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但凡多一点,仿人类的大脑就能当场罢工给他看。
  就在刚才,他跟沈一确定了时间,就挂了电话,眼睛跟灵魂出窍似的,才装回眼眶,看见面前静静注视着他的小朋友。
  小朋友不吵不闹,双眼却似照妖镜,将他照得无处遁形。
  一直以来,他口口声声称之为最好的朋友,没想到一碰见好玩的事情,他居然把人忘到天边去了。更要命的是,人还好端端地,就坐在他身边。
  他那么大一对眼眶和眼珠子,都实实在在地把人框在里面了,不曾想却是个睁眼瞎。
  哪怕一开始,毛舜章就拒绝了兜风的提议,但是江小海听教数学的女老师讲过《三顾茅庐》的故事。
  从中,他模模糊糊地有了个概念:在人情社会里,邀请别人的时候,存在再一再二,还要再三的风俗习惯。
  .
  好比过年期间,副局长发压岁钱,无论男女老少,一律要反复拉扯几次,方能心安理得地收下红包。
  今年过年,江小海初来乍到,不懂这个规矩,见包裹压岁钱的红包鲜艳好看,傻兮兮地笑着接过红包,由于还不会说话,连声“谢谢”都没给副局长,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开红包。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东方的含蓄美德团吧团吧,在场有一位算一位,啪唧,全部拍他们脸上去了。
  这还不算完,他从红包里摸出三张二十块钱,觉得棕色不如红色鲜艳,当即来了一场“视金钱如粪土”的戏码——他把钱还给了副局长,留下他觉得好看的红色外壳。
  什么脏东西,莫挨老子。
  副局长一脸无奈,其他人隔岸观傻子“拾金不昧”,一声笑得更比一声高。
  不大不小的食堂内,隐隐约约笑出了回声。
  起初,猴哥还只是轻笑附和,旋即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开始下场浑水摸鱼——他从他的红包里,取出一张的十块钱,走到江小海身边,示意想跟他换三张二十块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小海的老家在海里,所以比起棕色,他觉得蓝色格外亲切,看着不比红色差。
  可对于人类社会的条条框框,江小海再懵懂无知,还是明白“等价交换”的道理:猴哥想要他手上那三张二十,那么就得拿同等的数量来交换。
  猴哥见江小海守财奴一般,死守那六十块钱不放手,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只小海豚,初入人类世界,是话也不会说、数也不会数,却还知道不断点着他那三张二十块的纸钱,提醒猴哥:别想空手套白狼,想要,同样的三张,拿来嘛你!
  猴哥虽然有些遗憾,不能以小博大,但他比江小海会算账,知道换了不亏。
  可就在江小海即将接过那几张十块钱时,毛舜章站出来充当判官,制止了这场不公平的交易。她向来自诩老前辈,对于自认为比她小的“年轻人”,一向是严厉有余,客气较少。
  她最近还学了个新成语,叫“众人拾柴火焰高”。她清楚她一个人势单力薄,还不忘呼唤副局长来主持正义:“副局,姓孙的猴子又欺负小孩了!”
  姓孙的猴子立马为自己辩护:“凭什么每年过年,我就只有五张十块!”
  “你多大,他们多大,而且就多十块钱!”副局长一对牛眼瞪过来,“还有,你变成人都多少年了,那个时候的物价能跟现在比么!”
  物价是一回事,唯一的正局长张尧文在或不在,生活条件也不可同日而语。
  幸好今年局里有人的生意好了起来,顺带成功嫁入了豪门。
  不然五十?鸡毛都没有一根!
  .
  言归正传,关于兜风,毛舜章之前是推辞了一次,可江小海却重蹈过年时的覆辙,没有再二又再三。
  这么一想,他不仅不是一个合格的人类,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好朋友。
  他顿时嘴角一撇,眼见就要泪眼婆娑,情绪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喜怒哀乐皆在一瞬之间。
  毛舜章不明就里,“兜风”的“风”,难道是“疯癫”的“疯”。
  可还没开始呢,人怎么就疯了。
  她想不明白,只能按照她的思维逻辑,先打断江小海没边没沿的情绪:“你要也不想去,现在可以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周六你不去了。”
  兜风是什么高级的活动么,不是每只动物都想进去分一杯羹,不想去了可以不去。
  江小海“呜呜”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把他的想法解释给毛舜章听:“我想去的,我觉得很有意思,以前都没尝试过。”
  毛舜章僵着一张小脸,先是后怕,还好没疯,后又觉得这不结了,为什么还哭丧个脸?是因为太高兴了,才那什么高兴得哭了……想不起来那个词怎么读了,反正就那个意思。
  “但是这么好玩的事情,我居然没像刘备三顾诸葛亮茅庐那样,再问两遍你要不要去。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刘备和诸葛亮都不是最好的朋友。”
  毛舜章:“……”
  确诊了,就是读书读傻了,一般热爱文学的都有这个毛病。
  “打住。”毛舜章侧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大腿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膝盖。
  等江小海停止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她才不疾不徐道:“你换个角度想,正是因为刘备和诸葛亮不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才需要这么客套。”
  她的脸颊因为手而凹陷进去,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依旧没有停止循循善诱:“我们是什么?最好的朋友,对吧。”
  得到对方的肯定,她继续说:“最好的朋友,一就是一,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太客气,客气都是对那些不是朋友的人。”
  说着,她顿了一下,觉得太绝对了,不稳妥,又补充说明:“当然,关系再好,尊重和礼貌也不能少。”
  感觉应该再加一条边界感。
  毛舜章作为猫科动物,就算变成了人,仍然习惯独处。但视线扫过总算正常了的江小海,思虑再三,还是放弃没说。
  爱自己一个人呆着是天性,母猫间还会相互帮忙带崽,同样也是天性。而且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今天说得够多了,剩下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好了,”这件事是暂告一段落了,但毛舜章还有其它问题,亟待解决,“说说你和你的那个‘一’……沈一是吧?”
  她换了个双手环胸的姿势,表情较之刚才,多了几分严肃,原本朋友之间的交流,像是变成了三司会审。
  江小海背脊朝上一拔,坐姿端正了不少,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你们去兜风,算是约会吗?”
  江小海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黑色小圆点:“约会?”
  三年级的课程,还是对早恋严防死守的阶段。
  特物局扫盲班没有天赋异禀的教育学家,一切学习都是追随人类世界的进程,全以成绩论成败,忽略了与学龄不相符的年纪。
  照理说,十八岁的江小海,基本上可以负责起一段恋爱关系了。
  然而,扫盲班不负责教授恋爱,就算是正经人类的世界,也没有相关的课程,大部分人都是年纪到了,跟性知识一样,长年累月地东看一点、西学一点,几乎不成体系。
  有时候没看住,还会亲身体验一番,但江小海缺少这个阶段,可能比小学生的毛舜章还要茫然无知。
  虽然毛舜章没有进过扫盲班,而是按部就班,根据义务制教育入学,但是不妨碍她了解课外知识的渠道更多,时间也更长。
  不过很多她只是听说,有点了解,却了解得不多也不深。
  这会儿要解释何为“约会”,她原本笃定的语气,也充斥着不确定:“大概就是两个人互相喜欢,成为男女朋友……俩男的应该也行,就像你和沈一,你们约好一起出去玩。”
  江小海有话要说了:“可是我和沈一不是男女朋友。”
  毛舜章沉吟片刻,先纠正他:“男生和男生之间,应该叫‘男男朋友’。”随后解释,“成为情侣之前,并且有成为情侣的可能,都可以称之为‘约会’。”
  “是这样的吗?”江小海若有所思,“但是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
  “不知道的话,那就去问他吧。”
  以毛舜章贫瘠的人类社会生存经验,她给不了江小海什么华丽的大道理,也说不出多少漂亮的话,目前她只能站在朴实的视角,发表朴实的观点。
  ——有问题不要吝啬开口去问,误会的产生,往往就来自于自以为的懂了。
  【作者有话说】
  嗑话梅瓜子嗑了满嘴的泡[墨镜]
  第16章 约会
  “沈一,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比起毛舜章,江小海的人类社会生存经验更加匮乏,这就使得他能够坚定地走在前辈指引的道路上。
  不吝啬开口去问,同时,他还明白关系再好,尊重和礼貌也不能少:“你愿意听吗?”
  沈一摩挲菜单的手一顿,察觉到江小海的问题可能不简单,需要他郑重对待。或许还是个他不好回答的问题,但是他没有逃避,也没有立刻答应:“可以等一下再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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