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道白光闪过,燕纾踉跄一步稳住身形,一转头,正对上边叙和满学堂弟子怨念的目光。
  “传送阵。”边叙站在台前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地开口。
  “下面就劳烦师兄,来给各位继续讲解一下。”
  燕纾:……?
  第11章
  燕纾僵在原地,望着台下黑压压一片弟子,一时间觉得自己像被赶上架的鸭子。
  ——偏偏他这只鸭子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燕纾的人生准则向来是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冲着台下弯了弯眼,一边向学堂门口退去,心中已想好了伎俩,准备找个由头把边叙抓回堂前,自己借机再次溜走。
  但他刚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忽然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燕纾一惊,猝然回过头,便看到他预想中即将被坑的人正抱着双臂拦在门口,神情平静地抬眼,冲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燕纾顿了顿,唇边的笑意不减反增。
  “边峰主真是未雨绸缪啊。”
  “燕公子过誉了。”边叙不知何时又将称呼换了回来。
  他抱着双臂,平平开口:“我只是想,传送阵毕竟是燕公子最拿手的阵法之一,理应由燕公子来讲授。”
  燕纾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是我最拿手的——”
  边叙依旧盯着他,只慢慢开口吐出几个字:“膳房,三进三出。”
  燕纾还没什么反应,堂下的松竹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讶然地抬起头。
  他依稀记得,在他师父提到的为数不多的年少往事中,似乎有这么一段模糊的故事。
  ·
  边叙曾说过,他有一个年长他们几岁的大师兄。
  大师兄虽年长几岁,偏总笑眯眯的没个正经,三两句话便总能哄着其余四个师弟跟他一起四处惹是生非。
  ——然后在被抓包时,再随机选一个师弟推出去顶罪。
  【那师父你们不会生气吗?】松竹疑惑开口。
  边叙摇了摇头。
  【我对他生不起气。】
  ——别说他们了,连他们的师父一般都不忍心罚大师兄。
  大师兄身子不太好,几乎可以算是药罐子里长大的。
  偏能力强,脾气又好,虽是开门大弟子,却从没半分架子。
  他不起坏心眼时,眉眼间便温和得出奇。
  抱着双臂懒洋洋往那一靠,倦懒似地半垂着眼,软着嗓音,一边说一边去勾你的手。
  他常年总是生着病,指尖总是冰凉冰凉的,像一块总也捂不热的冷玉,清泠泠的勾人。
  边叙记得,他第一次就是被大师兄“虚弱”的模样给骗了过去。
  【师弟,我今天身子难受,心口闷的厉害,你行行好帮我这一次。我要是进去被关了禁闭,出来不直接去了半条命。】
  大师兄苍白着脸,低低咳嗽了两声,身形微晃,眼眸低垂:【若是再不慎生一场大病,过年时,谁带你们偷溜下山,去看河道灯会啊?】
  几个师弟每每被他哄的晕头转向,稀里糊涂间就心甘情愿替他受了这个惩处。
  事后被蜜糖罐一哄一逗,又乐颠颠地跟着他继续作妖。
  边叙记得,当时自己在禁闭崖底时没有半分不忿,满脑子都是大义凛然地想,自己也能保护的了师兄。
  结果出来当天,边叙迈开步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刚准备去大师兄那里报个平安,顺便安慰一下大师兄不要为他难过。
  下一秒,却听到面前传来“叮当”的几声酒壶碰撞声,边叙抬起头,便看到自家便宜师兄拿着两壶白玉小酒瓶,懒洋洋坐在树间,冲着他弯了弯眼。
  【四师弟辛苦,过来喝酒,我自己酿的。】
  边叙:……
  后来他才发现,自家这个大师兄满嘴几乎没半句实话。
  ——尤其是当他真正难受的时候。
  可惜他们当时已经被哄习惯了,每次出事都自觉站出来领罚。
  ——仿佛是知道大师兄能在背后为他们撑腰一样。
  细细想来,除了他们最小的那个师弟最开始曾冷着脸势誓不同流合污外,其他几人没几下就毫无迟疑地立刻屈服了。
  【小师叔为什么不和你们一起?】松竹好奇开口。
  【他不喜欢大师伯吗?】
  边叙摇了摇头:【不会。】
  他顿了顿,似想到什么,赌气般又补充了一句:【大师兄最喜欢小师弟了。】
  但大师兄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大师伯终于被抓了?】松竹讶然抬眼。
  边叙点了点头,唇边似乎隐隐浮现出一抹笑意。
  在某次,大师兄带着他们三人去膳房偷零嘴时,一不小心把鸡笼里一窝子母鸡全给放飞了。
  那是一窝待下蛋的母鸡,受了惊后四处乱跑。
  整个宗门鸡飞蛋打了一整天,而据传某个长老在不慎被从天而降的鸡蛋打中时,偏巧隔壁炼丹炉当天刚好发生了意外。
  ——据说当时,有弟子确切地闻到了蛋花的香味。
  第二天,他们师父黑着一张脸,难得将他们的大师兄关了禁闭。
  销春尽惩处类的禁闭是在一片断崖底,崖口设了结界,结界内无风无声,无休无止,没有时间的流逝。
  所有的灵力、法阵在崖底会全部失效,一般人绝对无法从内部离开。
  他们三个师弟也曾商量着悄悄去给他送吃的,但师父这次似乎铁了心要惩罚大师兄,直接安排了两个门仆守在结界口。
  几人偷溜了几次,都被一一擒获。
  但大师兄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在被关禁闭的第三天,他莫名从膳房搞来了一堆吃的。
  然后就开始了每日往返,一天早中晚一顿都不落下。
  直到七天后禁闭结束,自家隐隐后悔的师父心疼不已地亲自来接人,便看到自家大弟子抱着不知哪里搞来的一床被子,睡的正香。
  ——脸色似是比禁闭前,还要红润上几分。
  边叙直到现在还记得,自家师父脸色当时直接青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松竹好奇开口,却见边叙摇了摇头。
  【我不知,大师兄从来没说过。】
  边叙低声开口:【但他从前便喜改写各种阵法……怕是又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改了阵势,避开了结界限制。】
  松竹当时年幼,从来只知对着课本一本一眼地学,从未想过还能自己改编创造。
  【这个大师伯好有趣……】他下意识感慨,忍不住脱口而出,【师父何时能引我们见一见这个大师伯吗?】
  他话音刚落,却看到边叙的神情忽然一静。
  【我寻不到他。】边叙低声开口。
  【他……消失了。】
  松竹隐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无声地张了张口,一时间有些无措。
  旁边翘着脚正看话本的松一却忽然开口:【那大师伯这算是……师父的白月光吗?】
  松竹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第12章
  沉迷话本的松一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扬了扬手中的书:【我看话本里写,经年不见但又思念之人便可称为白月光——唔!】
  松竹终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一巴掌捂住松一的嘴。
  【抱歉,师父,我们不是有意……】
  【白月光?】边叙忽然冷笑了一声。
  【不,死了的才是白月光。】
  松竹一愣,他抬起头,边叙神色冰冷:【祸害遗千年,我不信他就这么轻易死了。】
  他语气带着无尽的寒意,眼眸却深不见底,仿佛带着亘古间的无垠怒火。
  松竹注意到,自家师父握着书册的手正无意识一点点攥紧。
  【他要是如今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
  边叙说到一半,目光忽然落到面前神情茫然的两个小徒弟身上。
  他倏忽意识到什么,闭了闭眼,到底没再说下去。
  那天之后,自家师父便再没提起过从前的事,松一偶尔好奇追问,也被他直接否认了。
  久而久之,连松竹也疑心他那天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个故事。
  ·
  有风从学堂外的竹林间刮过,带起一阵轻柔的沙沙声。
  学堂内,松竹倏然回过神,脑海里不知怎的蓦然浮现出燕纾刚进来时,边叙莫名的那一声“师兄”。
  脑海中零散的记忆逐渐串联成线,松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正看到燕纾的目光压根没有落到堂下,而是半侧过身,神色古怪地望着边叙。
  但只那一瞬,燕纾的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
  “边峰主怎么忽然提起膳房了?若是饿了,我现在可以去给你做点吃的。”
  燕纾笑眯眯开口,一边说一边想绕过边叙出门,推了一下,却没推动。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片刻,却到底是燕纾先落下阵来,后退一步,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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