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站的多高，便看得多远，地位决定眼界。而高高在上千万年之久，便是连曾经的丰饶之母都已经遗忘，当初为人之时，将种子培育成作物、又将作物制成美味的口粮时的那种欣喜。
成为神明之后无须进食，哪怕偶尔怀念、享受食物的滋味，体会到的也不再是从前为人时的感受了。
所以当两位女神看到各地的民众们或急切地排着长队，或偷偷摸摸地避开教会，却不约而同地带着一脸紧张又掩饰不住欣喜的表情，从商人手里买下这些平平无奇的调味料，并格外珍惜地将它们小心地塞入衣服内袋之时，都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明明只是一些盐、糖和海藻提取物而已……”黑暗女神困惑地道，“这些东西有这么重要？”
“有。”唯一还是人类的拉罗恩蒂答道，她看了一眼两位迷茫的女神，摇响了占星室内连通厨房的铃铛，给厨师们下了几道指令。
片刻之后，便有仆人捧着几碗香浓的肉汤进来，在两位女神的面前，都放下了外表一致、内容看着也并无太大区别的两个碗。
“这两碗汤，其中一碗按照我们城内从前的习惯烹饪，另一碗则按照冒险者们的建议，按照特定比例加了姜、盐与那种‘海藻提取物’。”拉罗恩蒂彬彬有礼地道，“两位尝一尝，便知道有什么不同了。”
两位女神不约而同地先尝了尝原本的风味。
洛塞尔城以香料闻名，口味浓重，喜欢在炖煮肉汤时添加大量罗勒、八角、桂皮、辣椒、孜然等奇形怪状的香料，哪怕最为讲究的厨子，也之时在香料完全释放味道后将调料捞出，沥出清汤之后，虽然外表没什么异常，但是凑近了却能闻到一股非常刺激的香味。
这样煮出来的肉汤很好地除去了腥膻，却也多了许多并不完全兼容的刺激味道，对于不习惯这种口味的外地人来说，喝一口能呛得猛打十个喷嚏。
乱七八糟的香料降低了对肉品的要求，无论用（放置了多长时间的）任何种类的肉，煮出来的汤味道都差不多。
但另一碗，则是彻头彻尾质朴的好喝。
仅仅以姜去除了膻味，盐和那奇妙的海藻提取物最大程度地激发了肉的本味，没有多余的香料喧宾夺主地增添复杂的口感与滋味，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
“这是野猪肉的味道。”黑暗女神闭上眼睛，一段早已忘却的记忆突如其来的浮现在祂的脑海中，她与族人一起在茂密的森林之中狩猎，捕捉到了那只毁坏了她的玉米田的大野猪，最终把它送上了部族的餐桌。
“仅仅是如此简单地调味，却很好喝。”詹娜丝看着手里几乎全空的汤碗，“即便在交通便利的洛塞尔城，远比其他地方来得便宜的香料，在绝大多数平民的眼中也是昂贵之物，若要按照以往的做法烹饪肉汤，一锅就得耗费十几种的香料，且用量并不少。
但若是使用海神的新调味料，汤品更好喝、更容易入口，成本更低！”
“是的，以往的做法，这么一碗汤的成本高达22打兰。可按照新做法，满打满算只需要5打兰，调料费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每次烹饪，只需要放上一、两茶匙便足矣。节省下来的钱款，相当可观。”拉罗恩蒂作为城主，非常了解城内的物价。
“不仅仅是价格的问题。”黑暗女神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了这些易于获得的调味料，人们的烹饪手段简化了、味道却提升了，那么食物的品种自然就会增加。原本很多因为难吃而无法入口的东西，经过调味之后，也会变得能够接受。
哪怕是再贫穷的人，家里也会有黑面包和水……哪怕用白水煮黑面包，加上这种调味，都能煮成浓汤。
口味提升、成本降低、人们的选择变多了，幸福感也会增强！在情感上，他们自然会偏向于给他们带来这一切改变的海神。
尽管这微小的变革未必会撼动一位信徒的信仰，但只要人数足够多，安妮就能获得一股异常庞大的信仰之力！”
第948章
“安妮·盖尔玛获得信仰，就是世界意识获得了力量，我们的阵营在逐渐变强。
而这种信仰的蚕食发生在最底层的平民之间，潜藏在日常的细微琐事之中。高高在上的神明，反而难以觉察这些细节。”
命运女神感叹道：“民众的幸福……这的的确确是被神明们忽略的一面，也只有那位秩序之神和祂的手下，能够如此这般观察入微，注意到这种细节之处。”
“虽说此世间神明大多来自人类，可神阶攀得越高，就距离人越来越远。成为神明，获得近乎无尽的时间与寿命之后，人的七情六欲也逐渐远去，所能留下的，只会是最在意的、刻入基石的情感。
越是远离信徒、蔑视生命的神明，越容易被这种阳谋伤到。弗里尔斯之前输得不冤。”黑暗女神也评价道。
命运女神再一次拨动水晶球，这一次投影的取景镜头对准了光明教会领地上那些小镇与村庄。
吴山居前台的猫走过的地方，方便而独特的面点正逐渐流行起来，形式多样的汤面、简单的包子馒头，已经开始占领民众家中的厨房，冲破了光明教会对民众主食来源的控制和封锁。
只是这一场“战争”也并非没有硝烟。当光明教会掌控着的面包房门可罗雀、无人光顾之时，各地的教士也纷纷坐不住了。
以他们的眼界，未必能看出这是一场关于信仰的‘神战’，但他们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落入自己口袋的银钱在变少。
他们开始强买强卖，甚至动用暴力与魔法捉捕那些改信神秘的‘面点之神’的叛教者，然而在一开始声势浩大的捉捕过后，迎来了民众的第一波反扑。
“我们只是想吃软软的面包而已！这有什么错？！”民众们开始聚集在教堂外面，愤怒地呼喊着，“释放那些无辜的人！”
“有本事就别卖掺木屑和泥土的硬面包啊！没人买你们的垃圾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卖给我们不能吃的面包！你们的所作所为，会被神明处罚的！什么？你问是哪个神明？当然是光明神！你这个教士还信仰着什么其他的神明？”
“好啊！看来是贼喊捉贼！这些教士才是真正违背了神明意志，滥用权力敛财之人！”
“是了！是了！我们信仰、敬爱的光明神，不可能会故意让我们忍饥挨饿吃不饱饭！也不会让我们明明在可以享用毫无污染的美味之时，强迫我们吃那些无法入口的垃圾！”
“定是这些教士背叛了神明，为非作歹！”
教士：“……”虽然但是，可教会里一直是支持他们这么做的啊！
只是这话根本没法说！
尽管这些事情一直是教会里的潜规则，但它之所以被称之为潜规则，就是因为不能被摊开在明面上讲！大量的信徒们一旦开始质疑起光明神，就会动摇到光明神的根基！这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教士能够承担的起的责任！
自从第一个聪明人喊出‘贼喊捉贼’，指责教士们才是真正‘假传神谕’的叛教之人后，无法入口的黑面包就变成了一道‘送命题’。
如果要继续追究那些‘面点之神’信徒的责任，教士们就得拿出合理的解释，说清楚‘光明神为什么要逼着信徒花高价吃垃圾’这回事；但如果完全不解释吧，教士们又会变成民众眼中的‘叛教之人’。
教士：“……”敢情这波下来受伤的全是我？？！
原本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如今一颗小小的石子打破了这虚假的宁静，这西半边的大陆之上，各处开始燃起战火。
愤怒的民众拿起了农具，将一座座光明教堂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场景，十分像是当年钟楼小镇的翻版。
“这是个逻辑问题。”围观了一切的黑暗女神在桌上磕了磕祂的烟斗：“神明与信徒是各取所需、互助互利的关系。一位神明要能为其信徒谋福利，信徒才会信仰祂。
现在信徒们的认知十分统一：美味的面点是个好东西，可他们的神明却在用极端的手段阻止他们获得这些无害的美味，甚至不惜动用暴力手段与他们为敌。
两方对立，其中一方一定有问题。面点是信徒们亲手制作，好吃美味做不得假，也没有任何副作用；那么，有问题的就必然是教会一方。”
祂将烟丝塞入烟斗，继续道：“作为一个诈欺师，前期投入，后期收割，是骗子最常用的手法。
光明神一心只想成为世界之上的至高神明，如今这些信徒在祂眼中，皆不过是供祂随意收割信仰的稻田而已。民众恰到好处的遭受苦难，才会需要神明来拯救，也才能提供更多、更澄澈的信仰。
但这种事情，一旦被信徒发现，就会全盘皆输。
若是现在光明神在场，或许还能想出什么离谱的借口来哄骗信徒，但现在，光明教会只能把那些可有可无的低阶教士们推出去，当做是替罪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