抓到阿骨丹,让他把我家粮食还回来呀……”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修文的时候卡了_(:3」∠)_
主要是纠结时间和阿骨丹……
第113章 11.9晉江|独家发表
◎时机。(已替换)◎
外疆人凶猛暴烈, 夺去的东西又怎会再还回来。然而孩童言语虽幼稚,却又何尝不是对家国高位者的一种信任。容洛与翠翠琉璃似清透的双眸相对,屈身抬手替翠翠抚一抚她鬓角的乱发, 隐约含着青灰的双目微微弯起,轻笑允首:“自然。”
两世沉淀,容洛身周自有一派亲和的威严,教百姓忍不住去信任于她。而她与其他人又不尽相同,对百姓从无架势,十分亲切和善, 此下这应允一出口, 便是知道还回粮食是空谈, 四下的百姓也禁不住对容洛生了莫大的好感, 认为她会还益州一场平宁。翠翠年幼, 也不是不知道身份高低,被这般善待, 忙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扬开一个信服的笑容。
这厢又与孩童及几位百姓问过吃食衣衫之事,百姓们答得差不多时何姑姑便从棚子中出来。连带着还有提着药箱的盛太医。见着容洛,盛太医见了礼,便同容洛一道去了城墙。待得他为宁杏颜及节度使防御使几人探过脉,容洛便让何姑姑取了帖子让他去西城的药铺拿药材。
翻下衣袖, 宁杏颜扫了眼何姑姑递去的名帖,将绳带一头咬在齿间, 左手持着另一头缠上袖子扎紧, 支吾道:“也多亏了你守稳后方, 我这儿日日瞧着吐谷浑的军队, 当真是头痛得不成事。若再分心去管这些百姓与米粮药材之类,必是要像奶娘说的那般,要短命了。”
如今城中有契丹人,阿骨丹也未曾离开过益州,一日日地神出鬼没似地搜刮米粮。容洛实在烦心,以大殿下的名头责令粮商不准抬高价格,军需民需的药材,一人一日只要超过五副,便只能来同她要帖子,核实过身份才能买。
好在法子虽蠢笨啰嗦,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有成效。这城中的药材与米粮有这法子管着,被阿骨丹抢掠的数量减少了许多,又有临近州府襄助,倒不似从前一有战事便粮食不足的情况发生。
“胡说些什么。”容洛接了何姑姑递来的汤婆子塞进宁杏颜手中,问道:“云显王的援兵何时到?不是说便是这两日?”
宁杏颜在城墙上守了一日,早冻得满身冰冷。原是不觉得如何,可这手炉一到了怀里,温温热热地暖了个通透,她立时抽了口冷气,哆哆嗦嗦地把手炉抱住摩挲两侧暖手,“早晨便到了,眼下还在军中调停,伤员及粮草都得清算。想来一会儿就会过来。”一口气说完话,宁杏颜又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哀怨地瞧了容洛一眼,“都怪你将这物丢过来,城墙上风雪大,我碰过暖热的,一阵子出去又得好一番才能适应。”
“是了,都是本宫的不是。”莞尔着受了宁杏颜的怨怼,容洛将怀中的手炉一并递到她手里,“既然都碰了,便暖和完再出去罢。这高处生寒,又刮风又雨雪,你若不趁空好好暖一暖,是没几日就要冻坏生病的。”
这话无疑是戳进了宁杏颜的心窝里。此下益州动乱,每一位将领都盼着自己康健,这般才能分神对付吐谷浑和契丹。如是此时生出病痛,便是能强撑着应付,也不过是白白折损自己,让两方蛮人痛快,令益州兵力愈弱罢了。
缓缓叹息一声,铁甲上染了一片雾气。宁杏颜拢紧袖炉,眉头烦忧地皱做一团,忿忿道:“暴乱至如今已二月有余,吐谷浑未退,城中的契丹人又是个极大的麻烦。当真不知何时才能将这事了结。”似乎眉心蹙起得疼痛,她将手肘支在木桌边沿,握拳用力揉了揉眉宇,“今日云显王到,告知我契丹为何会与吐谷浑联手——契丹吐谷浑秋冬侵犯益州并非什么稀罕事,只是今年如此凶猛,甚至还想入侵州府,还是为着虫灾时疫二事。”
“时疫?”容洛疑惑,“人还是禽兽?”
宁杏颜知晓容洛通彻,许多事情一点就透,亦不啰嗦些什么,“自然是牛羊。”顿一顿,又道:“那契丹前些年便从中原学去了米粟种植的技术,只是未考量到土地与气候,也无安稳的环境,养活极少。今年牛羊中又爆发了疫病,人吃了便得死。这些蛮人大抵也发觉了这些,想要妥帖的在中原寻个安稳成熟的州府安顿下来,便瞧上了富足的益州。”
“那些蛮货哪里懂这些。”另一旁坐着的节度使亲兵袁业成鄙夷地嗤了一声,内里意味颇为轻蔑,“大殿下应当也见过那阿骨丹了吧?活脱脱便是契丹人与中原人生的杂种。他瞧大家看不出他身份,也不知暗地里在大宣学了多少东西送给契丹。再者,契丹好游牧,最不喜平和,若不是那杂种做了首领,给契丹出的这个主意,蛮货们哪里有这样的脑袋。”
在座另外几人顿时也是一片附和。容洛也不做可否,只若有所思地看向沉默的宁杏颜:“说到阿骨丹。我今日也得知了一件事,此事与他有关,又让我不得不责怪责怪自个儿——杏颜,那阿骨丹日日抢掠城中,所得米粮数量极大……你可有疑心过,那些米粮是如何运出去的?”
这番明悟来自于翠翠的期切。若不是那孩子提及运送一事,容洛也不曾想到这么简单的东西。然其实也怪不得他,这益州前方是宁杏颜与重澈,后方便只有她坐镇,百姓诸事都繁琐,病苦、住所、吃食、商户……这七窍玲珑被分尽,太多东西便也不太容易被顾及。
摩挲手炉的指尖稍稍一顿,宁杏颜抬眸瞧向容洛,稍稍沉思一遍,面目凝肃地摆了摆首,“倒是真未想过。”忽然又眼中一亮,惊喜道:“你有法子抓他是不是?”
微微颔首,容洛拢了拢大氅,“排查城中道路之事动静太大,我会令何姑姑带领流民与百姓帮助此事。这些流民进得城中,必定是走了不为人知的路,城中百姓则熟知益州,二者组织一只民兵队一条条地封了路,阿骨丹抢了粮也再不能带出去,抓起来亦容易许多。”
抓阿骨丹非一蹴而就之事。容洛能做的只有为阿骨丹制造更多妨碍,便于军中人缉拿。眼下这提议一出,旁下的将领也颇为赞同,稍稍商议,何姑姑便领着吩咐下了城墙。恰至轮班时辰,几位将领也一道领了军兵巡逻城墙或驻守墙垣。宁杏颜本也要返回位置,可到底她出身将门,对军兵计谋之事多有敏锐,容洛的提议她是越想便越发觉得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