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咦？等一下，他为什么要说当年？
伊亚利恩有些迷茫，他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他觉得他的手也不应该这么小……自那以后，他应该已经长大很多了。
——嗯？自什么以后？
伊亚利恩冷不防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个举动引起了阿利兰德的注意。
“怎么了，伊亚利恩？不舒服吗？”身材颀长的阿利兰德微微前倾下身，摸了摸伊亚利恩的额头，“没有发烧……”
“阿利兰德，”伊亚利恩唤道，“你觉不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奇怪？是有些。”阿利兰德的回答让伊亚利恩瞬间升起希望，可下一秒他的心又再度跌回了原位：“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看着表情不大对。”
伊亚利恩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没事，大概是我的错觉。”
而这种违和感，在迷雾镇遇见那个怪人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那人好像认识自己，但伊亚利恩非常肯定自己没有见过那样的脸。他的举动也很冒失，甚至有些……有些色眯眯的……
阿利兰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过他要如何保护自己。
“男孩子出门在外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伊亚利恩还记得当时阿利兰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教，“如果有人脸上带着这种表情……”阿利兰德飞快地做了一个色眯眯的表情，然后又非常流畅地切回一本正经的模样：“……还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为借口接近你、触碰你，对你摸来摸去动手动脚的话，你就‘一个不小心’把他撞翻在地，然后再‘一个没看见’踩断他的第三条腿。”
伊亚利恩对于这个流程熟记于心，阿利兰德后面还教过他如何‘一不小心’地把人打飞，又通过各种‘不幸的意外’卸掉这些坏人的作案武器。识别危险、保护自己这件事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可就在迷雾镇中，这个几乎能被列为教科书级的标准‘骚扰’案例发生的一刹那，伊亚利恩却没有任何‘废掉’对方的想法，甚至想要问问对方他们是不是认识。
——真的好奇怪……不管是那个怪人，还是他自己。
伊亚利恩心里有事，一晚上心不在焉地跟着圣子们在旅馆里用过晚饭，又辗转反侧了一夜，再度跟着阿利兰德等人进入幻境时，就显得有点没精神。
对外心狠手辣对内放心不下的男妈妈阿利兰德见状就把小孩从队伍最后提溜到了自己身边。
这次他们的任务有些特殊。有不少迷雾镇的镇民在幻境爆发之时处于镇外，恰好陷入了幻境中。这次圣子们便是来救人的，因此在确认所有镇民都已经死亡之前，他们不能随便翻转幻境，否则就会把好人变坏。
他们已经进来两次了，除了林间庄园的铁栅栏和怎么也杀不死的怪物守卫外，什么活人都没有看见过，还折损了几位同伴。
这一次进来，所有人都没有抱有任何期望。
他们只想活着从这里出去，可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游荡在庄园之外的那些怪物过于强大，硬拼他们是打不过的，之前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力逃生，想越过怪物闯入庄园，目前看来着实是个天方夜谭。
忽地，伊亚利恩眼尖地发现庄园铁门前的地面上、路灯灯光投下的光圈中，一块石头正压着一张他们之前从未在此见过的羊皮纸，甚至纸张的抬头还写着阿利兰德的名字。
伊亚利恩扯了扯阿利兰德的衣角，率先跑过去把羊皮纸捡了回来，草草地看了一眼，在看到信件最后的“替我向伊亚利恩问好”时，他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了之前那个奇怪的变……咳，不是，是奇怪的男人。
于是阿利兰德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伊亚利恩塞了信。阿利兰德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刚想叮嘱伊亚利恩不要在地上乱捡东西，却一下子就被信件抬头的名字硬控在了原地。
幻境里突然出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东西是很诡异的事情，可这信件上的内容读起来却又像是好心友人的留言……阿利兰德快速地读完信件，三两下将信折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他垂着头，右手插在兜里不住地摸索那张羊皮纸，脑中思绪万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疯狂争论着要不要相信这封信件上的内容。
圣子们是排成长队两两行进的，因为伊亚利恩被阿利兰德叫到了前方的原因，原本在前方打头阵的维兰德就换到了最后压阵，此时由于最前方的两人停留在了大门前，后方的队伍也逐渐跟上收拢。
维兰德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伊亚利恩与阿利兰德的视线范围中。
“怎么了？都聚在这？”维兰德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他的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爽朗的笑容，阿利兰德看了他一眼，忽然就下了决心。
他松开了摩挲着信件的手，没有将羊皮纸从口袋里拿出，只是轻飘飘地道：“我在想，我们之前的做法，是不是错了。”
“看到怪物就杀，这不是我们一贯的做法吗？”维兰德耸耸肩，不以为然地道，浅色的眸子却带着一种奇妙的探究，打量着阿利兰德。
“或许，这个幻境有些不一样呢？”阿利兰德转头对所有圣子道：“我有一个想法想要试验一下，待会不论大家看到这庄园里走出什么怪物，都请把它当作是被幻境诅咒改变了容貌的普通人看待。
不要拔剑、不要战斗、不要露出任何惧怕、厌恶、不敬的表情，控制好你们的情绪！
所有人，在我下令终止这个测试之前，都拿出你们最好的礼仪和教养来！”
第1059章
圣子们都是第一次听闻这种命令，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但不明白归不明白，长期以来对阿利兰德的信任还是让他们选择了服从。
圣子们一直都是一体的，一直以来的出生入死让他们知道，只有同伴值得相信，可以无条件地托付自己的后背乃至于生命。
特别是在危机四伏的幻境之中，信任本身就与存活率紧密相关。
比如说，当有人大喊“趴下”的时候，只有那些迅速照做的人会安全活下来，而在这种关头还非得杠一下“为什么要趴下”的人都会被超低俯冲的怪鸟叼走上半身的某一部分。
适者生存，能留到现在的圣子们，早就学会了抱团取暖。
阿利兰德并没有过多解释，他在确认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且会老实照做之后，就按照纸条上的指示，拉响了门铃。
清脆的门铃声响彻夜空，击碎了原本的静谧，就在这一刹那，圣子们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力量荡过他们全身，像是将他们从头到脚都洗涤过一遍，又打上了属于那种力量的印记。
在那一秒之内，他们好像莫名其妙地被某种存在所庇护住，转换了阵营，从怪物眼中默认的‘敌人’变成了‘客人’。
“发生了什么？”彼斯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规则的力量。”阿利兰德道，他下意识地将右手插入口袋，抚摸着那张羊皮纸片，“这个幻境与其他幻境不一样，这里……怕是有一位掌握‘规则’概念的高阶存在……甚至，可能是神明。”
伊亚利恩心念微微一动，他仿若出神地喃喃道：“秩序……”
“什么？”阿利兰德没听清，转头看向伊亚利恩，却见伊亚利恩脸上写满了茫然，清澈的双眼里有着大大的问号。
阿利兰德：“……？”
伊亚利恩：“？？？”
两人对视片刻，一个狐疑，一个迷茫，两人皆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数秒之后，阿利兰德果断放弃，他看了一眼斜倚在铁栅栏上的维兰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再一次收回了视线。
三百下心跳的时间已经到了，阿利兰德再一次拉响了门铃。
这一次，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礼貌微笑，不要去摸武器。”阿利兰德低声叮嘱众人，“排好队伍，记住！无论你们看到什么，都是幻觉，把它们当做普通的人看待！”
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吱呀——”，宅邸大门开启，从那洒落的金色灯光之中，走出了一个穿着剪裁精致的管家款式燕尾服的怪物。
一瞬间圣子们都屏住了呼吸，还有几个下意识地去摸背上的重剑，被阿利兰德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连忙放下作乱的手。
“晚上好，各位，请问有什么事吗？”管家‘彬彬有礼’地道。
怪物管家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用后腿直立行走、穿着不合身的人类外皮的长吻猎犬，如果不是羊皮纸条上提前做出了提示，阿利兰德恐怕在第一眼看见这个怪物的时候就要拔剑。
但话又说回来，在阿利兰德这么多年的战斗之中，他也从未见过一个会穿着量体定制、精心剪裁、熨烫服帖的燕尾服，还会用贵族式的敬语对话的怪物。
那张羊皮纸说的没错，这个管家更像是因为某种诅咒而呈现了怪物表象的‘人类’。