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

  四十多年过去,老统帅早已化作了灰,卜正则依旧在高悬于顶的水星国徽下面,日复一日地办公。《水星法官法》第十六条规定,法官实行单独的职务序列管理。从上到下分为十二级,依次为首席大法官、一级大法官、二级大法官、一级高级法官、二级高级法官、三级高级法官、四级高级法官,乃至一级到五级法官。
  卜正今年54歲,由老统帅提名,前任首席大法官、卜正的岳丈邱仁铭,一路保驾护航,犹如坐了顺风车一般,扶摇直上,于1982年1月就任水星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至今,如今卜氏法律家族在职人员有229人,他的支系树大根深,地位无可撼动。
  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20多年前,老统帅猝然身亡倒台,卜正联合上下议院公检法多个重要机构联合举荐拥有军权的赛威王子殿下继位,结果,于凯峰用51区核武/器震慑朝野,一己之力推了巴克达上位,成为这一届统帅。
  仇就这么结上了。
  这七八年其实卜正心中不止一次庆幸老牌军阀阿诺德起兵造反了,引得于凯峰拆东墙补西墙,忙于应战,没空对付卜正这一干人等。站错了队,就要受到教训,这个仇巴克达要报,跟老统帅结下深仇、不死不休的于凯峰也要报仇,卜正常常在午夜梦回,听到自己人头落地的声音。
  这些在儿子卜奕逐渐长大时,他越来越有这个隐忧,他甚至用心培养卜奕,让他进到新兵营,只希望他能够做了于浩海或是尹瀚洋的副将,和他们在表面上联合为一体,也许于凯峰会把他当作“自己人”,旧时恩怨皆不提。
  只是,卜奕未能如他所愿,先是跟尹瀚洋抢夺少将,与于氏兄弟彻底交恶,然后是站到了凯文逊一边,勉强出师,接着为了抢夺军功,他不惜贻误军机、陷害战友、酿下大祸,直到昶洲审判结束之后,飞机失事。
  卜奕是谁杀的,卜正去查过,王室有份,军界也有份,在巴克达统帅和于总司令联合一致的水星,卜正作为三权分立的水星首席大法官,他依旧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活得不痛快,连唯一的希望卜奕也终于惨遭毒手、灰飞烟灭!
  卜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吃不喝,听着自己的生命倒计时的声音。邱美来的哭泣,只让他觉得聒噪,他看不上这个人,从始至终对他都是蔑视的,他有一套自以为是的基因学,认为他和佩蓉的儿子才算是他的儿子,聪明、优秀,卜奕曾是他这二十年活着的支柱,可事实证明,卜奕还是不够聪明,不够当他的继承人。
  谏奕辰集团的瓦解和覆灭只用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卜正卧病在床,谁都不见,谏奕辰在外面跪下了,他都不开门。
  卜奕死了,他已经没有了好胜心了。
  在他这里,卜奕让他愤怒是大于伤心的,如此不成器,竟被一异族omega迷惑心智,着了对方的道,实在是……愧对他卜正的基因,想来还是佩蓉这个孕夫不够聪明的原因。佩蓉也的确令他烦躁,已经给他讲明要他的缘由了,他却还是发疯暴怒,理解不了,没半年人就疯了。
  真是太蠢了。
  卜正万念俱灰时,邱美来打开了电视,转到了时政新闻。他知道,alpha天生争强好胜,只有战斗才能让老爷活下去,所以只要他在的时候,他必然要打开电视,让卜正看新闻。
  卜正闭着眼睛也不得不听着声音,新闻连篇累牍播放了金陵集团招标案的始末。谏奕辰太蠢,瑞鸣岛银行说是无人监管的空中银行,实际上早就是被统帅下辖监视和放置的诱饵,而谏奕辰竟然真的在那里转账汇款,让大笔金额以金陵集团的名义洗/钱,然后汇往蜥蜴军首领,触犯了国法,谏奕辰20年刑期,相当于无期了,而谏中震也被判了死刑。
  接着是巴克达下令重整参议院,表达他的决心,凯文逊殿下携王妃回到驻地、进行王子殿下就职演说,艾登作为检察官代表对此次案件的重要表态……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是有人得意,有人哭罢了。
  “宁检察官,金陵集团招标案由您全面梳理、协助艾检察官破案,您对这起案件有什么看法?”
  “金陵招标案,是《招标投标法》于12年起施行改革的全面投射和注脚,通过修改和取消招标代理机构资格,而进行行政审批认定以来,能够有效地对招标代理机构进行监督管理,而金陵招标案恰恰说明了不依法加强招标机构的事中、事后监管,已成为行业共识,在行政监督、当事人监督以及社会公众监督下,金融集团应该严格依照章程做事,加强自律,严格管控,警钟长鸣。”
  卜正睁开了眼睛,看着电视中一袭检察官黑色制服,说起话来有条不紊、意气风发的omega检察官,宁朗。
  ……也许,只有这样聪明的人才适合做孕夫,为自己延绵子嗣。
  随着有针对性地看了越来越多宁朗的新闻以及对他做了深度而全面的背景调查,卜正振作了起来,调整了三餐与作息,按时用药,精力很快恢复到了以前,他又回来了。
  秘书进来通报,检察长胡德来、总警监施扬、财务司代理司长雷蒙悉数到位。
  “进来吧。”卜正说。
  这一次的聚会,不在龙趸胡同口的私人会所,不在风瞳巷茶馆,而是大大方方地就在首席法官办公室里,胡德来、施扬都暗暗佩服他的胆子大,倒是雷蒙脸色发白,有些紧张。
  卜正坐在正中,低头抿了一口热茶,看着这四个人,放下茶杯,微笑道:“我已经好了,多谢大家记挂,最近这一局面,想来是各位送我的一份大礼,我这厢谢过了。”
  施扬和胡德来互看彼此,然后都把目光转到了雷蒙身上。
  雷蒙尴尬一笑:“大家各自忙碌,各有各的辛苦,如今……敌弱我强,敌明我暗,正是收网的好时机。”
  “好时机?”胡德来蹙着眉,三角眼瞪着他,有些不满,“你年纪小,做事莽撞,不去问你爷爷,是不是该先问问我?艾登刚把谏中震搞下台,现在不宜多生事端,你却往枪口上撞。”
  “他把我们主机都给抱走了,实在是不得不动手,”雷蒙道,“本来账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人证晾他也不能怎么样,谁知那人面鲨竟然落网了,我们才不得不动手……”
  “这么大的事,提前应该知会我们一声,”施扬道,“而且你何必把于浩海和梁文君都牵连在内?还嫌事不够乱吗?他们都是军方的人,还是说你希望注意力转移,艾登就不会查财务司?你这叫祸水东引。”
  “我没有啊,”雷蒙冤枉道,“我只是有个‘旧友’回来了,借刀杀人而已,万万没想到搞这么大……”
  他说完去看卜正,卜正却神态自若地看着他们,优哉游哉。
  施扬和胡德来对视一眼,想来这又是卜正在后面勾连牵线,使的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将于浩海和梁文君都拴了上去,还把艾登也绕了进去,让他无暇去查财务司。案件越来越复杂,随着各种证据的出现,施扬和胡德来心里有数,这都不是雷蒙能策划出来的事。
  “老卜,已经这样了,下一步该怎么办?”胡德来瞪着眼睛,直来直往道,“就算是要搞于浩海,艾登也会竭力相护,没那么容易。”
  “艾登是不是你的手下?”施扬颇为嫌弃地看着胡德来,“这一个艾登,七八年了踩着我们头上走,你到现在都没拿下他,就让他随心所欲,想查什么查什么?去年这时候,老谏还跟我们坐在一起喝茶呢!现在呢?王铎那个胆小鬼也提前内退了,新提上来的李若峰油盐不进,八成是王室的人,以后在上下议院还能给我们说上话吗?”
  “他是独立检察官,不是我的手下,”胡德来冷笑道,“你那里现在不也有个‘独立警长’梁文君吗?怎么样,你的滋味也不好受吧?他把你当回事?”
  “不要内讧了,谏奕辰是怎么倒下的,你们还不自省,这就是不团结的结果,”卜正皱了皱眉,“艾登、于浩海、梁文君,这三个人都要铲除,如果不能一个一个来,那就一起端了,趁他们羽翼未丰。你们这场戏,头儿起得不错,接着往下唱就是了。”
  “卜大人,宁朗是你的人,我也是才知道,”胡德来有些气不愤,“你也未免藏得太严实了。”
  卜正微微一笑,既不否认,也没承认,只说道:“你该扶持新人了,总对独立检察官戴有色眼镜,看他们就不忿,这不是正面解决问题的办法,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化‘敌人’为‘自己人’。”
  胡德来哼笑一声,是没你本事高,竟然就把宁朗变成自己的儿子了,还正大光明,宣扬于世。
  “至于你,”卜正看向施扬,“同样的道理,拿不住梁文君这个新任警长,就多提拔提拔老警长,谢桂军有45岁了吧?该提上警监了,别总不放权。”
  施扬蹙着眉,谢桂军并不是他的嫡系,他没有提拔他的打算,想来谢桂军是投靠了正主了。
  卜正点评完了检察长胡德来和总警监施扬,雷蒙正巴巴地看着他,等候吩咐。卜正说道:“你做事还是挺利索的,能让艾登理不出头绪来,不知保一还是保二,可见你那位旧友,还是可以再用一用的。有些事情的解决办法,说难也并不难,谁查你,你让谁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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