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6章
卜正的身子微微发颤,眯起了眼睛,压抑着从下而上的一阵热涌,半晌,幽幽地道:“……很多年没人叫我爸爸了。”
宁朗猜想卜正是想儿子了,想起了意外去世的邱法官,邱桢南。
殊不知,卜正在这儿回味的,是佩蓉叫他的声音。
结婚当天改口时,羞怯地叫的那一声爸爸,晚上路过客厅时,撞上了卜正,低头叫的那一声爸爸,以及无数次在床上挣扎着,大声喊着的那句。
你是爸爸啊!
“到了,”宁朗开了门,先下了车,“……爸爸。”
卜正微笑着点头,下了车,走在前面,带着宁朗去到了检察大院里。
“卜大人,您好!”
“宁检早上好……啊,卜大人?”
“卜大法官,您来了。”
这一路遇见他们的人都莫名惊诧,直到有人说:“卜大人,送儿子上班呐?”
“是啊,”卜正笑道,“看看我儿子办公的地方。”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两人正往电梯口走去,艾登手里提着一袋小笼包,嘴里还叼着一个小包子,从地下一层走了上来。
“来不及了,我只能边走边吃……卜、卜老头?”艾登站住了,愕然地看着卜正。
三权分立制度下,卜正作为法院的一把手,来检察院这还是头一回。
“早起十分钟,什么都有了……”袁真一手拿着豆浆,一手往上戳着吸管,猛地撞到艾登的后背上。
他露出半张脸来,看到了宁朗,闪了回去。
卜正仿佛谁都没看见,依旧往电梯口走去,反而是宁朗停在那里,深深地看了艾登后面的袁真一眼。
他们应该是出去查案,那袁真昨晚……又睡在他那里?
宁朗克制不住地去想,一想到这些,他就止不住地沮丧,在电梯里站着都快站不住似的,胸口起伏,头倚在上面,表情很难过。
卜正察觉出他的不快了,这一路宁朗狐假虎威、跟着卜正来上班的喜悦和小得意,瞬间一扫而空。
他并不说破,站在电梯里,头往后仰,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朗。
“卜大人,我想起我要去警局一趟,不跟你上去了。”
“你在哪层办公?”
“21层。”
电梯门开了,宁朗几乎小跑一般跑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往里指着:“就是这里。那我先走了,回头见。”
他说完,不等卜正答应,转身急匆匆地又去坐电梯了。
卜正:“……”
他被丢在这里,一时竟觉得好笑,冷峻的脸上拂过一层寒霜,隐隐有些怒意。
看着宁朗离去的背影,即便他身居高位,富甲一方,在宁朗那里,也是远远不及正当壮年、风流倜傥的艾登。
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他需要跟艾登那毛头小子比吗?
他不需要,只要有一根绳索套在宁朗的脖子上,让他听话就行了。
卜正轻轻地推开了宁朗办公室的门,信步往里走,里面有个人等着。
卜青雄抱着一捧山茶花,听到声音,一脸兴奋地转过头来。
“……姑父。”卜青雄愕然地看着他。
“都安好了吗?”艾登抬起手,遮挡着额头,避着阳光,往楼上望去。
“都好了,”梁文君的部下警员王大智对艾登说,“这还有三层防坠垫子呢。”
孙信厚的腰上捆着绳索,在15楼的窗口,不耐烦地对下面喊道:“让他起开!”
章楠正坐在那防坠厚棉垫上,一下下往上坐着,试探它的弹力。
“没事,你快下来吧,老孙要跳了。”高鸿飞在一边说,却不敢动手拽他,还是方倾去把章楠从垫子上拉起来。
“这垫子救过几个轻生的人了,”方倾说,“绝对没问题的。”
章楠从垫子上慢吞吞地下来了,抬头往上望,这15层可真高啊。
“要不我来试试吧,”艾兰对艾登毛遂自荐,“我不是更轻巧吗?”
“你不行,”艾登说,“你是犯罪嫌疑人家属,实验结果不能作数。”
“哦。”艾兰泄气道。
孙信厚看到章楠终于挪屁股了,双手搓了搓,从15楼往下荡了起来,嗖——嗖两下,他挂到了12层窗口,脚上套着塑料鞋套,踩在窗沿上,倏地跳了进去。
“怎么样?”艾登去到张帆那里,张帆坐在花坛上,膝盖放着笔记本电脑,显示的是医院东西角落里监控的视频,播放着刚刚的画面。
“孙少将的速度非常快了,但依然能捕捉到边角,”张帆滑动鼠标,给艾登看,“这里,还有这里,都能看到一片衣角,快速闪过。”
“如果是更快的身手呢?”艾登指着一边的步睿诚,“比如他。”
“那更不可能,”闻夕言在一旁说,“他200多斤呢,行动更慢,面积更大,捕捉的衣角也会更大。”
“我是打个比方,”艾登认真地看着医院的这片高墙,“从14层往12层走呢?”
“距离更近,监控捕捉的画面会更多,甚至人脸都能露出来了,”闻夕言说,“不信让孙少将试一试。”
孙信厚从14层往12层跳,果然更靠近监控器,暴露的面积更大,甚至把他的脸给定格了。
实验结束,事实证明,于浩海所在的15层和梁文君所在的14层,都没有从窗口往下荡、跳进12层人面鲨的房间去杀人的可能性。
艾登和张帆在医院的一个空着的会议室里,讨论这个实验结果。
“最开始把嫌疑人定性为新兵营的人,就是因为韦渤把守着的门口,从始至终,只有韦渤在那里,没人从门口进入,”张帆说,“可现在从窗口进去的可能性也被否决了,当天晚上监控什么都没拍到。”
“这个医院的监控能否做手脚,比如剪接或是拼接?或是把以前的视频挪到当夜?”艾登问道。
“这是最先进的xmax监摄器,稍微有一点儿动作,视频就会报错。方夫人在这方面极其下本钱,用的是最好的,”张帆道,“我们之所以一开始就依赖监控排查嫌疑人名单,就是因为这个监控是可以信赖的。”
艾登重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到了椅子上,翻着白眼看着天花板:“真是邪了门了!难道这人是鬼不成?飞檐走壁,毫无痕迹?还是人面鲨自杀?可他就是自杀,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啊!”
他就这么像个愤怒的孩子似的不停地翻白眼,把眼皮翻成了三眼皮儿,瞪着天花板。
医院的天花板是白色和天蓝色的菱形块,彼此交接成为不规则的图案。
艾登忽然坐了起来,仍旧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晌,他说道:“张帆,你把方倾叫来……不,你,你去找一下这个医院建筑的构造图,瞒着姓方的人,还有方夫人,越快越好!”
张帆跑了出去。
艾登双手掐着腰,抬着头,看着天花板,他忽然想起之前自己问过袁真的一个问题。
“你觉得凯文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竟然半道把步睿诚的律师撤走了,不管了。”
“殿下?”袁真撇了撇嘴,说道,“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坏人。”
“为什么这么说?”
“反正……就给我这种感觉。”
“比兵王还坏?”
“浩海人不坏。”袁真嘟着嘴说。
“哼,”艾登瞥了他一眼,“那比兵王还聪明?”
“怎么说呢,”袁真想起了他们新兵营的第一战,隐歧岛战役,还有协同作战,“凯文逊很多想法跟浩海不谋而合,他们有时候能猜到彼此想什么,但是殿下更坏一些,协同作战考核时,殿下就用方倾制作的倾弹,赢了浩海,他带领的5队最终获得了胜利。你知道吗,浩海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可是那个坏蛋王子,有很多很多坏心眼……就显得比浩海聪明。”
“你竟然说浩海没有他聪明,有进步啊袁小丙。”艾登笑着看向袁真。
“我一直都很客观。”袁真瞥着他道。
艾登想到这里,狠狠地用左掌拍打右拳,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方倾和袁真、艾兰、章楠,四个人坐在了茶水间里,袁真沏了四杯茶,用一次性水杯端了过来。
四人对坐着,一时相对无言。
袁真看着郁郁寡欢的方倾,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沓抑制贴来,首先给自己后颈贴了一个。
“来来来,见者有份。”袁真一个个撕抑制贴,把他们三人都给贴上了抑制贴。
“我还没到时间呢!”艾兰说。
“我也没……”章楠还没说完,后颈刷的一凉,已经被贴上了。
袁真把方倾后颈的抑制贴,贴得格外紧实了一些。
“到底是谁呢?这也太奇怪了,”方倾说,“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心里有怀疑的人吗?”
艾兰说道:“我也是每天都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我觉得不大可能是梁队,不是我给他开脱,就他那狗脾气,要是他杀的,根本不会藏着掖着,估计杀完就提着刀出来了,说是他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