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 第82节
况她也不是她父皇那样小心翼翼没有底气的人,她既敢辅佐容明兰,便不担心他趁她眨眼的空隙里生出什么事来。她选择扶持他登基为帝,便是从一开始就有十足的把握让他不作出出格的事情。
“阿姐下来要怎么做?”拾起书信抖了抖,容明辕抬头看向容洛,“云之与我相熟,我也可以将书信交给父皇。六皇叔这般用心如是被父皇知晓,定让他这辈子都不能踏入皇都。”
“既然让你四哥知道了,便都交由他来办。”容洛起身,拢拢衣袍,将案上的画卷放回木匣中,“况且我也想知道南阳王身后到底是什么人。知道了方才好办事。”
语句一顿,她又道:“难道你真当父皇不知道此事么?父皇如此多疑,跟前这么多年就一个崔诵翁伺候,你觉着父皇会做出这种无利可图之事,随随便便留人在跟前晃荡?”
诚如她所说,当今皇帝并不是这样一个糊涂的人。他便是年岁再高再昏庸,也不会做出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情。
自然他留南阳王在身旁有什么好处她也不清楚。说他对南阳王或许存有死后交托皇位的意愿?也不尽能一口否认。
皇帝在前二十余年跟连隐南的斗争中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心力,眼下他身体愈发不济,一日更差一日,亦愈发昏头昏脑,没人知晓他在想什么。便是容洛拥有前世的记忆,也只知道他珍爱容明辕,对容明辕倾注了所有的爱。因为担忧容明辕无法在皇位上稳坐,甚至不惜利用她的一生作为棋子,不惜教他用已经成为人彘的谢贵妃和谢家的遗孤来让她不敢动弹……
但,一切已然重书。
与皇帝长达两年的较量里,到底是她执棋杀出了重围。他至此改变主意,不再只认定容明辕为帝,开始培养其他的皇子,甚至将在她死时都未曾出现的京外四家引进长安……
这般局面,已经与她记忆里的一切截然改换。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依然狠心如旧。
“阿姐觉着……”容明辕捏着信件猜测她的想法,“父皇是故意纵容六皇叔?”
容洛眉梢微抬:“帝王喜怒无常,没人知道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将信从他手里拿走装起交给何姑姑,容洛看了眼门外大雪,呵出一口白雾,“雪越来越大了。待得明年开了春,或许会有洪涝呢。”
顺着她视线往外看去。庭外果然已是一片白茫茫,他盯着看了许久,贴到容洛身边撒娇似地挽住她的手臂,笑道:“怎样都与我没关系。倒是可以让秋夕装一盆雪上火烧滚,用来涮鱼肉。我记着秋夕早晨挖了坛笠翁春出来,往里头放两朵菊花叶瓣,定是极香。”
他一副贪吃模样,却也是一副听明白了容洛所说而不做言谈的模样。容洛凝视他,堂外灌进冷风,他猛然缩了一下,却是伸手将她的半敞的大氅紧紧合了起来。
眉目微低,细密睫毛半覆住琉璃似的眼珠。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那眼底滑过,她再抬眉,却是一声无奈:“我吩咐下去,让厨子单独给你做一笼。”又看向庄舜然,“大雪难行,先生也留下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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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却也不是什么平静的日月。
那日过后太子便上折子举荐令家的两位小侄作为外贸使臣,黄河修坝之事亦接连再推举了两位当年参与过西南治洪的臣子。因是这黄河修坝不止一处,且各中环节涉及三省六部、地方州府、乡镇村落,故而在太子竭力放进三位臣子后,南阳王还是在其中占了名字,负责督理财耗,是对户部直接负责。
这位置在修坝中份量不轻,但因有同容洛及令氏商议,太子臣下一人便得了个招募工匠的职位,直接与工部相往来。比起南阳王稍许好了一些。
不过这却不能说打成平手。舫司造船之事令氏两位侄儿都有入内,待得过了雨季,便会带着茶叶丝织等物去天竺进行外贸交流。故而,在政绩之上,还是太子较高南阳王一截。
说到此事,便无法不提及容毓崇。
二月后容毓崇便得已封府。便在容明兰急于获得业绩之时,他是在昨年就悄悄拿下了舫司造船督审之事。容洛信重澈的话,对他也没有立时针对,到了四月船入水时,工部来上报船大且稳,可御石击刀箭,她方才知道这容毓崇是一早便打算不止做商船。
事已生,容洛惋惜也迟。只得让容明兰好好督视堤坝修建,爱护百姓。
这几月谢家自然不会什么也不做。容明霄虽未封府,但幕僚们的政绩也会算在他的头上。容家的子弟有心栽培他,借着容明霄常在皇帝眼前,便教了容明霄许多好话讨皇帝欢心,也给他分析了朝中上奏来的问题,让他去为皇帝解忧。便是皇帝让他娶一家从未见过的女儿,他亦是眼都不眨就应下了赐婚的圣旨。
这股果决劲儿像极了当年的皇帝。容洛偶尔入宫与谢贵妃叙话,但凡提到容明霄,她也尽是摇头,直说不好。
如此,容洛在谢贵妃劝她莫要责怪皇帝时,亦十分想问一句“既知不好,何以飞蛾扑火”。
但话到唇边,也还是没出声。
“大姑姑,大姑姑抱。”
薄衣轻衫地踱步在花廊间,容洛听得后背一声奶声奶气地轻唤,回过身去。
盛婉思如今抬做了承徽,崔妙仪亦十分大方地常让她四处走动。她从前时常在千金圈子里走动,友人不少,眼下这个吴国公之女吴柔办的花会,她自然是也受了邀约的。
“是小知徽呀。”看着盛婉思怀中那个小小郎君对自己张开双手,容洛莞尔一笑,当即伸手把他抱到怀里。
手上一沉,容洛笑看一眼盛婉思:“又重了许多。”
“是,待再过个几月,妾身定是抱不动他了。”盛婉思柔柔笑着回话,“方才妾身都没看见大殿下,倒是他眼尖,一进来便姑姑、姑姑的叠声嚷着。实是十分喜欢大殿下呢。”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三更。
第140章 9.19晋|江独家发表
◎使臣。(已替换)◎
自容洛辅佐太子之后, 她便没有太多拘束,去太子府议事的同时亦会去看看盛婉思与她的长侄儿容知徽。
知徽如今已满十月,能说几个词。最开始是先学会的爹爹同娘亲, 后来盛婉思寻思着教他“用饭”和“读书”,他却是无师自通先学会了“大姑姑”。
时至今日,太子府上下仍是不敢轻慢于他。便连向凌竹那个一岁余的女儿见着她都怕得往奶娘后头躲,倒是这小小的容知徽,极其亲近她不说,每每见着她都是喜笑颜开的, 实是让她喜欢得紧。
而这对太子自然是好事。容洛如今位高权重, 一个“安国”的名头能在让满朝文武厚待三分。且前时云显王与宁顾旸归京复命, 与容洛相见时十分赞许和亲昵——云显王和宁家是这朝中最难啃的骨头, 出了名地只管打仗不与人拉帮结派, 他们与容洛友人相称,不消说是支持着容洛的。他手中文臣不缺, 缺的便是武将。纵然与禁军头领相交好又如何,能打仗的才有功绩。
眼下容知徽这样讨容洛喜欢,间接来说容洛也会更踏实地着眼在他身上,他亦好与容洛商议,接而拉拢云显王。
盛婉思知道太子的心思,但她同样也是容洛的人。太子如何如何,终究是不及容洛。她分得清楚, 也不会因为一时的荣华富贵和母凭子贵昏了头,故而, 容知徽亲近容洛, 她也是十分高兴和乐意。
“重些也好, 证明长大了。”用指腹抚了抚容知徽的小脸, 容洛难掩喜爱之色,“本宫还想着要教他射箭和插花呢。咱们知徽聪敏伶俐,定是一学就会。”
她当真是喜欢小孩子。当时当日在益州,她便极其照顾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也不嫌那些孩童脏鼻子脏脸与她们玩耍——当然这不是虚情假意地谋求声名。无论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从不对孩童下手,更不会在他们身上耍计谋。
“那定要累着大殿下了。”盛婉思轻笑,又道:“徽儿在府中时便常常玩木马与夫君的弓箭,虽是还拉不动,也是握着便紧紧不放。要不,就是让奶娘拉弓给他看。成日里只要遇上这些东西,两位奶娘陪着要玩到满头大汗呢。”
容洛几能联想到那是如何的一番场景。将容知徽往上掂了掂,她唇齿夹笑:“到底是男儿,皮一些不是坏事。再过个四五月他能拉得动小木弓了,自然就不会缠着奶娘了。”说罢拍了拍盛婉思的手,“倒是你,有奶娘带着他便少操心一些。我前几日还听闻你又病了,只是忙于操办接风宴,没能得空去瞧你。”
盛婉思怀身子的时候容洛去了益州。后来她得悉崔氏与太子的阴谋,便即刻修书去警醒容洛,但去的信没有一封回来,她心中惴惴不安多日,听闻吐谷浑攻入益州,她多日忧思爆发,在府中晕厥。后来艰难生下知徽,月子里又被良娣葛清幽搅扰,自此精神头都差了许多,身子也不如从前那般了。
“还多亏殿下请的大夫,如今一副一副汤剂养着,倒也不大碍事。”盛婉思与容洛往前女眷在的厅走,“只是知徽是我第一个孩子,当真是难以不上心。这几日病着,我在房中坐着,他在外头与他因灵姐姐玩,被抢了玩具委屈巴巴的哭起来,我都心疼得不行,何况平日呢。”
“也不难明白你。”听盛婉思这番话,容洛轻轻笑起来。迈进花厅里,摆手受了见礼。
今日是国公女吴柔办的牡丹花会,她几乎每家都递了帖子。大宣好牡丹,男女都不例外,今日不是参朝会,吴柔这三分薄面,在朝中也是极其吃得开的。与盛婉思笑言一句,容洛便瞧见了站在人群当中的重澈。
他显然也瞧见了她。拱手施礼后便往她这处走来,盛婉思瞧他这般,十分知趣地将容知徽抱到了怀里。
容知徽还想和容洛玩。一到盛婉思怀中就指着容洛头上簪着的一枝芍药不住地探身过去,“大姑姑,大姑姑,花花……”
奶声奶气,容洛捏了捏他的手,便将发髻里那只红芍药取了下来交给他玩,“姑母过阵子再同知徽玩,知徽跟娘亲去瞧牡丹。”
十月大的孩子,已经听得懂长辈在说些什么。握着芍药,容知徽看着走过来的重澈,想了想,朝重澈道:“姑父抱!”
这样一句是众人都没想到的。盛婉思吓了一吓,便见着旁下竖着耳朵偷听的几人都转眼看了过来,忙道:“妾身没有教过,这孩子……”
见娘亲慌乱起来,容知徽也十分不解。只是眨着水汪汪的一双鹿目看着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满朝皆知这是容洛未曾许配婚嫁的第十八年。因皇帝下过旨让容洛“婚嫁自主”,百官及御史台都不敢对此事提出异议,只能看着容洛成日出入太子府,招揽幕僚,与一大堆男子往来……就是不请赐婚。
眼下重澈被小小的容知徽喊了一声姑父,旁下的官员与千金都暗暗揣测……会否是容洛已有婚嫁意向,而对方便是重澈?
毕竟孩子言语单纯,若是不从父母口中听闻,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容洛微微一愣,也不当众责问盛婉思。盛婉思忠心耿耿,这样的话必定不会是她教容知徽说的。
“臣不是大殿下的夫君。”比起她的怔忪,重澈的神色至始至终都十分平淡。听得容知徽这一句,他微微笑起来,又朝盛婉思问道:“不知承徽可否让微臣抱一抱小公子?”
他喜爱孩子的模样与容洛几乎没有区别,盛婉思听他解围,允首将容知徽给他抱到怀中。微微偏首,她的余光刮过身后奶娘瑟瑟发抖的身躯。
重澈并不会抱孩子。容洛见他让容知徽坐在臂弯上,忙矫正道:“知徽还小,你这样他若往后靠,是要摔出去的。”看他将另一边手环到容知徽后背,容洛颔了颔首,一看他整体的姿势,不禁一笑,“倒十分有奶娘的样子。”
他今日一身鸦青色的圆领衣袍,束发为冠,清隽朗逸的模样颇让人不能移眼。此时他怀里揣了个奶娃娃,是怎么看就怎么有些好笑的古怪。
容洛一声轻笑毕,看他一眼,又禁不住抬袖掩在面上,几乎笑弯了眸子。
重澈不知道自己这样有何不妥,但看她这样一笑,便全部神思都落在了她身上。
——他的明崇啊。
她这般笑,旁人看了重澈也不住笑起来。容洛揩了揩眼角边晶亮的泪珠,将孩子抱回来交还盛婉思,再看重澈时,又忍不住破了“笑不露齿”的规矩。
“往后你莫要再抱孩子了。”容洛与他往旁去,眉角唇梢都是笑,“你那副模样我实在看不得。若是下次一定要庄重时你做了这样的时,我怕是要坏了事。”
“我若想抱也真不见得能有个孩子。”重澈替她顺气,“但若过几日小皇子也去接风宴,你切莫看来我这边。”
接风宴是接待使臣的宴席,长久以来由户部与皇后一齐操办。后位空悬,谢贵妃拒了此事,元妃嫌麻烦,皇帝也不知是如何想,就指了容洛来办此事。
当时她在府中看封地产业的账册明细,宣旨太监便到了府中。听完旨意,她还疑心了许久皇帝是否有阴谋。后来才晓得,这崔氏在益州之事后便受了皇帝一番责问,此后皇帝便不太重用于他们,连带着崔妙仪都受了冷落。宫中妃子又怕参与议和事务出岔子,这才教容洛捡了便宜。
闻言,容洛笑意微微收了一收,问道:“使臣团到了?”
她领会他的意思,重澈也不拐弯抹角,“半个时辰前到的,现已安顿在驿馆。”又道,“令氏和南阳王府的人都发了信出去,也许没两日他们就会回长安。”
“刚得的消息?”容洛问罢便偏首看向身边的何姑姑,“让斛珠去截南阳王府的消息……另修书加急去给太子,用明辕的名头出去。”
议和事关重大,太子定是也要在场。虽接风宴过后宫中亦会传唤太子回长安,但这功绩有时就是争时辰先后,她这去了信,太子早些上路,便能事先接触到使臣,探知究竟。
至于借用容明辕名头……那便是她料定南阳王府的人定也会截令氏的信件。
太子信件被截,不知道消息晚南阳王一步回京,必会让满朝文武觉得太子轻慢国事,影响太子名誉。
“殿下差谁送信?”何姑姑允首,又问道。
“寻常驿使就好。”见她领着秋夕要走,容洛拉住她,“让郭庆路上跟着。”
齐四海与燕南都已入兵营,因是不放心容洛身旁护卫,齐四海便留了郭庆跟容洛回京。如今他在容洛府中住,负责与斛珠一道操练死士,非容洛要他跟随,他一般不会妄动。
秋夕负责外事,闻言应了一声便与何姑姑急急往外走,与一位又一位入内传报消息的奴仆擦身而过。
“下来便不是悠闲的日子了。”看着场中各家窃窃私语。容洛抬眉看着重澈,轻声道:“你家北珩王应当已经去接触使臣了罢?”
重澈并不否认。宽慰道:“他不会跟太子争,你一切放心就是。”
【作者有话说】
第十四更。
重澈是我亲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明崇有这样的出身,其实这篇文也可以写成甜甜蜜蜜的。
外说一句……
其实这篇文最开始我是打算以重澈的视角去写的,甚至还让他在重生后惊醒夜闯入宫。
但是推翻啦~
因为我更心疼和偏心容洛呀~
第141章 9.19晋|江独家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