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 第94节
看着死士,容洛沉默良久,终于发话:“你是谢家鹤一支的死士?”
死士没回话,只是看着容洛。
“本宫会留你一条性命。”她面无表情,“只要你交代明白。”
死士眼珠动了动,模糊道:“是。”
容洛的眼睫在一瞬间剧烈颤动,她眼帘扬起,骤然拾起地面上那把长刀狠狠刺透死士的咽喉。
血溅娇容。
死士眼珠凸起,死死瞪着容洛。容洛并不害怕地与其对视,手紧紧握住长刀的刀柄,重澈在她身后看着她,许久上前,扳开她的手指。
一双血迹斑斑地手落入他的掌心,血是热的,肌肤却寒如冰窟。
“明崇。”重澈低下身,很轻很轻地唤她,“你太重情。”
谢家死士分两支,白一支,鹤一支。鹤一支是谢家家臣一般的存在,只对谢家嫡系效忠。证实死士来自鹤一支,便足以说明,是她的外祖,她舅舅……
想要她的命。
容洛看着被他捧在手里的一双手,微微动了一动手指,自嘲地低笑了一声,一语不发。
重澈早有预料,眼中一暗,他擦了擦她脸上的血,道:“我带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容洛眼睑动了动:“不。”
她抬眸,“我要见谢玄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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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参朝日,回到长安时朝会还未了结。容洛立在延嘉门前等谢玄葑下朝,大氅盖住周身,神色冰冷,隐隐可见底下凌乱的模样。
若非是秋夕坚持,她怕是连伤口也不会包扎,就带着一身血在宫门前等。
半个时辰过去,秋夕眼睛几乎都要哭肿时,容洛等的人终于出了延嘉门。
“谢玄葑。”
冷冷一声出口,谢玄葑显然许久未曾听见人直呼其名,立时就找到了声源。
还没待他看清,容洛自阴影里迈出来,一身冷冽。
谢玄葑已是许久未见容洛,此下看到,微微揖首:“大……”
“本宫等你只为确定一件事。”容洛注视着他,眉头痛苦地紧拧,“谢相,你是否当真想要本宫性命。”
谢玄葑的问候卡在喉头。抬眼看着容洛。
容洛拨下兜帽,露出一张凌乱的面容,逼过去几步。
“外祖。”容洛红着眼咬着牙,“明崇问你,你当真——想要明崇的命么?”
胡须花白,脊背佝偻。面前的老者不如儿时见到的样子,不如当年当日干脆画押、死到临头仍劝皇帝留她一命的样子——在她眼中,却还是那个对她疼爱,重视谢家,重视亲情的老者。
她不敢信,也不愿信,是他,想要她的性命。
是他,想同皇帝,要她的命!
容洛紧紧盯着他,谢玄葑垂着头,良久,捧着牙笏弯下腰去。
“明崇……”他抖抖索索地叹气,“这天下……不能再有一个永寿帝了……”
永寿,连隐南为帝时的年号。
容洛蓦然后退,眼眶里盈出泪。
“外祖。”她泪眼朦胧,胸膛不断祈福,“明崇祝外祖长命百岁,明崇还有许多年,外祖……一定要看着。”
与谢玄葑相视,容洛呼吸一沉,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滚出来,她转身,疾走登车。
一路无话。
回府的路上她格外安静,没了眼泪,没了沉重的呼吸,也没了所有的神色。待到了居住的殿前,她陡然被石阶绊了一下,膝盖在石上擦破,泊泊流着血。四下慌乱,后续清理、包扎,她也丝毫不觉得痛,抽气都不曾。
沐浴更衣,她也任着秋夕摆弄,宛如一个纸皮人。
直到重澈唤了她一声。
“嗯?”她眉眼微微掀起来,“怎么了?”
她在笑,可眼底却盛着一地碎瓷。握住她的手,重澈摸到的仍旧只有一片冰凉。
“秋夕她们已去照料何掌事等人,这处只剩我与你了。”重澈望着她,“你躺下来休息,我陪你。”
容洛方才发现自己在床榻上,身上也换了一身衣裳。环顾四下,容洛感觉疲惫涌上来,颔首躺进榻里,容洛看着重澈放下幔帐,见他要往外头走,忙探出手抓住他的衣角。
这是容洛第三回 有这样的举措,原因如何,重澈都清楚。
“我去拿书读给你听。”他轻声哄她,“不走。”
容洛仍然不放手:“你陪我说说话。”
她眼下要什么,重澈都答应她。在床前坐下,重澈隔着帐子看她:“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伸手抚上他的脸,扯唇,“但是我只有你了。”
多难过。
为皇帝所不喜,为贵妃所不爱,为谢家所憎恨……她自小拼力所想获取的东西,前生后世,却一样不剩。
含泪笑看向重澈,容洛忆起前世,忽然又有些悲哀:“可是你呢?你又想什么时候……抛弃我?是不是,又想把我一个人留在空月亭上?”
心血一震。
重澈身躯僵硬,容洛察觉,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滚。
“看吧。”容洛笑,“果然……”
“明崇。”
微微宁寂,重澈握住她往回抽的手。
“不弃你。”将她手放在胸膛,重澈缓缓道,“多年前你在重家救下我,便已是我的一颗心。从此你悲我悲,你喜我喜。我一步步到这个地位,仅仅是为了能配得上你。”
“既是心,除非你停息,又怎么会有我弃你?”
风雪忽然至,冷风吹得外头枯枝哗啦啦的响,轩窗未必,室中盈满寒霜。冻得她心冷,人更冷。
可——眼前的重澈却这样温暖。
暖得让人格外想要靠近。
床角金铃微动,帐幔掀起。
容洛左手掌心里心跳沉沉,她看着那双精致的凤眸,手抚上他的脸侧,一点一点靠了过去。
柔软触之唇畔,容洛微微垂眸。
“信君一言。”她闭眼,“不要辜负……”
因为我,只有你了。
第158章 1021晋|江独家发表
◎乱始。(已替换)◎
雪积枝头, 白霜映夜,星光流溢。
耳边呼吸缓缓,重澈自书册里抬头, 看着身旁沉沉睡去的容洛,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轻微地扳开她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指,掖好锦被。
容洛的睡姿与她往日一般,总有种很端重的滋味。她平躺在那儿,乌发散在一旁, 终日露着温柔意态的眼瞌合紧闭, 羽睫在面容上扫出一片细影, 十分温和, 让人一点也瞧不出, 她今日又如何地悲痛。
伸手抚了抚她翛然皱起一点的眉宇,重澈几不可见地轻叹一声, 起身离去。
今日出了大事,瞎了眼的都能察觉容洛的异样。自容洛回府之后,这容洛住的屋子左右就没留人伺候了。重澈从内里出来时,只剩一个白鹿抱着剑在廊下坐着,听见脚步声,白鹿流利起身,手就从怀里拿出今日捡到的那块令牌递了过去。
那令牌上原沾满血污, 白鹿就着空月亭外的湖水洗了洗,眼下重澈拿在手里, 月光下可见上面镌刻着一个“毓”字。
双目骤然深邃, 重澈没说话, 看见前头秋夕过来, 反手把牌子收进怀里。
“殿下此时不见人……”
“娘子怎这般?若不见到殿下,我如何能放心!”
秋夕伸手拦阻,男子却一路逼进,为难着皱眉,秋夕记挂着这处情形,生怕吵到屋内的容洛与重澈,回头一看,当即愣了一下,顿步在地。
“少卿……”逼近势头停息,秋夕看了男子一眼,跺脚,“哎呀……哎,都说了殿下不见人。”
说罢逃也似地往来路去了。
“庄少卿。”
重澈颔首,看庄舜然目光怔愣,他神色冰冷,“南阳王与谢家之事,你又何必一再隐瞒?”
庄舜然陡然回神,盯着重澈,他骤然恼怒:“我与你一般行径,你何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凝目,重澈缓缓倾唇。
“少卿以为我是你,以为我是有意算计明崇,想以此获得明崇青睐么?”
那日南阳王手足无措去寻谢家,重澈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重澈。他知瞒不报,对今日之事,也是早有预计。
倏然被重澈戳到自己阴暗一面,庄舜然咬牙,“你不是?”
重澈未曾答话,望着庄舜然。
“我不敢否认我是小人。”他收眼,抬步从庄舜然身旁走过,“但至少——我从未害过明崇。”
衣摆擦过锦布衣衫,庄舜然立在那处,待重澈走远,他微微咬牙,看着空无一人的廊道与小亭,望向那烛火幽微的桐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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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初入夜,这时分里鲜少有人酣眠睡去。坊市里歌舞升平,北珩王府亦不做例外。
胡女舞姬在轩厅中央打着皮鼓起舞,单薄的几片红布上点缀着珍珠与铃铛,舞姬扭动时沙拉啦地作响。容毓崇与几位幕僚坐在席上,旁下幕僚喝得满面通红,他倚坐在上,时不时看一眼胡姬,时不时从手边的匣子里拿出一颗珠子砸过去,见胡姬吃痛、娇笑、嗔怪,他便极其冷讽地笑起来。
重澈从外头进来,大裘上凝了一层雪花。容毓崇见着他,起身调笑:“来了?”
重澈没回话,将狐裘扔进一个立在一旁的江湖人手里,夺过他手里头的长刀,重澈几步就到了容毓崇眼前。
五指扣进少年的脖颈,重澈将他狠狠摁在蒲席上,“我说过不准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