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 第93节
容洛闻言,轻叹一声,朝太子道:“你这计用的好,可他们几个都太小。你倒想想,若是知徽受了这样的罪,你心疼不心疼?”
低着头,太子拱手:“正是因为知道才用了这计策……未曾告知皇姐,请皇姐责骂。”
容洛不会对孩子下手,容明兰深知她秉性,更知道这计能给南阳王最后一击。故而才瞒着容洛。他心里虽无愧罪,但想想知徽,油然就多了几分难受。
“下不为例吧。”容洛也不怪他,差人将药给挨打的孩子分下去,又再三让容明兰安排好元生君几人的赏赐,便顺路拜见了皇帝与谢贵妃。
午时有薄薄日头。容洛迈出羚鸾宫,被元妃唤住。
“明崇。”元妃跨过宫门,握住她的手,“今日之事你不必有负担。你是时霖的女儿,便也就是我的女儿,谢家你外祖舅舅不疼你、不是东西,元家你祖母祖父会一心一意的对你,你有什么麻烦的、要做的,都能用元家。”
说罢叹了声气:“实话同你说,这也不是我一人的想法,你母亲糊涂,但也不是不疼爱你的……她常同我说,怕你有权,又怕你无权……你也不要责怪她,元家,她也是支持你用的。”
谢家近来的行径十分伤容洛的心,加之前些时谢贵妃与穆夫人有所往来一事,容洛与谢贵妃的关系也比往日生疏许多。元妃说出这些话,容洛沉眼听着,也不知要如何作答。点了点头,她按了按元妃的手背:“姨姨保重。”
她可以理解谢贵妃在皇帝与她之间的为难,却不能理解谢贵妃能忘记皇帝对她自己的算计。
一路到了未央坊,车架才停,春日便捧着信递到了容洛眼皮底下。
苍鹰家徽印在信口,容洛拆开看了一看,是宁顾旸托她跟南阳王算账。下一封,便是一张折子。
这是一纸拟写好的奏章,行文皆是御史台的风格。可署名却是个女武将的名姓。
“宁家跟平朝慧要动南阳王。”容洛将折子放进春日手里,“让崔敬年去一趟宁家,手里的消息都交给平朝慧。本宫跟他账算得差不多,也该让宁家打打落水狗出气了。”
春日愣了愣:“平日都是秋……”
得了何姑姑一个颜色,春日忽而反应过来容洛要重用她。握着信怔了半晌颔首,在容洛入府后,她便疾奔往崔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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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行事的风格?风掣电驰。
作为少有的女将之一,宁杏颜在女武将里几乎是掌上明珠一样的存在。面对这些姐姐们,宁杏颜素来也从不隐瞒什么,南阳王勾结契丹算计她的事,女武将们都知道。
而,女武将在大宣中又是何等的存在?
或是领军数万,或是以娘子军镇守一方,再不济的,那领也是大宣中最出色的斥候队伍。除此之外,她们甚至还是许多武将的师母、师姐或师妹。
她们上了折子,凭本事,凭关系,怎能不让别的将领附和?
南阳王与契丹及别的胡人私交甚好,又擅自将通商道路收归己用,被常年与胡人打仗的武将们弹劾,那骂得当然是理所当然。
“宁氏!”握着信件,南阳王一行一行看下去,手剧烈地抖动起来,脸色亦越发狰狞。
纸页上横出凌乱的折痕,纸张在空气当中簌簌作响。南阳王牙关紧咬,终将那一纸信笺狠狠扔在了雪里。
“眼下靺鞨军事告急,前线上粮饷吃紧,他宁顾旸倒还有心思来掺合朝堂里的事!”南阳王在廊下不停踱步,呼吸粗重,“皇兄也不知在想什么,当年容洛动向氏,他便应该利落废了容洛!”
“得了,今日被群攻,活该你想的馊主意。”一粒盐豆子抛高落进嘴里,容毓崇低眼数着手里的豆子,“再说了,父皇能动她么?她精明着,动向氏前就拉了谢家给自己撑腰。更何况……连隐南不是早对你们这一圈人传了旨么,什么‘不废明崇,厚待明崇’,呵,那美号不废,她做错再多她都是皇长女,更是整个皇室的掌上明珠。”
提及连隐南,南阳王脸色明显僵了许多。
连隐南当年为了登基,杀了自己的儿子,又杀了自己的丈夫,对他们这些不是亲儿子的又哪里会善待。皇帝容烨康是连隐南亲自挑选的傀儡皇帝,稍微好一些那是必要,像他们这些皇子……就只能跪着叫连隐南母亲,求她将自己外放。要不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若非当年亲眼见到谢贵妃求连隐南让她看一眼容洛,我绝对不信容洛是谢贵妃所生。”南阳王扯出一个难看的冷笑,抖开下摆盘腿坐下来,“也多亏她教导,如今的容洛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气得鼻翼都在抖,可见这话也不是在夸奖容洛。容毓崇斜睨一眼南阳王,盐焗青豆在指尖摩挲几下,忽然漫不经心道:“那便杀了就是。”
“杀了……”南阳王正在头疼怎么应对此事,乍一听这话,怔了一下,猛然回过头去。
“什……什么?”
“嗤。”容毓崇看了一眼他,松开撑在后脑的手臂坐正起来,拍了拍落在衣衫上的盐粒,“杀了容洛。”
“你不是恨极连隐南么,当年没能亲自动手,如今杀了容洛也一样。而且,杀了容洛,太子不足为惧,其他人也不怕不好对付。”他摊手,笑了笑,“一了百了。”
南阳王思索稍许,摇头:“谢家不会答应。谢玄葑和皇兄说话时就只是想制衡容洛,如今我要动容洛,谢家不会答应。那谢老头重视外孙女,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容毓崇抖了抖衣衫,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但是谢家为何要与父皇对付容洛,你想过了?”
谢家与皇帝联手,无非是容洛挡了谢家一手蔽日的路,招致嫡庶两□□些年轻子弟不满——在具体一些,不如说是容洛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开始有赶超谢家之势。而容洛不属任何一党,往后拉拢大臣会更为轻巧,她既能使从属谢家的文臣归顺,亦能与诸如重家的武将世家联手。恐怕再过些年,这朝里就再也没有重谢二家说话的份。
走了一个连家——来一个连隐南教出来的容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谢家,怕不怕?
昭然若揭。
一语惊醒梦中人。南阳王也不再打抖,直问道:“谢家会答应?”
容毓崇皱眉,愈发不耐:“你问谢玄葑我就不得而知。但如今谢家主事的,不是谢琅磬么?”
心腔里砰砰跳了两下,南阳王沉首思索,又道:“容洛身旁有郭庆和恒昌……怕是不好对付。”
“啧。”容毓崇起眼看南阳王。他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碰见这种处处都要人安排妥当的人。难怪连隐南选了他父皇都没有选南阳王,这人当了皇帝,怕是要亡国了。
但是……
不是这样的人,他还真不好利用。
眯了眯眼,容毓崇眼神温和下来,唇际勾起一点零星笑意。
“我这儿有几人,功夫高强,可以借你一用。”
【作者有话说】
第十更。
第157章 1021晋|江独家发表
◎心凉。(已替换)◎
“殿下。”
举着伞将容洛扶上马车, 秋夕见着春日握着两封信件一路小跑过来,忙将伞撑过她头顶。
视线在信边角上的一抹朱色上一扫,秋夕静默一下, 回头对车里道:“是下头传回来的谢家消息。”
默然许久,恒昌附耳听了一下,冲春日扬了扬眉,叹道:“收回去吧。”
如今已是年关,南阳王遭受弹劾,停职在家由大理寺调查。庄舜然月初得了循例对官员们的升迁, 已是大理寺少卿, 权力上升, 自然能做的事情也就随之上涨。在他的授命下, 大理寺上下之于南阳王尤为上心, 他与谢家的事被翻到明面上不说,谢家与皇帝联手一事亦愈发清晰。
容洛对谢家格外伤心, 底下送上来关于谢家的信时而看时而不看,他们都习惯了。
得了示意,春日颔首,又听车里的容洛对她道:“你与秋夕好好在府中过年,家中亲友,请进来办个年宴不打紧。”说罢,何姑姑从怀里拿出两个红纸包顺势塞进她和秋夕的手里。
“殿下给的压岁钱。”何姑姑笑着拍了拍她两人的手, “这一年来都辛苦了,拿去置些新衣裳买的吃的玩的。还有, 前日殿下听你们说身上不舒服, 已经托了盛太医晚些来把脉。府里头就靠你二人了。”
其实压岁钱年年容洛都会发, 但是不用红纸包着。何姑姑说容洛听见她二人说话, 想来也肯定是听见她们家里头的难处了。
眼下给过来的这些,说是压岁钱,实际不过是顾忌她们额外给的关照。春日平日里除了照顾容洛饮食起居不做别的,因而觉得自己不受容洛看重,忽然见容洛并未有所偏袒,眼底下红了一下,抿着唇就朝容洛车架拜了下去:“殿下一路平安。”
隔着车,容洛什么样,春日也看不见。可这关切深深,春日真的难以不往心里头去。待容洛车架行远,秋夕都回了府,春日仍旧站在那儿,捧着红纸包的银子看车架行去的方向。
容洛是得了斛珠消息,要去一趟琅琊。为防风雪,她是一清早就起了身,春日在那儿站着,见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揉了揉眼便打算回府里头去。
可,就在她迈入府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七八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子从暗巷骑马奔了出来,疾驰的方向——正是容洛车架离去的一方。
是多心么?
那几人几乎目不旁视。
思来想去,那涌上心头的不安令春日格外焦灼。捏着银子,春日皱眉,跑去寻秋夕。没看见站在大道对面正来取消息的白鹿,以及那位隐在角落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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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郭庆捂着腰腹上的血窟窿,一把将容洛推入林间,又吼了一声:“走!”
雪地上血迹斑斑,前方的何姑姑恒昌瘫倒在地,生死不知。容洛衣衫破碎,一边袖子垂垂欲坠,发髻散乱,左肩上被刀划了一下,正在涌血,右手紧握着的匕首上滴着血。
“我不能留你……”
话说到一半,眼见郭庆看过来的一双血红眸子,容洛咬了咬牙,转身冲入林间。
寒风刺骨,却不及心更冷。
春日看见那一队江湖人时产生的不安并非错觉。那一列江湖人由南阳王所派,目的就是为了取容洛的性命。
方才容洛一行人与其打斗,混乱间看见一人脖颈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白鹤刺青……以白鹤为家徽者……唯有谢家。
朝中多的是人想要她性命,她也从未怕过,可她从未想过……谢家会对她下手。
“大殿下。”衣衫掠动的声音擦过耳畔,容洛看着那戴着幂篱的男子落在自己身前,顿足,手中的匕首就朝他刺了过去。
她下手毫不心软,饶是死士出身沉静自若,也还是未曾预料。
倏地一避,男子感觉腰间刺痛,伸手一摸,腰部的衣衫被割开了一个豁口,底下的皮肉已经开始渗血。
无话可书,男子得了谢家的命令,持刀便朝容洛而去。
容洛不会武,刀箭练过,却也不如这些自小就被作为武人培养的死士。往旁下一避,那男子手中长刀一翻,就往容洛腰间横斩过来。
容洛心中冰凉在此时已是极致。
泪珠落在刀面上,破风声倏地擦过耳畔。一支箭穿云而来,扎进眼前死士的肩胛。
血花融进泪滴,与刀跌落在地。
那死士看着容洛身后,似乎仍不死心,手中匕首突现,朝容洛捅去。
雪白颜色落在身旁,白鹿神色冰冷地握到从半空砍下,手与匕首双双落地。再未等死士如何,他横刀一转,刀面拍碎了那死士的下颔,又一踢,断了他的双腿。
血溅了容洛一脸,她回头看去,被重澈拥入怀中。
“明崇……差一点……”
他喃喃不休,如同寻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藏。容洛愣在他怀里,久久拥住他,低声哭了出来。
白鹿就没见过容洛哭,惊了一下,他提着地上那个还有舌头的人棍往后几步一扔,背过身去。
“大殿下很委屈吧?”白鹿踹了那没了四肢的死士一脚,心想,“救了谢家这一群白眼狼。倒还不如借皇帝手诛了他们九族呢。”
一边想着一边用脚尖把人棍踢过来,那布衣经他这一动,掉出个令牌。他捡起来,转眼看向正在安抚容洛的重澈,把令牌揣进怀里。
又等了一阵,容洛终于好了一些。
派来的人都被重澈杀得差不多,唯一一个活口就是这成了“人棍”的男子。
留活口是重澈府中的规矩,白鹿与重澈都觉得这些人不必留着,但还是给容洛留人,以防问话。
见容洛走过来,白鹿又十分不放心地捏开死士的嘴看了一圈方才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