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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重生) 第85节

  “大哥如今在凉州练兵,昨日那契丹人才提请和亲,这快马加急来回也需三日才能拿到回信,你如何有这信?”宁杏颜少有的憬悟迅速,见平朝慧要说话,她抬手就把那封信扔进湖里, “你也不消说什么, 就算这信真是大哥所写, 我也不嫁你——我只一句话, 这世上没人管得住我宁杏颜, 若要我和亲,我立刻收拾东西去边外!他契丹要我当王妃, 我便踏平他五百里部族!用嫁人避祸,是辜负了我宁家与益州死去的数万军士,更是要我对不起宁家后山那座忠良碑!”
  宁家从开国起便一直镇守大宣西北边界,宁家无论男女,一生至少都真刀真枪的上过一次战场。宁杏颜长到这个年纪,虽然一直受宁顾旸庇佑,但还是常年习武预备上领军作战。武恭帝在世时感怀她宁家一门忠烈, 在埋葬宁家人的宁府后山立下了一座忠良碑,挽联“金戈铁马去, 马革裹尸还”。
  容洛前世时偶去宁家, 便就见着宁杏颜望着那座刻满名姓的碑长坐。
  世人知她父母早逝, 却并不知道对宁杏颜意味着什么。容洛曾见过宁家二老, 纵然记忆模糊,她也记得他们是十分温柔的两个人,对宁杏颜寄予厚望——临走前,还要宁杏颜好好习练,待他们回来后考查。
  但宁杏颜至此便再也没见过他们。
  宁家双亲收敛归京。容洛看着她在灵前大哭一场,然后与修改家规的宁顾旸争执,最终日复一日的习练。
  其实容洛知道她恨死这些胡人。
  上一世靺鞨来犯,她拼命领兵将靺鞨打败,亦险些一生就此夭折。大夫将箭从她身躯里挖出,她咬着牙撑住最后一口气给她修书,八百里加急送回长安,她在府里看完,一口心血便涌上了喉头。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那信中内容。
  “明崇。我完成了爹娘当年未做成之事。也许将与爹娘相见。”
  “我求你二事。”
  “若我熬不过去,这一身便央你葬在忠良碑下。倘有你不认识男子前来吊唁,请你逐他出去,劝他早日成亲。”
  “唯此,望你长命百岁。”
  宁杏颜是为了她挣功绩,亦是想完成她父母未做成之事。当年如非裴静殊舍命救她,容洛是一生都将后悔争权夺势。但亦是殊途同归,她最后夺嫡大败,还是牵累了她。
  眼眸在日头下清澈分明,容洛拨开酒水,涟漪从酒瓢两侧绕过。
  “嫁给平中丞当是最好。”成亲对女子有所约束,容洛私心里还是希望宁杏颜今生能一切安宁。可她清楚,宁杏颜与她有逃不脱的命,她要面对皇位,宁杏颜则要面对战场。
  生来如此。
  喉头微哽,容洛抿唇看向平朝慧:“但你不愿,我便一切都顺着你。只是对不住平中丞了。”
  “大殿下知臣心意便足够了。”平朝慧食指摩挲酒杯,也并未不愉,“她总归还是要嫁人的,早一日,晚一日,有大殿下能做主,臣便不再担心她被哪家宵小骗了。”
  “嗤。”宁杏颜坐下来,拍了拍有水渍的衣摆一角,“反正嫁谁都不嫁你。”
  “话别说满。”平朝慧勾唇,“哪日被人问起来,害臊的是你不是我。”
  妙语解颐,宁杏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只转头对容洛道:“你当有别的法子拒了那个契丹人罢?”
  “和亲事大,我如今管不到朝里,只能让舜然等人上折子反对此事,能拖一日是一日。”容洛臻首晃了晃,“昨夜招了翼优等人到府中说过此事,杀海东青,改八字,强硬拒绝的法子都说了,没什么可行的。此下令都督的法子是让武将把此事压住,等宁将军回来。但你也清楚宁将军是什么模样,他盼你嫁人盼得眼珠子都红了。一定会入宫赐婚。”
  平朝慧低声:“你可万莫害臊。”
  “你且放心,赐了我也不嫁。顶多抗旨不遵。”宁杏颜看都没看他,“陛下总不至于为个契丹人砍我的头。”
  说话间恒昌从外头快步走进来,俯身在容洛耳边汇报。
  “陛下不会做。”揉了揉眉心,容洛略有烦躁,“南阳王会逼。”
  脖颈微抬,容洛坐正,把恒昌报上来的消息告知宁杏颜:“坊间的胡人传言你是契丹命定的王妃,那日我们去买下海东青的店家大抵是恨上我们了,出来做了证,说什么海东青一见你便黏上了你,他料你必定不凡之类,果不其然之类……其他的胡人知晓宫中不答应和亲,说我破坏天定之缘,同鸿胪寺上书。鸿胪寺来了信给恒昌,一查就发现早晨南阳王去了那店里。”
  南阳王如此做无非是想逼宁杏颜退居朝堂之外,削弱她身旁势力,连带削弱太子势力。宁杏颜懂得这些,一天下来又听了许多关于南阳王针对自己的事,气也气不起来。她出身武家,身前前后都是武人,要他们去将此事妥帖办好,他们约莫会成群结队地把遥辇乌泽与南阳王抓起来解决掉。
  定了定心,宁杏颜问道:“那眼下你待如何?”
  “我能如何。向绫罗已经自作主张抓了那店主去向明兰邀功了。”倘不是这般,她也不会对此事生出烦躁,“令都督听闻此事就赶去了太子府,想来倒不会又一次押到这里,左右还是好的。”
  押到公主府的话,与太子府抓人的性质就全然不再一样了。容洛大殿上求皇帝拒婚,又是宁杏颜好友,如是她抓了那店主,百八十要引起邦交问题。
  “待晚些时我走一回驿馆。”轻舒一口气,容洛道,“那遥辇乌泽总要见一见,否则再生什么事,当真要焦头烂额。”
  “我一同去。”
  异口同声。宁杏颜转头看了一眼平朝慧,蹙眉:“你身为御史中丞,又日日跟陛下鬼鬼祟祟的,你去驿馆,不怕被别的臣子弹劾?”
  平朝慧呵地一下扯唇:“他们没那个胆子。”
  口吻狂得要紧。
  他如今手握御史台之事宁杏颜多少知悉。瞥他一眼,“你当朝中如今就你受陛下器重?你上头还压着一个重澈呢。”
  “可你也知重澈喜欢你家大殿下。”平朝慧看着容洛,“故而消息没到我这儿,他也定会拦回去。”
  宁杏颜说不过他。不再做声。容洛看她二人吵吵闹闹,无奈摇头轻笑,对宁杏颜道:“你就莫要去了。”
  宁杏颜是此事的中心人物,遥辇乌泽记恨她跟宁杏颜,必然千方百计想要她二人不得善终。他只听了南阳王两三句话就让风暴刮起,再见到宁杏颜不知又会弄出什么波折。
  默契有余,宁杏颜思来想去,有些担忧:“你小心。”
  “他不敢对我动手。”容洛拍一拍她的肩头,“我伤一分一毫,众将士必定暴起。契丹兵力不足大宣,一旦发兵,契丹往后就会变成我大宣一个州府。这般简单的道理,遥辇乌泽想来会知道的。”
  .
  藩部入朝,大多都是居住于长安中专门安置官员的驿馆。容洛去时正值晌午,炎日高挂,蝉鸣清脆,路上行人稀少,卖货郎倚在屋檐下,手持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随行有平朝慧与郭庆几人。驿馆主事听闻早晨听闻她等要来,差了许多人洒扫四下,高丽等属大宣的藩国使臣今日不进宫,又嫌厌灰尘和浇水后地板的热湿感,一清早就去了东西市玩耍。吐谷浑与契丹使臣不受长安百姓待见,更没心情走马观花赏玩长安,都待在驿馆里。
  “安国明崇公主。”
  摆手免了主事见礼,容洛随着他进了大堂。遥辇乌泽坐在桌边与吐谷浑使者说话,乍一看到容洛,起身参拜,语气用极轻蔑。
  “拜就不必了。”在堂中看了一圈,容洛踱步到桌前,“本宫受不起。”
  没等他说话,容洛坐下来,又道:“本宫知道你见过南阳王。今日来,就是想警醒你,信他的话对你毫无好处。”
  她今日打扮极其素净,反绾髻,两枚银栉,一节流苏步摇银发梳。身上是一件敞胸的雪蓝襦裙,外绕一条银红色的金泥软帔。与当日在大殿上那副华奢端庄的样子完全相反。
  遥辇乌泽端量着她,实也是不曾想到便是这样一个与外边那些大家闺秀毫无两样的女子稳住了益州内的安定,生擒了他家可汗。
  想当时他还远远见过她一次。当时可汗劫了粮食回到族中,面对嘲笑还再三警告他们莫要小瞧于她。他与族中兄弟都不信,还觉得以女子镇守的城池攻下易如反掌……
  再想想前日向皇帝下跪告降,遥辇乌泽恨得几乎要哭出来。
  咬住牙关,遥辇乌泽冷冷道:“只要能为契丹报了几分仇。要我死我也愿意。信他又怎样!那宁杏颜和你活该有此下场!”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八更。
  第145章 9.19晋|江独家发表
  ◎厚待。(已替换)◎
  举兵进攻本是契丹错在前头。这下他阴阳怪气地怪容洛和宁杏颜守城有功, 未能让他契丹占领益州,容洛身后不禁郭庆脸色一沉,低喝:“厚颜无耻!”
  这四字跟当日平朝慧在殿上骂出的愤怒毫无变化, 若不是顾忌契丹是来求和,同行又这么多别国使臣,郭庆约莫已经动手将他反扭在地逼他朝容洛谢罪。
  那遥辇乌泽见状,微微低嗤:“你们还妄称自己是大丈夫?若是契丹让女人守住了城池,我们部族的男子定会羞愧自戟!你们这种男子……哼。”
  他没再说下去,但其中轻贱的意味已经万分明显。
  “你……”
  郭庆怒目上前, 被容洛拦下。羽睫翛翛一扬, 容洛昂起头颅, “被女子领兵打败, 你们又有何颜面说我大宣男子?再者, 这边天高路途长,你们呢?筹措长达十月, 不一样——还是成了我大宣藩属?”
  遥辇乌泽脸面上一白,瞥容洛一眼,侧过头去。
  “你想要杏颜和亲无非是一来听南阳王说了些关于朝中情形的话,二来不服气大败之事罢了。”容洛观量着驿站桌椅,语气轻飘飘地,“你有没有想过,阿骨丹因何会乖乖受降?又想没想过, 宁杏颜出身宁家,你一意孤行, 一旦触怒朝中武臣, 你契丹是什么结果?”
  遥辇乌泽怎么没想过, 但他同样距离契丹千万里远, 此事不成,最多就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如成……他总要试一试。
  至于阿骨丹,他而今只有失望。
  满面刚硬,遥辇乌泽褐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容洛。紧着嘴唇,他拒绝再同容洛交谈。
  “我不会再跟敌人说话。”他转身低头看着茶杯,“但若是你死,我会去你的葬礼。”
  这话十分大不敬,听到这儿,容洛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花费功夫。
  她来本就是为了试探这遥辇乌泽到底是不是为了利益顺从南阳王心意,眼下一看,只是一腔国恨而已。
  她也不会同情他,觉得他契丹沦落为大宣臣子可怜之类。成王败寇,一切都是因成的果,再者万国来朝,扩开疆域,也是她的期盼。
  理一理春衫,容洛领着郭庆与平朝慧二人出了大堂。主事讨好的凑上来与她说了几句话,想来以后不会像今日这样善待遥辇乌泽。她应付完主事,又偏首看向平朝慧,“平中丞觉着如何?”
  平朝慧不是她幕僚。至始至终都只是一心为了宁杏颜才寻上的她。容洛原想若是此事是遥辇乌泽收了南阳王好处所为,便就让平朝慧对他出手,平氏众人精明,悄声无息令人倒戈相向,不过是小事而已。
  斟酌稍许,平朝慧道:“遥辇乌泽一心是为了契丹,和亲是他任务,必然是无法中止进行。宫中除大殿下几人之外没有成年的公主,一旦甄选各家娘子,二娘必定也要参与。躲不过。”
  “其实本宫还有所疑心。”容洛闻言微顿,交缠的疑惑里有一缕分散出来,“南阳王是被陛下留在长安,诸事,譬如修建堤坝之事也需陛下首肯他才能接近。本宫受陛下忌惮想来平家也清楚……不知此事,是否也有陛下从中作梗?”
  平朝慧是个非常精明的臣子。他会帮皇帝,也有可能会帮她,故而她从未有过怀疑平朝慧的想法。这一厢直接问出来,她也是想要试一试平朝慧是否知道些什么。
  “此事大殿下问重澈也许倒比问臣靠谱。”平朝慧笑了笑,“平家是受陛下所邀入京,却并不受陛下信任。臣等京外四家,因是上一朝遗留的士族门阀,被疑心私藏前朝国库,从不为某一位皇帝所喜。忌惮之程度便是靠近长安都会受千牛卫拦阻审问,并不亚于殿下遭受的一切。”
  他将容洛不清楚的内幕坦陈,言辞之间一派习以为常,一听便知是真话。
  “敢问……这可是大殿下的车架?”
  脖颈微垂,容洛扶着秋夕上了牛车,才掀起帘子,便闻得一熟悉男声传入耳中。
  青色圆领长衫,剑眉与如夹秋风温柔的眼。
  不是裴静殊是谁?
  “裴先生。”右手拢起纬纱,容洛目露惊异,见他身后跟着载满各样物什的车架,她领会过来,“是今日入宫赴任么?”
  益州事毕后所有的官员都或了赏赐与升迁,裴静殊在此名列。又因负责战事后方、救下云显王与宁杏颜,便接连升了两个品阶。调到了长安来。
  “不是,是已经从宫里回来了。这些东西是要搬去住处的。”他语气极其谦和温驯,“臣在未央东坊暂且租了座宅邸。”
  “东坊?”容洛凝眉,“莫不是座三进三出,连带水榭的宅子?”
  见他诧异,他轻笑一声:“那是本宫的宅子。”
  她名下产业极多。除封地外和谢贵妃早年买下的一些地产,她亦同样有置办宅子庄园,别的或是金银铺子、花院、酒肆都有涉及。只不过平日有人代为打理,并不怎么经过她的手罢了。
  裴静殊也十分惊讶这种缘分,一下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要说什么,容洛已经转头去交代何姑姑了。
  “早前先生救了杏颜,本宫还没报答过先生。这处院子便不用先生租了,回头本宫让恒昌将地契送到府上,就当是报答先生恩德。”容洛又想了想,对何姑姑道:“也挑几个能干的婆子过去,先生初来乍到,许多东西一人来做或许多有不便。城中伢婆水深得很,你也多帮忙瞧着。”
  何姑姑颔首。裴静殊才要拒绝,他后头跟过来的一个男子忽然插话进来。
  “殿下这般珍重宁家二娘。”他身形消瘦,手拢在细白的袖子里,“那若是有法子阻止和亲之事……是不是殿下也会赐我想要的东西?”
  “不是这般。”裴静殊显然识得他,解释一句,他拱手朝容洛介绍这清瘦男子,“望殿下恕罪,这位是我府中的幕僚,叫……”
  “姜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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