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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重生) 第96节

  毕竟——谁看过容洛对谢家有一分不好?
  谢琅磬登时看来,落于容洛身后,能看到的只有她纤弱的脊背。可容洛发了话,他们能拒绝,说不一起去面见皇帝么?不能。
  “殿下失言。”谢琅磬跟在其后,他后头几个小辈脸色几乎黑如浓墨,“人皮灯笼这话着实……”
  “觉着跋扈?”容洛一步止住,侧眼便往谢琅磬身后扫去,“你们谢家想要本宫死,本宫扒了你们的皮做几个人皮灯笼,稀罕么?”
  谁也没想到容洛会把这事挑明了说。谢琅磬哑了一下,皱眉道:“明崇!此事……”
  容洛笑起来:“明崇?”
  谢琅磬自知失言,忙改口:“殿下……”
  “跪。”
  犹似一樽瓷瓶坠地,哄响的碎裂声教人难以不做怔愣。
  谢琅磬扬眼去看容洛,容洛与他相视。
  “‘升泰七年,公主容洛,赐美号明崇,双诏同封。公卿嫔妃一品及下不得直呼其名,皆以殿下称之,犯者以蔑视皇族论处。’谢琅磬,”她微微昂首,“谁准你直呼本宫‘明崇’?”
  神色里似有厌烦与不耐,容洛眼下的姿态,尽是不曾对谢家展露的模样。谢琅磬愣在那处,十分不习惯起来。他不是没跪过容洛,只是这几年有容洛的特赦,他就再也没跪过——心里或也有几分隐隐地觉得:哪有舅舅跪侄儿的说法?
  “不跪么?”容洛笑,“要本宫帮少师么?”
  谢琅磬喉头发干,双膝沉重,正在踌躇当中,他身后的谢攸宁已经双膝触地。
  “殿下……”谢攸宁跪下去,雪白衣衫上瞬间被雪水染湿,“望殿下……能给攸宁两分薄面。”
  “世子!”
  “怎能跪她!”
  后头庶一支的子弟叠声喊起来,几次手攀上谢攸宁肩头又被谢攸宁甩掉。眼见容洛笑意一分分高起来,他叩首:“只求殿下给攸宁两分薄面!”
  “你好心被当驴肝肺,求再多也没用。”置若罔闻,容洛眼皮微微一掀,身后抬着辇乘的太监齐齐就朝那几个庶一支的子弟围了过去。
  “大殿下!”谢琅磬当即一喝,“我等都是朝廷中人,一无过错,二不犯法,你无权如此!”
  “妄图刺杀本宫,直呼本宫之名,藐视皇亲。”容洛步过去,几个太监顺势在谢琅磬膝盖后头使劲一踹,他措不及防跪下去,面前的容洛倏然莞尔,“便连跪也要本宫帮你,你说,这过错与犯法,够不够?”
  谢琅磬咬牙沉眸,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容洛所言并无不对,便是要闹到公堂之上,先错的也是他们谢家。且容洛此时行为,无异于是与谢家彻底决裂——他敢赌容洛不把谢家死士刺杀她的事说出来么?他不敢。
  一时间谢家五六人都跪在了宫道上。偶有几位官员从旁而过,是谢家家臣的上去,一瞧立着的女子是容洛,急忙双目空空快步遁走;不是的,哈,大清早的一出好戏,不看白不看。
  女子清婉的眉目逼到近前,谢琅磬对视一阵,沉下首去。
  审时度势,谢琅磬就算一时糊涂也明白了过来。牙关紧了紧,谢琅磬躬身:“臣因往日特赦恃宠而骄,臣知错,给殿下赔罪。只是今日臣等是奉命入宫……还望殿下网开一面,让臣等速去复命。”
  容洛立在日头下,就等他什么时候把这句话说出来。
  双目结霜,她沉沉一笑,霎时间声调冷下去:“用父皇压本宫?——你就好好跪着罢。”
  是,此言或许不敬皇帝,但谢琅磬能拿她如何?他敢拿此事去参本,她转头就能让他跌得牙都落尽。从前她惯着谢家,处处为谢家,得到的不过是死士刺杀。她虽重情,不想害他谢家的命,可是,她也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明崇!”
  撑着秋夕的手乘上轿辇,几位太监架起辇舆的横杆。容洛扬手让抬辇太监去往选德殿。初一起步,底下的谢琅磬便沉沉唤了她一声。
  “好歹我是你舅舅……”谢琅磬拧眉,十分痛心,“便是不看舅舅的面子,你母亲后头仍是谢家……谢家颜面扫地,于你母亲有何益处呢?”
  太监停步,四下稍稍安静。谢琅磬的问话在空中荡开,一落地,点点滴滴夹着雪的细雨就这般下起来。
  倚靠在椅背上,金步摇的垂珠砸在红木上,发出凝滞的闷响。
  许久,容洛笑了一声。
  “谢家杀本宫时,怎么就不想想本宫是谢家的外孙?”撑着鬓角的指尖微微一拂,容洛声线冰冷,“少师跪着吧。”
  抬手,辇乘前行。越过三道宫门。选德殿前,秋夕偏首去看容洛的神色。
  只见一片清冷。
  .
  容洛对谢琅磬一行所为在容洛到选德殿前就入了皇帝的耳,新鲜的,皇帝并未用此事惩罚于她,便连南阳王的事都未再过问。例行问了几句话后,皇帝顾忌君臣,便也当着她的面下令让人去免了谢琅磬的罚。又叙了几句话,她犹豫一阵,上辇去见谢贵妃时,就撞上了一身湿淋淋的谢琅磬一行人。
  这些人明显比之前更对她不快,但有先鉴之明,此下还是乖了许多,该跪拜,便丝毫不拖泥带水。
  “母亲听说你罚了你舅舅。”步入宫室,等候多时的谢贵妃便疾步冲上来。
  陈掌事握着巾帕替她打去袄裙上的雨雪。谢贵妃踌躇多时,在容洛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气人的话时,谢贵妃却一反常态地低眉问她:“解气么?”
  容洛捻掉不慎沾染在发上的一点雪,“往后女儿对谢家不会再留情。”
  她声调平平,早已看不出知道一切时的难过。谢贵妃凝望着她,想到谢家所作所为,眼里揉出泪光:“很疼吧?”
  这些日容洛多难过,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日被重澈救下,她大哭,几乎已将所有的难过发泄在重澈那一处。看着谢贵妃满眼盈泪,容洛蹙眉,音调降下去:“母亲是什么时候知道谢家要害女儿的?”
  谢贵妃一噎,低声道:“母亲劝过你舅舅……但此事母亲也十分为难……你如此肖像你祖母,意在皇位,母亲……”
  “所以母亲便隐瞒此事,不告知明崇?”
  骤然掀眉,谢贵妃迎上容洛那双锋利如刃的眸子,视线落在她紧拧的眉上,惶然:“母亲不是有意……母亲也劝了你舅……”
  很多时候大智近妖并不是种好处,越是聪明,对一切看得便会比常人更为透彻,带给自己的难过便会更多。
  但或许是难过太多次,如今的容洛是一分凄楚也翻不到面上来。
  格开陈掌事伺候的手,容洛望向谢贵妃:“肖像祖母,想要皇位有什么错?”她逼过去一步,“母亲,明崇重视母亲,重视谢家……你们何以如此对待我?”
  一声声的责问夹含愤怒,却已经没了从前那些委屈。谢贵妃在她的发问下后退一步,好半晌没能说上话。
  俄而,谢贵妃绵绵无力启唇:“母亲……不希望你与你父皇争,与谢家争。”
  与之相视,容洛呼吸沉沉落下。久久,容洛一字一字轻声确定道:“所以,母亲选择的并非明崇。”
  她的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容洛其实也不甚了解。但有些东西她很清楚,便是谢贵妃为谢家女,又是皇帝妃。
  谢贵妃袒护谢家与皇帝,诸多言语,她也不是第一次听闻。前世她看着谢贵妃死,她一人独活,扪心自问,她是愧疚而格外自责。但是这一辈子,她保下谢贵妃,安心让她做她的贵妃……她应当,也已经还清了谢贵妃的债。
  仔细想一想,谢贵妃其实站与不站在她这一边都无所谓。
  她出生被抱走,时隔多年又回到谢贵妃身边,二人之间的情分,本来也是很寡淡的。如今她脚踩刀刃,却也没必要一定要谢贵妃替自己分一下这刀的疼。
  还要因此难过么?
  就这样吧。
  琉璃似的瞳仁上波光微移。容洛胸腔无声沉下,一口气周游肺腑,似铅似冰。
  “女儿……”微微福身,容洛敛眼,“明崇这些时日事务繁多,便不再来看母亲了。母亲,务必保重。”
  字句犹如珍珠,每一声都极其有分量。谢贵妃看着她俯首施礼,手微微伸出去,又收回来。待容洛离去,她忽然两步走到门前。
  又骤然跌坐在地。
  身下,蒲席上的织线颜色红得仿若多年前包裹容洛的冕服。
  亦格外像是连隐南胸口涌出的血。
  【作者有话说】
  第十三更。
  第160章 1021晋|江独家发表
  ◎劝谏。(已替换)◎
  容洛对待谢家如此, 不需要太多时日便已传尽朝野。
  人人皆知容洛与谢家关系匪浅,容洛公然责骂谢琅磬并将谢氏子弟一并罚跪,无益于是昭告她与谢家彻底决裂。
  但, 便是众人心中对此有所认知,他们也依旧不会因为此事而远离容洛,或是落井下石。
  崔令两家如今明面上是为太子所用,实际上如何,朝臣们怎会不清楚。便是这两家加起来不如谢家,但既能跻身六世族的世家, 他们忌惮不忌惮?
  一目了然。
  当然, 他们也不会参与到此事之中。世家之间的争斗有如鲲鹏相争, 稍一不慎就能令他们这些人家永世不能翻身, 便是轻, 那也会让他们人仰马翻——不过……此事是否是世家之争还有待商権。
  “毕竟,大殿下还是谢家外孙。”
  学着楚光门的声音, 秋夕立在容洛后头,低声地憋着笑同春日说话。
  二月里入了早春,容洛闭门半月养伤,如今好了底下便接连递着帖子上来。今日是容洛诞辰,她早些时说了不办宴,贵女们和容明辕便变着花样来讨好。这不,一大清早的, 四五个贵女并着容明辕就央着她一块来看了赛马球。
  赤微队而今已由容明辕领队,为着容洛的生辰, 他领着这些人练习了好长时日。而今日的比赛, 亦是由国公府发起, 底下的贵女们一齐筹办, 得胜的奖励格外丰厚。
  听秋夕立在后头吃吃地笑,容洛倒也不恼。扫了眼马上的容明辕,容洛微微偏首:“谢家如今怎么样?”
  “往常那样,就是十七那日谢祭酒跟谢少师吵了一架,住到平康坊去了。”秋夕迅速接话,“后来薛家还去了人。郭庆伤势才好,斛珠姐姐又在琅琊,新培养的几个孩子技艺不精,没听到薛家的人跟谢祭酒说了什么。不过……”
  前头笑嘻嘻地,后边记起来事儿了,秋夕也就收了脸色。打量容洛许久,她小步靠近容洛一些,“前日谢祭酒在酒肆喝醉,冲重仆射发了好大的火。”
  容洛掀眼:“倒没听重澈说。”
  “不要紧的爷什么时候告诉过殿下呀。”秋夕一听这话就笑起来,“谢祭酒冲爷拔了刀,但被白鹿制下了,后头对外说是谢祭酒兴致上头想同爷比划,也没闹什么岔子。”说完甜笑着眨了眨眼,“这话说了殿下估计要训奴婢,可奴婢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殿下,奴婢觉着,谢祭酒是不是喜欢殿下呀?”
  春日没做声,眉头挑了一下,似乎与秋夕英雄所见略同。
  马球越线,场中马嘶、喝彩、嘘声接连响起。容洛侧首晲了秋夕一眼,轻笑反问道:“爷?”
  容洛对她们,尤其是秋夕极其宠信。她这厢笑起来,满目里都是温柔的意态,秋夕看着,隐隐有些怵。
  “奴婢看殿下跟……仆射在空月亭上十分亲昵……”
  声音愈发小下去,春日的鞋尖踩上她的鞋后跟,无疑是要她闭嘴。秋夕领会过来,哪敢再一路答下去。
  她支支吾吾地,容洛也没因此有什么情绪。如今她与重澈关系不同往日,时常见着他了,她与他说说话就腻起来——也不能怪她,到底她独身多年,纵然一直身边都有重澈,可什么亲近的事都没做过。当年余知岚要用强的,被齐四海撞见登时一刀劈了过去,他连她头发都没碰着。
  前前后后加起来四十几岁,心术权术都稔熟于心,偏偏情这上头的东西,她还得一步步的慢慢学慢慢经历。
  明珠在耳垂上晃晃荡荡,视线落在马球上头,秋夕见状,收了声不再碎嘴与春日闲聊,余光瞥到阶下几位面色为难正比手画脚的侍卫,她抿了抿唇角,没立刻下去问。
  如今许多事容洛不亲自经手,她们这些亲近的也会由着自己下边的人处理。权力水涨船高,多的是人到眼前来示好,放手也不怎么会出岔子。底下侍卫窃窃私语地争执,不消说,定然是有事。
  “……那人一定要见殿下,你说我能怎么着?他彬彬有礼的,只是不走,我总不能砍了吧?”
  “管你呢。今日是殿下诞辰,春日姑娘早吩咐了不准人打搅……你收了他多少银子赶紧还回去,春日姑娘好脾气,秋夕姑娘可不好惹,仔细丢了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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