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7章

  “还有别的方式,”范恒满趴在了地上,宽厚的大手按在地面上,耳朵贴在泥土附近,“你听,有水脉流动的声音!”
  闻夕言模仿他的姿势,耳朵也贴了上去。
  ……只听到这小子砰砰有力的心跳声。
  “听不着。”他说。
  闻夕言在附近转悠了几圈,似乎在琢磨怎么弄。方倾的心没来由地跟着紧张了,他明白雪湾这样靠雪供水的极寒北方,如果能有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井,意味着什么。有一句老话,一代深井吃几百年,如果真的成功了,是福泽后代的事情。
  方倾也立刻趴到地上,侧耳聆听洞穴里面,脸对脸,湛蓝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范恒满。
  范恒满的心跳声更剧烈了,别说水脉了,这会儿感觉地面都快坍塌了。
  “我听到了!”方倾爬了起来,拍了拍沾到耳朵上的土,“跟人的心跳频率很像,扑通,扑通!”
  闻夕言:“……”
  “你预估得不错,”方倾说,“这地底下是水脉。”
  他抬起了手要跟范恒满击掌,范恒满不敢用力去拍他,只傻乎乎地竖起了右手,方倾的手掌拍的一下击了过去,俩人都笑了起来。
  闻夕言叹道:“别高兴得太早,傻小子,你这么挖下去要累死,还是去租借一个钻井设备和抽水泵吧。”
  说干就干,范恒满回家去找爸爸,说要到隔壁岛屿去租用专业的挖井设备,原本他闹着要挖井时,他父亲没当回事,雪湾祖祖辈辈活了几百年了,一口井都没有,夏天靠一条小河,冬天靠雪。范永满以为儿子是痴人说梦,偷懒不想再储雪和手动灌溉田地,可等方倾说这个洞挖下去真的有水时,范永满才半信半疑。
  闻夕言和方倾一看就是有文化又聪明的城里人,特别是买药材的事,范永满见方倾落下一百多万的订金丝毫不犹豫,人非常爽快,显然是不屑骗他们这种农民当消遣的。
  于是郑重其事交待两个儿婿去办这个事,别怕花钱,要拿到好的钻井设备来试一试。
  这一待一周过去,方倾和闻夕言有动身回去的意思,可眼瞅着跟阴历年也就差三天了,范恒满不住地恳求过了年再走,最后竟然报起了菜名。
  “焦溜丸子溜肉段,虎皮肘子锅包肉,雪绵豆沙大拉皮……”
  方倾的眼泪从嘴角流出,对闻夕言道:“师父,咱们要不过了年再回吧。”
  闻夕言笑着说好。
  他跟方倾出来两个人即便去哪儿,方匀和青羚都是放心的,一个是闻夕言是个活动的百科全书,且是个alpha,二是俩人都带了不少武器。
  阴历年在昶洲的尹桐和于凯峰那里,是有着很复杂繁琐的拜年习俗的,去年除夕夜里,于浩海还长途连线了青羚和方匀,俩人喜气洋洋地给他们拜年,今年……
  方倾索性跑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大家都免得尴尬和伤心。
  大年三十的头一顿饭,方倾和闻夕言被请到了范家,大伙儿其乐融融地说着吉祥话,都对新的一年有很多期许和愿望。方倾头一次在乡下过年,只觉得温馨和轻松,争权夺利、凡尘琐事都离他很远很远,索性给自己来了个身心疗愈,舒舒服服地睡了三天。
  过了初三,年味儿渐渐淡了,路上的行人也随之变少了,家家户户门庭紧闭,也不出来串门了,倒是逐渐有了官兵的身影,身穿当地驻防军服,排列方阵,横扫街道,驱赶行人。
  “过完了年,我们雪湾里,会有一种怪兽出没,到处行走。”范恒满用词很谨慎,害怕把方倾吓到。
  “是年兽?”方倾指着墙上贴的财神下面的小老虎问道。
  范恒满笑着摇摇头:“不是。就是……一种雪兽,生于雪湾,是很凶猛、很强大的野兽,浑身是厚厚的雪,只跑出来一天就回去,你们初五那天晚上,好好待在家里不出去就行了。”
  “是变异人吗?”方倾警觉地问。
  “变异人,是怎么变的?”
  “你们这里的官兵我看也不少,都没见过吗?”方倾比划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头,有两个大……”
  “你的头就算变成两个,也不算大啊。”
  “没跟你开玩笑,”方倾认真地道,“是alpha变的,体型很大,是正常人的三倍以上,打着赤膊,有时是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一点儿撕得破烂的衣服,样貌凶悍又恐怖,驻防兵看到肯定会吓到,叫喊起来吼声震天……”
  范恒满想了一会儿:“驻防兵会害怕?”
  “是,”方倾想到驻地皇家军被俞格的变异人吓得不堪一击、四散而逃的样子,“不过要是寓意吉祥的年兽或是雪兽,那就没事了。”
  范恒满点了点头。
  闻夕言从老板娘那里,得到的却是另外一种版本。
  “官兵要民户交税,所谓‘年关税’,”闻夕言道,“一旦交不出来,甚至家中的omega要外宿抵押。”
  “外宿,这什么意思?”方倾的脸色变了。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没王法了吗?!这是犯罪!”方倾怒道,“而且这地方环境这么恶劣,我记得国家法令规定,贫瘠地域或是海域都是一年一税或是干脆免税的。”
  “原本是这样的,”闻夕言说,“但这地方被小范带动的大棚养殖以后,又发展了旅游业,已经逐渐富了起来。”
  到了初五那天,别说晚上了,就连白天,民宿里都没人到院子里溜达了,更别说空无一人的大街。
  只笼子里、围栏里的鸡鸭鹅狗,偶尔叫几声。
  到了九、十点钟,更是连灯都关上了。
  接近午夜时分,驻防军大营外面层层布防,加紧巡逻,其中一位肩章带星的军官,原地转了几圈,才等到人来回话。
  “那范老头怎么说?!交还是不交?”
  “老头儿犟得狠,说是雪神还没吃完,要咱们先等着。”
  “又是这套说辞,他妈的,去年就搞这套!”
  这位军官迟迟不敢回去复命,只下令道:“把他们都抓来见长官,就那几个大的店,米、面、粮、油店,还有那个什么大棚生态仓,街头那家姓西的漂亮寡夫,都给我带来!”
  “是!”
  一个多小时后,那些藏于家中、闭门不出的雪乡居民们,还是被枪指着头,一一被带了过来,押进了驻军营中。
  有范永满和他的夫人,有民宿的老板娘,有卖山石奇玩货物的商贩,有不敢出去装一桶雪的漂亮寡夫,还有行走街头叫卖豆腐的小贩,以及卖菜卖水果的老人。
  “范老头儿,别太贪了,赚一点儿得了,”上面坐着那二星肩章的人,高高在上地道,“我瞅着你们过得挺好的,怎么大过年的,给国家交点儿钱,就这么不利索呢?”
  “军老爷,去年种田收成不到平时的三分之二,小苗秧子都冻死了,大伙儿手头都紧,”范永满道,“秋收时您也来了两趟,我想着,春收时要不您再过来?”
  旁边站着的一个兵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我们将军来不来,还用你安排?!”
  范永满从地上又坐了起来,说道:“军爷,再给我们宽限宽限……”
  “你那两个omega儿子怎么总不在家?”
  “……都嫁到了外岛上,没回来。”
  “大过年的都不过来?”对方起疑道,“大前年踢我腿上的那小崽子呢?”
  “去同学家玩,三天前就走了。”
  这位军爷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没趣,说道:“那我们就自己去拿了。”
  说完给旁边的人递了个眼神,想来是去范家搬东西。其他人挨个拳打脚踢,交出来的也就十七八万块,军爷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寡夫脸上。
  “军爷,”范永满不禁求情,“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每天都不敢出门,白天黑夜都缩在家里,也没法出去赚钱,求您放过他吧,上回您说我们家那镇宅石您搬不走,这回我帮你抬上车带走,行吗?”
  “你那石头我带走,”这军官点了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omega,“他也得外宿几天。”
  说完旁边的小兵们都上前拉拉扯扯,那omega缩紧肩膀,抓着自己的衣服惊恐地大喊救命,满地打滚,范永满和民宿老板娘以及众商贩们忍不住又是跪下求情,又是去护着那omega。
  “反了吗?!你们反了吗?!”这军爷眼瞅着局势越发不可控,掏出了枪来,只听外面砰的一声枪响,率先开起了头!
  “谁?!”
  “不好了!”
  “长官!雪神来了!”
  只听外面马蹄长啸,地上的积雪被高高地扬起,十几匹疯马慌不择路,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都往军营里冲了过来!
  “砰砰!”
  “砰砰砰!”
  “保护长官!”
  枪声和怒叱声接连不断,越来越多的子弹打在马身上,引起它们更加悲愤的怒吼与哀鸣。马蹄践踏之处,把当地各个驻防军营冲得四分五裂,同时马匹接收了大量子弹,逐渐变得血肉模糊,紧接着,一支接近300多人的队伍,齐刷刷从马后奔袭而来,一个个身强力壮,手里拿的都是明晃晃的亮片大砍/刀,毫不犹豫地向他们所谓的“军爷”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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